莫莫端看着项北的屋子,她第一次进项北的这间屋,屋里充满了怪异的气味。莫莫凭着自己敏锐的嗅觉猜想这就是药粉的味道,弥漫在项北的体内,桎梏于他,万劫不复。
项北仔细认真的看着莫莫,他要将她深深的刻在骨子中,那样就算是死他也无憾了,他转念想着,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你想喝点什么?”
莫莫眼光停留在项北的床上,乱成了一团,枕头被撕咬的已经破了,羽绒洒满了床上。他想象着项北命犯药瘾的挣扎与撕咬,她不敢想象那些东西是怎样夺取了项北的命和魂。
“项北!”莫莫轻柔的呼唤,项北好像置身梦中,“去该去的地方吧!”可这句无情的摧毁了项北完满的梦,直刺现实,直击他生命的痛点。
“你这样不行的!”
良久的沉默,项北在思忖如果他踏入戒毒所那扇大门,招至而来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他无法想象,那两袖清风的父亲会怎样看待自己,自己会为他带来怎样的非议。
莫莫望着沉默良久的项北,“忘了这一切,再次回来的时候会成为新生。”
项北狠狠地摇头拒绝,他无法抬起头来直视莫莫,他知道他现在无法在任何人面前抬头,不能与任何人直视,那样只会加重他卑微的负罪感。“我不能!”
“为什么?你这样下去会怎么样你想过吗?终有一天你会出事的!”莫莫一脸的焦急,从几个月前,这个男人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开始,她将他视为最贴心的朋友。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我爸是警察局长,如果让别人知道他儿子是个毒罐子,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怪他教子不善,所有口诛笔伐加诸在他的身上。他一把年纪了,在局长这个职位上勤勤恳恳一生清廉,我不想在临退休了还让他落下这样的一个声明,我于心不忍。”
“你这样终究不是办法!”
“有办法!只要你每天过来看着我,我就有决心将这药瘾戒下去。”项北言语诚恳,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代表这他现在仅剩的坚持下去的希望。
良久的沉默,莫莫点头。他愿意为了她而成为更好的自己。
莫莫走出项北的门,雪儿和陆东在门外等候,他们殷切的眼光看着莫莫。莫莫摇摇头,他们失望的看着这一切,各自沉思。
“我明天再来看项北,如果他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莫莫离开了,雪儿和陆东进了项北的房间,却看见一脸笑颜的项北。
“什么事这么开心?”雪儿在项北吸药这么久的时间里,看到的不过就是他正常时的愁容和他犯瘾时的苍白,而如今却因为莫莫的到来,项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莫莫说明天会再来!还说我药瘾犯了他会陪在我的身边。”
“这样有区别吗?”陆东试探。
“有莫莫陪着我的药瘾一定能够戒的掉。”项北继续着自己的笑容。
莫莫走到了楼下,轻轻地扣响许彦亮宿舍的门,良久之后才出现了应门声。门打开,是林子。
“姐姐,你来了?”林子依旧稚气未脱的喊着。
“嗯!你亮哥呢?怎么只有你们在家吗?”
“对啊!不知道亮哥去了哪里,一大早就出门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莫莫向门内望去,一片整洁干净,“那你们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们已经在自己做了!”
莫莫又惊又喜,“你们会做饭啊?”她想起了自己十岁时的场景,只是落日余晖下,自己忍着疼痛跳舞的场景。
“对哦!小姐姐,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莫莫才发现自己站在门口被所有小孩子注视着。她走进门内,环顾了一周,又有了几个以前自己并没有见过的孩子,他们现在八个人,却完全没有像集体生活着的模样,莫莫由衷的佩服许彦亮。
莫莫去小厨房看了看,那里有粥在熬着。
许彦亮出现在了门口,他一眼看见了门内的莫莫,“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项北,他生病了。”
“好像病的挺重,我好几次都听到他晚上的动静。”
“嗯!就快好了!对了,你怎么这么晚?”
“我!有个酒吧让我去驻唱,我今天去看了一下。”许彦亮倒上了一杯水给莫莫。
“你不会在继续流浪了?”莫莫开口试探,她不愿意她走的。
“我也不知道,可是总要先糊口,毕竟这么的人都在等着吃饭呢!”许彦亮心中向往流浪,可是他明白,如果有个人可以成为他流浪的重点,那她一定就是莫莫。为着她,他第一次产生了在一个城市扎根的想法,为着她,他愿意放弃自己内心遵从的信仰。就是因着眼前的人,他放弃原本的自我,为她成为一个全新的人。
莫莫看了良久的许彦亮,转身离开,许彦亮起身相送。
阴暗的路上漂泊着细雨,两人肩并肩走在路上,如同初见。
良久之后,许彦亮说“如果你那朋友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可以相助。”
莫莫一脸疑惑,他可以助他什么?“你说什么?”
“以前我住在其他城市里,那里的天桥下处处都是这种上瘾药粉的人。”许彦亮想起了那些如同蝼蚁苟且在世,挣扎着想要片刻欢愉的可悲的人。他曾经想要帮助他们,可是那些人却挣扎撕咬着弄伤了自己弄伤了别人。直到那天他看到了项北的模样,那是毒发的症状,他颤抖他吼叫他流着鼻涕淌着涎水他如同恶兽,他很确定这个人染指了药粉。
莫莫无言,她想着项北她觉着难受,她有些想不明白,那个曾经带着忧郁气息的小公子项北,如今何以成为此情此景。
许彦亮把莫莫送上了出租车,莫莫执意自己回去,因为她可以想见,那些孩子等待许彦亮吃饭的场景。各自飘零的人,遇到了许彦亮,像一个家一样围坐一起热闹的吃饭的场景冲进莫莫的脑海中,那就是莫莫可以接受的幸福。
可莫莫回到了家中看到了沈佩佩落寞的背影,她想象的幸福,即使是在她的母亲垂垂就死也无法实现。她们两母子从来都没有半分的柔情以对,自然就不会有围坐一起的安详惬意。莫莫懂得,有些东西她奢求不来,她只能放弃,这个道理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懂。
沈佩佩所剩的时日不多,莫莫可以感觉得到,她越来越消瘦的身形和出现在她脸上越来越浓的死亡气色。来往的医生越来越多,大多摇了摇头,劝莫莫将沈佩佩送去医院,或者直接放弃。
莫莫感觉得到死亡踏着狰狞的脚步而来,她甚至可以听得到那夜风中死亡的呼吼,她怕极了。可是她看着一脸安详的迎接着死亡的人儿,没有半分怯意。她不懂,她觉得死亡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应该是讳莫甚深极致恐惧的一个字眼,沈佩佩为什么能如此的坦诚以待。
莫莫倒了中药放在沈佩佩的面前,虽然她从来都没有喝过,可是莫莫坚持,她相信那些中药让人起死回生的奇迹,可是她不明白那些是对生活有所待的人,而沈佩佩不是那些人。
沈佩佩将药碗拨到一旁,“以后不要再送来了!我是不会喝的!”依然冰冷如故的话,可是少了几分气力也少了几分伤人。莫莫依旧如常的送来那些充斥刺鼻气味的药,沈佩佩却也从来都没有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