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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初试刑事审判改革
书名：法官本色 作者：杨名夏 更新时间：2019-07-24 09:16 字数：3203
春节过后一上班，省高院就举行了一期全省法院系统刑事审判庭庭长培训班，高湘沅与庭长商量后决定派虞毅夫去参加。虞毅夫愉快地接受了，因为这正好是一个锻炼与学习的好机会。
虞毅夫上培训班之前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刑事案件总是在没有开庭之前，合议庭、庭务会、审委会就进行讨论呢？这也是他参加工作之后就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只是因为他牢记了导师告诫他的：“遇事勤思考，在没有调查了解的基础上不要轻易发表自己的观点，以免给人不成熟、喜欢标新立异的感觉。”所以他才没有在大会小会上提出来，而是将这一问题存入脑海中。导师还告诫他：“你可以认真研读一下周恩来的为人处世，恩来总理是我这一生中最敬佩的人，我认为儒家文化与道家文化对他的影响都非常深远，他对儒家与道家文化的理解都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恩来先生在青年时代就对老子哲学怀有非同一般的敬意，在他看来，老子主‘无为’，实际上是想做到‘无不为’。老子讲柔弱，而柔弱却可以胜刚强，比如水至柔，却无坚不摧；舌至柔，但齿落而舌存。老子崇尚谦冲处下，但谦冲方能受益，如江海为川谷所归。你要记住恩来先生与一位友人的对话，大意是这样的，友人说：‘道家思想对于革命，对于社会改造虽然无用处，但对于个人修养却是有帮助的，能使自己过好“黄金关，权力关，美人关”。’恩来先生反问友人：‘道家最精彩的话是什么？’友人答不上来，恩来先生笑了：‘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这是道家最精彩的话。’恩来先生这句话的意思是：化育万物而不视为己有，有所作为而不居功自傲，引领群伦而不专横弄权。我觉得恩来先生呈现出一种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的特点。他对名利得失的超然和淡泊，使他格外地能够忍受劳苦乃至屈辱，从而最大限度地发挥了自己的光和热，给世人留下了深厚的遗爱。‘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最能传达出恩来先生人生哲学的神韵与境界。毅夫啊，我们都是凡人，但凡人也有人格，中国人崇奉两种人格类型，一种是孔子津津乐道的‘君子’人格，另一种则是孟子心仪神往的‘大丈夫’人格，无论是君子的品格还是大丈夫的气质，都可以在恩来身上找到他们的影子，你别以为恩来先生一生谨慎，其实你从他的诗作‘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中表现出他的冲天豪气和执拗追求，正是一种大丈夫的本色情怀。大革命失败后，他第一个站出来组织南昌起义，另起炉灶；抗战时期就在我们现在居住的陪都重庆，财色名利，唾手可得，但他不为所动，而对延安的黄土地和高粱米一往情深，这都表现出恩来先生的大丈夫人格，但恩来先生君子人格集中体现为浓烈的人情味，他有一句感人肺腑的自白：‘共产党人不是六亲不认的。’他既为温文尔雅的真君子，又为浩气凛然的大丈夫，他以君子人格行不言之教，以大丈夫人格做难为之事。毅夫，在你即将走入社会之前，老师给你说这些，你明白老师的意思吗？”见他不停地点着头，便又继续说道：“本来我是想让你去考研的，但你有你的考虑，想早点为母亲分忧解难，老师不强求你读研，老师再送你八个字：‘努力工作，认真学习’，一生都不要偏离。”
虞毅夫真正铭记了导师教导他的话，工作努力，只要一闲下来，他要么就在办公室加班，要么就待在房里看书，书读得多了，就会有思考，有自己的思想，从他做书记员的那一刻开始，工作中就产生了一种疑惑，那是他上班不久，左泓叫上他一起开庭务会，讨论案件。开始，他还以为是讨论一件已经开庭了的案件，听着，记着，才发现有点不对头。这案子到承办人手里才只有一个星期，承办人刚阅完卷，怎么就拿到庭务会上进行讨论？而且承办人还对证据进行了认定，对被告人的量刑意见都提出来了，合议庭的另两名成员也提出了意见，两位副庭长也先后说了意见，庭长左泓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又补充了一句：“鉴于这个案子属于重大案件，等我向高院长汇报后，提交审委会讨论决定了再开庭。”
虞毅夫都忠实地记录下承办人、合议庭成员，几个参与讨论人的意见，讨论完后，他准备问问左泓的，但他又怕闹出笑话，便没有问，只是私下里问了另一名年轻的助理审判员，助理审判员听了，有点怪怪地看着他：“你别管那么多，记录下他们的意见就行了。”
“我正因为不懂，才向你请教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以下简称《刑诉法》）第120条不是规定了：在被告人最后陈述后，审判长宣布休庭，合议庭进行评议，根据已经查明的事实、证据和有关的法律规定，作出被告人有罪或者无罪，犯的什么罪，适用什么刑罚或者免除刑罚的判决。”
助审员见他说得有滋有味的，不由摇了下头，叹了口气后开始卖弄起自己的老练来：“小虞啊，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告诉你，审、判是分离的，审案的不能决定判决结果，判案的不上庭去开庭审案，现实就是这样。你要相信公安、检察院的人，难道案子在公安侦查时搞了那么久他们没有搞清楚？难道我们开庭时把证人传到庭上就能搞清楚？笑话！”
“老哥，那开庭不就是走过场，弄一个形式？既然这样，那不如干脆不开庭直接到看守所把被告拖到提审室，宣判一个结果不就得了？”虞毅夫本来不想说的，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小虞，等你自己能独立办案了再对庭审啊、合议啊、讨论啊进行改革吧，前人就是这么走过来的，我们还是按部就班这么办吧。”助审员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革命的重担就交给你们年轻人啦。”
后来就这件事虞毅夫和夏晓梅也私下谈论过，夏晓梅听了，似乎没有什么激动的表情，她淡淡地说道：“我们是书记员，就忠实地记录他们的一言一行，至于程序问题我们没有办法解决的，书本是书本，现实是现实，你一个书记员能有多大能耐，能改变这一切早已拟定的规则吗？”虞毅夫听了，只是无奈地摇着头。
后来见识多了，虞毅夫脑海里的疑惑却更多了，他心里暗下决心，如果自己某一天能拍惊堂木了，一定要改变这不合乎常理的规定。于是，他开始做一个有心人。
虞毅夫在省院培训时，与他同住一室的是邻市中级法院的一位姓盘的庭长，盘庭长长得虽然高高大大，类似于北方大汉，但他却是一位很有思想的法官。他的主张比虞毅夫更激进，他说：过去我们刑事审判工作最大的弊端就是审、判分离，我认为不仅应该合一，谁审的就由谁来判，还应该“一切庭上见”，关于什么开庭前的调查，我个人认为都不需要进行，应该是以庭审调查为主。
虞毅夫听了，非常感兴趣，但他认为盘庭长的观点又太激进了，便和他讨论起来：“盘庭长，你的审、判合一，以及开庭调查不需进行，我极力赞成，但是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不知你们是怎么解决的？”
“什么问题？证人的问题啊？”
“是的。”虞毅夫回答得很干脆。
“这个问题我也思考过很久，实在想不出一个两全的办法，现在的港台电视剧上演的那些证人出庭的场景在中国内地是根本行不通的，因为咱们这种地方山高路远，要证人出庭作证那简直比登天还难，而且也涉及很多方面，什么人员啊，什么经费啊等等，太多太多的问题没有办法解决。所以，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要公诉人念证人证言，唉，公诉人是一肚子的牢骚。要想办成一件事很难啊，搞改革真难，而司法改革更难，我认为司法改革的层面应该是由上而下才行得通。现在呢？我们尝试着的这种改革是由下而上，没有人支持你改革，所以很难。”
“盘庭长，那为什么不向上级法院相关部门反映这个问题？”虞毅夫打破砂锅问到底。
“怎么没有反映过？每次开会啊、培训啊，我都说过，现在也引起了最高法院相关人员的兴趣，我上次到最高法院汇报案子时顺便向刑庭的领导提及过这些问题。他们表态说，最高法院也正在调研中。小虞，你是新一代大学生，不要拘泥于刑事审判工作的老一套，要创新，要有自己的思想，我们这个国家如果没有改革开放，就会永远受人欺辱，改革开放十多年了，你看国家富强了，人民安居乐业了，这都是改革的成果啊，那么，我们的司法改革也应该跟上时代的步伐啊！”
盘庭长的话引起了虞毅夫深深的思考，他决定要在司法实践中有所作为，争取领导的支持，改革当前刑事审判工作中的一些弊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