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还是湛蓝得让人心碎,橙色的阳光在清晨的空气中凝成光束,璀璨至极。
偏殿门口两个女人对面而站。李太后一袭深红色金凤长裙,腰间金帛束带吸引人的眼球。虽然已经年过半百,看起来却还是风韵犹存,圆瞪的美目气势不减当年。
月凄美身穿深蓝色苏锦,更加彰显其清丽的气质。幽蓝的眸子微眯,明明和李太后差不多高,但她的眼神更像是一种俯视。一语不发,却盛气凌人。
“月凄美,你把婷儿怎么了?”被她看得发虚,李太后先发制人问道。
眸中蓝光大盛,朱唇轻启道“母后在担心些什么?儿臣肯定不会因嫉妒,而杀了她…您说,是吗?”
“本宫现在要看她…”
“那就劳烦母后现在这里等候一下。”月凄美斜视她一眼,遂转身进房。
—进到房内,就看到轩辕婷抱头蹲在墙角,鬼医正抓着她的肩膀询问些什么。
“考虑好了吗?”月凄美面无表情的走近,眼神冷然。
“三次…”“提醒…”“不杀我…”“生不如死…”轩辕婷眼神空洞的重复这几个词,对眼前的鬼医视而不见。
冷笑一声,月凄美道“还敢刺激她…不怕她就此疯了吗?”
鬼医回头看着她,鹰隼般的目光隐含诧异“和你有关?”
月凄美不做声,走到书桌旁边,右手研磨左手拿笔,动作缓慢而优雅。
“写药方?”她轻声问,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容。
松开握着轩辕婷肩膀的手,鬼医冷笑道“娘娘怎么就认为微臣知道解药,又如何觉得微臣会把药方写下来?”
“不写吗?那轩辕婷可就一直这样了…想必,她对你还有别的作用…都说一日夫妻…”
“我写!”鬼医止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月凄美回眸一笑道“张太医,你可真是‘好人’…‘好’人有‘好’报的…”
眼底的嘲讽那么不加掩饰,把恨意都直接掩埋。
趁着鬼医写药方的时间,月凄美走到轩辕婷面前,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那双冰冷的蓝眸是那样似曾相识,轩辕婷深深的看着蓝眸呢喃“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头好疼…”
此时的声音有些慌乱,不似刚才那般无意识。
“对,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想,不想,头就不疼了。”月凄美轻声的安抚她。
明亮的眼睛渐渐有了焦距,倏的清明起来。
“铭,你干嘛帮她?”恢复意识的轩辕婷脱口而出,惹得月凄美厌恶的蹙眉,毫不留情的把她甩到地上。
“来人,送婷昭容回宁安阁,派人严加看管,不得离开,也不允许任何人前去看望。”月凄美朗声道。
一群侍卫进来准备架着轩辕婷离开,等候在门口的李太后顺势进来,看到这场景后怒喝“都跟本宫住手!”
侍卫们听后随即停止动作看向月凄美,但驾着轩辕婷的手没有放下。
“母后…”一看到救星来了,轩辕婷睁开束缚扑到李太后怀里。
月凄美蹙眉“母后怎么进来了?”
“哼!”李太后冷哼一声,又心疼的拍拍轩辕婷的肩膀,“好孩子,委屈你了。”
轩辕婷明亮的眼眸噙着泪花,用力的点点头。
“婷儿,你的脸怎么肿了?是谁打了你,母后定不饶她。”说着瞪向月凄美,语气骤冷道“本宫要是再不进来,婷儿就被你打死了!”
月凄美意味非常的说“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
“婷儿还是个孩子,纵使错再多,你也不能打她…看来是泽儿把你宠坏了。”李太后早就已经忘了,曾几何时她也是极其喜欢月凄美的。
轻笑一声,带着自嘲的意味,月凄美看着李太后的眼睛说“母后,似乎…儿臣年纪更小…”
突然的和善让李太后无措,语气也缓和很多道“那你刚才为何下令把婷儿软禁?连本宫都不能看望?”
“母后,现在是儿臣掌管后宫。”月凄美温柔的笑着说,言下之意,不必多说。
怒气又被挑起,李太后拍了下桌子道“让你掌管后宫…这后宫不乱套了!你最好给本宫一个解释。
月凄美收起笑颜“儿臣的贴身丫鬟中毒了,现在只是让婷昭容回自己宫中,这样才好仔细盘查…”
经历过勾心斗角的李太后自然明白月凄美更深一层的意思,她怀疑的向轩辕婷,只见后者浓密的睫毛上已经挂着水珠,李太后心生不忍,又安抚的拍拍她的肩膀。
而后不满的说“不就是一个宫女,月儿要是缺宫女伺候,大可去敬事房领些,何必大动干戈?”
月凄美敛目,敛下眼底的不屑。宫女不是人吗?
“母后,今天是宫女,明天可能会是儿臣,后天可能就是泽…皇上…到时候,可就不是大动干戈的问题了,您说,是么?”
原以为她说不出那人的名字,才发现话到嘴边,一切都变得风轻云淡。
李太后无言以对,心里对于月凄美的防备又深了一层。
“儿臣还有要事需要处理,就不留母后喝茶了。来人,送太后娘娘回栖凤殿。”
话已至此,李太后自是不会再留下,转过身后目光里多了一丝狠意,不过月凄美没有注意到。
月凄美一直有些困惑,为什么太后会来。但看到太后走后留下一个小公公,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你叫什么?”月凄美偏头懒懒的问道。
“奴才小伟子。”
“还真是伶俐。”她意有所指的嘲讽,唇角的笑容冰冷无情,“轩辕婷,不如把他送给我?”
“你身边不是有个伶俐的?若还想要,自己领一个去。”轩辕婷瞟了一眼躲在月凄美身后的小峰子说道。
秀美一挑,月凄美话锋一转“来人,把婷妃送回宁安阁,任何人不得探望,去吧!”素手一挥,轩辕婷便被人带走。
从太后进来开始,鬼医就在打量月凄美。这个女子很是聪慧,言谈间时而凌厉,时而和善,无论是哪一点,都和那张清秀的脸相去甚远。
又想起当初她那些孩子气的整蛊,他突然发现这个女子也很多变,像极了一个人。一个他恨到骨子里的人,一个把她的骄傲挫骨扬灰的人,一个…他永生难忘的人…
“张太医,戏也看完了,药方可有写好?”月凄美到床边捏着若尘的手道。
鬼医写完最后一个字,把那张被墨汁浸染的纸递给她说“你以为关住了她,就能让我听你的吗?”
接过药方,她不冷不热道“我没这么说…只是为了给自己减少一个麻烦而已…劳烦张太医每天把药送来,我自己煎药。”
若尘中毒,肯定是这椒房殿里有了内鬼,把煎药这种大事假手他人,她不放心。
“娘娘就不怕微臣做手脚?”鬼医有些好奇,这月凄美凭什么笃定他写的是真的药方。
信任他?开玩笑,月凄美只信任自己!
她帮若尘掖好被角道“你应该对她好些。”这个她指的是轩辕婷。
鬼医脸色一僵,冷哼着走出去。
房内回响着他的最后一句话“一个棋子而已。”
不一会儿,药包被送来。月凄美一一检查,确认无语后,直接在房内准备一个药罐,亲自为若尘煎药。
“娘娘,您是千金之躯...这种事还是奴才来吧!”小峰子视线变得模糊,他好羡慕若尘,拥有一个这么好的主子。
月凄美一面看火一面道“不用了,这种事又不是没做过。”
想她曾经制毒的时候,每次那几个丫头自动请缨当小白鼠,都是她亲自为她们煎解药。因为中毒的是她们,她会更加不遗余力的制出解药,更加不能懈怠。
看着月凄美忙碌的背影,小峰子小声问“娘娘,奴才去把皇上请来吧!”
“嗯...”月凄美心不在焉的应道,连他说的什么都没反应过来。
“慢着!不许去!”反应过来后她大声喝道。
走到门口的小峰子无辜的回头,你不是都同意了么?
月凄美斜睨着他说“他现在正和某个才人妃子风花雪月,你可别去打扰。”
御书房里某个正在作画的男子打了个喷嚏,再看这幅半成品,有些烦躁的把画纸拿开。
“去,把我儿子弄来。”月凄美挥手吩咐道。
儿子?娘娘,您哪来的儿子?莫非...小峰子的脸色像彩虹一样色彩斑斓。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想歪了,月凄美摇头说“我儿子是团子,把那厮弄来。”
小峰子恍然大悟的点头,原来是那只贱鸟啊!娘娘你可不能背着皇上...风花雪月...
一连几日,月凄美都衣不解带的呆在若尘房内。比起身体的疲倦,更让她心寒的都是轩辕泽甚至都没有派人过来问候一下。
这就是帝王的爱情吗?
情深时,海誓山盟;情断后,不闻不问。
几年后,椒房殿大肆修缮,有宫人从偏殿里清出一沓用过的宣纸呈给惠帝。正当年少的惠帝拿着几张纸,深邃的眼眸里竟有痛苦之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①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如今识遍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②
①取自《诗经》;②(辛弃疾《丑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