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藤条上,似是有冷风顺着缝隙吹入,那微弱的灯火轻轻摇曳着,惹得洞内的光线明暗不定。
昏暗的洞穴中,紫电青霜将托在那祥瑞光芒上的两个人分放在两张石台上,随即消散在夜空中,只有那一个男子,怀中抱着那个绝美的白衣少女,缓步走到一座石台旁。
那石台上堆满了沙粒,显然是许久未有人来了,冷霖漠然望了那凹凸不平的石面一眼,眉头一皱,将白灵儿的脚放下,单手将她搂在怀中,腾出一只手来。但见他袖袍一挥,一道淬蓝的刀风划过,整个石面平整如新,沙粒为之吹飞。
他看了怀中的女子一眼,犹豫片刻,旋儿脱下身上浸染了斑斑血迹的外衣,里朝上地将干净一面铺在石台上,然后躬身将白灵儿抱起,把她轻轻放在石台上,唯恐吵醒了她。
幽幽的烛火下,映衬出那女子俏美而略带苍白的面容。她的双眼紧闭,绣眉微微蹙着,黑亮的睫毛一动一动的,水灵的红唇微撅着,似是梦中呓语,但终究还是没发出任何声响。
这个美丽的女子,纵使在梦中,仿佛也有着化不去的伤心。
他静静地坐在石台边,望着那尚在睡梦中的女子,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声,他伸出手,为她轻轻地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乌黑柔顺的秀发在他指间滑过,涤荡出幽幽地清香,令他的心,也不禁砰然一动。
他情不自禁的想要轻抚她那柔美的脸庞,只是那只手,却在空中蓦然一颤。
那微微皱起的绣眉间,究竟隐藏着什样的哀伤,才会令人至梦也不会忘记?
“既然……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便应承了他们好了。”那个凄美的笑容再度浮上心头,带着怎样的肝肠寸断?
他默然看着她,那僵在半空的手缓缓收回,他冷漠地回身望了那昏迷在石台上的凌空一眼,眼中一丝寒光闪过,脸上不带丝毫的感情。
洞外,那呼啸的夜风仿佛更急了些。
冷霖漠视他良久,随即收回目光,他缓缓起身,向着那通往洞穴深处的石阶走去,再也不看这昏迷的三人。
淬蓝的光芒在这一片黑暗间亮起,石阶并不很深,入地不过三丈,洞穴底下却是一个一平方丈的洞窟,随着蓝光渐进,数十个黑影在空中腾舞着,发出“叽叽”的尖啸声,却是一只只巴掌大小的黑蝠扑腾着向洞外飞去。
冷霖冷漠,任凭它们侧身扑飞而过,理也不理,淬蓝的光芒亮彻整个石洞,幽幽的蓝光流转间,在石壁上映出四个狭长的影迹,赫然竟有四座孤坟孤单地立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的落寞与孤寂。
蓝光腾过,显现出其上的文字,却见那坟头上孤零零地刻着“顾伯伯”三个大字,再也没有其他。
那字迹歪歪扭扭,入石不深,其上隐隐有干枯了的血色,想来竟是有人以手指刻写,只是此人修为却是不高,以至于划伤了自己的手。
冷霖眉头皱了皱,向着其他三面墓碑望去,却见其上赫然也刻着同样字迹的“柳伯伯”,“余伯伯”,“陈叔叔”各三个大字,除此外却是再无其它。
冷霖皱眉,沉思了片刻,这不见天日的山洞中竟隐藏着四座墓碑,此事着实透着诡异,只怕必有什么隐情,只是他生性冷漠,也不愿多想,转身踏上石阶离去。
蓝光幽幽,随之隐在洞穴中,只剩下那四座墓碑孤零零地静立在黑暗中,仿佛比方才更多了一分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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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那小雨不知何时已然停了,晶莹的水珠顺着那因为干枯而泛黄的藤条滑落,在地面上滴下一片水坳。
林风簌簌,天际上蔓延的乌云已然淡去,几颗星辰寥落地散步在这一片阴霾下,有气无力地散发着那聊胜于无的零星光点,唯有那高悬于天际的月华,许是因为这一场小雨洗净了空中的许多尘埃,反显得更加皎洁明亮了一些。淡淡的月华投射而下,仿佛心爱的女子的手轻抚过爱人的脸庞,有如水的温柔。
那个男子漠然望着天,许久后,耀耀的蓝光腾起,便欲抽身而去。
“等等!”就在此刻,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几声重重的喘息。
冷霖身形一顿,冷眼望去,寒声道,“你竟然没死!”
却见林木之中,一个浑身是血的老者匍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的面容枯槁,脸上只余下令人心悸的灰黄色,仿佛一具死去许久的干尸一般,竟正是曾化身九婴的云易连。
他的身后,一道长长的血痕直直通入树林中,鲜红色散落满地,触目惊心。这个老者,竟是从岸边一路爬了过来、
冷霖眉头一皱,“你的经脉已断,不好好等死,找我做什么?”那一道血痕延伸了满地,饶是他生性冷漠,口气中却也不似先前冷淡,多了一丝悲悯。
“《天书》四绝……”但听云易连大口地喘着气,颤声道,“不会有错的,《天书》四绝,血魔的《天书》四绝,你……你是他什么人?”
冷霖眉头一皱,冷漠地望着他,不发一言。风声呼啸,这片夜空下,只剩下无尽树叶的摇曳声响和那重重的喘息声,一时间静的吓人。
老者迎着他冰冷而充满杀意的目光,仿佛什么也不顾地问道,“你是血魔什么人?”
那个男子冷漠地望着他,眼中寒光闪耀,许久后,他蓦然轻叹一声,道,“我姓上官!”
“上官?!”云易连虽早有猜测,乍闻此言,那昏暗的老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亮光。他的脸上忽然涨起一抹诡异的潮红色,他强自撑着自己的身子,放声大笑了出来,“血魔的儿子,你竟然是血魔的儿子!血魔竟然还有个儿子!”那笑声犹如夜宵啼哭,刺耳尖锐。
冷霖眉头一皱,望着他,不发一言,却听他兀自狂笑着,犹如得了失心疯了一般,“血魔竟然还有个儿子,哈哈哈,真是冤冤相报……浔儿,爹没用,爹不能为你报仇了,不过正道那些伪君子也不会好受了,哈哈哈……血魔竟然还有个儿子。”
他狂啸着,笑声忽然一窒,有如鱼鲠在喉,再也发不出声音,他双眼中的光芒快速地黯下,整个人无力地倒落在地,再没动静。
冷霖默默看了他一眼,喉咙一动,轻叹了一口气。
为子复仇吗?
他深深望了那血痕一眼,收回目光,微微摇了摇头,
他蓦然抬手,地面上顿时裂开一个两尺深的洞穴,将云易连的身形容纳其中,土石如流水滚滚,彻底将他掩埋其中,只留下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包。
山洞前,复又安静了下来,许久后,只传来一声苦涩的声响,“爹吗……”
那个男子轻叹着摇了摇头,抬步便要离去,只是他的身形去蓦然一颤,僵在了空中,冷眼望向丛林深处。
那幽幽的树林中,一个黑衣男子斜倚在树干,淡漠地望着他,一动不动,仿佛许久许久前便在那儿一般,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就那么站着,明明看得见他的身形,但闭上眼,却完全无法感觉到他的存在。
“上官轩遥的儿子?”莫如夜踏前一步望着他,冷笑道,“果然很像。”
冷霖瞳孔一缩,紧紧盯着他,不发一言,冷风呼啸,原本宁静下来的彭蠡上,似是又多了几分肃杀。
那一双黝黑的瞳孔中,诡异的血色猛地泛滥开来,仿佛有滔天的血浪翻涌。
莫如夜眉头一皱,正欲说话,无尽的白色星影瞬时划过,一个散发着灿金色光芒的拳头迎面轰来,他面上一凝,怒哼了一声,手中一片乌光泛起,黑雾朦胧,化作一片黑涡向着那灿金拳头猛地一撞。
两拳相对,冷霖身形一震,倒退两步,眼中露出骇然。
他深知莫如夜修为高深,是以一出手就是近战攻伐最强的“梵圣龙体”,务求一击将其击伤,但梵圣龙体固然玄妙,冷霖却未及大成,更何况冷霖先前与九婴一场大战,再加上莫如夜修为远高于他,此消彼长,竟不是对手。
但见那缠于他身上的金龙忽地怒啸一声,灿金光芒流转间,仿佛盖世的龙皇,腾身扑上。
莫如夜眉头一凝,哼了一声,双手齐动,两片黑涡向着那金龙迎面罩去。
金龙长啸腾舞,却是被其挤压着包裹其中,脱不开身来,冷霖眼中寒光一闪,两道血色闪电从瞳孔中疾射而出。
“噬神!”莫如夜轻哼一声,知道厉害,当下身子一侧,噬神血雷划面而过,同时并指成剑,一片黑涡顺着手间弥漫,向着冷霖直刺而去。
冷霖皱眉,同时翻手成指,罹寒刺对刺而出。
莫如夜一愣,要知他的修为比冷霖高出太多,如此相对,他的一只手只怕就此废了,正犹豫间,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传来,莫如夜面色一变,身形飞退几步,几乎是他飞退的一瞬间,一青一紫两道霞光交剪而下,紫电青霜自虚空中显现。
“好小子!”莫如夜怒笑一声,掌中黑气腾腾,化作一个乌黑的掌印直击而去。
但听冷霖冷哼一声,手中一动,白光闪耀间同时一掌对上,两掌相触,莫如夜只觉一股软绵绵的力道将自己的掌力卸去,同时一股针一般的尖锐气力直刺自己手心。
“极玄幻掌,绵里藏针!”莫如夜冷笑一声,手上忽变,扣指成爪,向着冷霖抓去,冷霖抽掌飞退,但见那黑涡中一道诡异的吸力传来,冷霖退避不及,被其一爪扣住,五道阴冷的力道随着他的五指直袭入体内,冷霖身体一震,体内灵力一阵絮乱,竟是再也动弹不得。
“终于肯乖乖听话了吗?”莫如夜扣着他的手,冷笑一声。
冷霖漠然冷哼,不予理睬。
莫如夜眉头一皱,哼了一声,“当真和你爹一模一样,是敌是友也分不清!”
冷霖闻言一愣,“你认得我爹?”
“你说呢?”莫如夜看了他一眼,“若非如此,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跟我说话吗?”
说着,他嗤笑一声,“当年你爹病急乱投医,不顾正魔大防,抱着你娘求我门主医治,想不到生个儿子也这般性急。”
“你说的是真的?”冷霖一愣,问道。
“你现在在我手里,我骗你做什么?”莫如夜放开他的手怒道,随即皱眉,“门主与你爹是结义兄弟,此事天下少说也有一半人知晓,你竟不知道?”
“我不知道,”冷霖摇头,“师父从未跟我说过爹生前的事。”
“你师父是谁?”莫如夜问道。
冷霖深深看了他一眼,“师父不让我说他的名字。”
莫如夜冷笑一声,“是‘风魔’吧,哼,这天下间除了‘寒龙’和他,还有谁教的出你这样的弟子,”
冷霖漠然不语,只是望着他。
“我早该猜到的,除了轩遥的儿子,还有什么能让他甘心隐居十七年,”莫如夜冷笑一声,“好了,你走吧,既然你们不愿泄露身份,我也不会坏你们的事。”
冷霖不语,深深望了他一眼,忽然指向那被藤条掩盖着的洞穴,“那三个人……”
莫如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眉头一皱,“你要保他们?”
“是,”冷霖答道。
莫如夜看了他一眼,思虑片刻,淡淡道,“好,那我便放过他们,”说着,他奇异地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你既然是轩遥的儿子,将来势必要与正道对上,何必要护着他们,”
“这是我的事,”冷霖漠然,身上耀耀淬蓝光芒升腾,再不多话,抽身化作一道蓝芒直飞而去。
莫如夜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由得怒笑了一声,“真不愧是他的儿子,父子两一个臭脾气,都是让人这么讨厌、”说着他摇了摇头,拂袖便要离去、
却听身后蓦然一声长啸传来,有若滚地惊雷,声动四野,整个彭蠡都为之颤栗,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莫如夜面色骤变,猛地转身,却见天边一道玄紫色光芒割裂天际而来,江水怒啸,翻滚澎湃,有如千军万马奔涌嘶吼,有万夫莫当之勇。
几乎是在片刻间,那玄紫光芒中的男子已冲至面前。夜风呼啸,他的乱发飞舞,那刀刻般的脸庞上刚毅威猛,有如天地间的霸主,气势滔天,无可阻挡。
“独孤溢!”莫如夜面色一变,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