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后,潇潇的听力便变的有些不太好,我时常要凑近她很大声的说话她才能听的到。有时声音过大了,她会掏着耳朵朝我说道:“吼这么大声干嘛,我又不是真聋了。”
时间久了,我们所有人说话都很大声,不是刻意,而是像本根就是高分贝的人一样,
我看着潇潇脸上靠近右耳的那道疤在一天天消退,后来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个淡粉色的痕迹,我时常给潇潇讲些有的没的,在她醒着的时候讲,在她睡着的时候也讲。
时常半夜要摇醒身边的人,非逼着她跟我说几句话才肯放她继续睡去,我明白这是一种心理恐惧,我害怕潇潇跟堇色一样,睡着睡着就消失不见了。
在这期间,郑凯和程瑟瑟来看过潇潇两次,两次潇潇都是熟睡着。我冷着脸赶走两人,我不会再让他们伤害我的姑娘了,永远都不会了。
后来潇潇醒后,我同她说起这事。她黑黝黝的眼睛眨了两下,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反应,仿佛忘记了世上有郑凯那么一个人。连同曾经的深爱一起遗忘。
潇潇变得不再像以前那么叽叽喳喳,围着我身边说着说那的,也不像以前那样隔三差五的就要闹个两三次,安静的有些不像话。
某天她突然对我说:“程欢,去给我买些颜料好吗?我想画画。”
她开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的画画,画一模一样的两座大山,画一模一样的两条溪流,画一模一样的两片树叶。
有时,她心情好了,会拿着相机去楼下或是街道上走走停停的拍照,拍一模一样的两棵雪松,拍一模一样的两处红绿灯,拍一模一样的两只斑点狗。
她拿着那些画,还有那些照片兴冲冲的跑到我面前,像个天真的孩子,眨巴着大眼睛仰着头问我:“程欢程欢,你能分得出这两座大山,两棵雪松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每当这时,我会眨着眼睛笑,弯成月亮的形状,指着那两棵一模一样的雪松告诉她:“第一颗枝叶要繁茂些,第二棵的树皮颜色要深些。”
她点着头,说道:“程欢,你好厉害,这都能分得出来。”然后蹦蹦跳跳的跑上楼继续画她的画。她说:“程欢,总有一天我要画一幅连你都分辨不出的画。”
我微笑着说:“好。”
有时候笑着笑着会突然觉得眼里湿湿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收不住滑下来一样。
我的傻姑娘,你到底是要证明什么呐,你到底是有多没安全感呐,你的心结到底结的有多深呐。
你是想觉着有一天连我也会分辨不出你们来吗?其实你大可不必的,在程欢的心里,潇潇就是潇潇,即使有那么个同你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可是谁也代替不了你,代替不了唯一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你。
这两天潇潇似乎话多了起来,一切又朝原来的轨迹慢慢靠近,她说:“程欢,你会一辈子记着我吗?”
“会的。”
“你会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认出我来吗?”
“会的。”
“你永远不会把别人错认成我吗?”
“不会。”
“那好,我们来拉钩。”
她伸出小拇指,认真的看着,祈求我给她一个保证。两只小拇指交缠在一起。她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反悔。”末了又不忘加上一句:“谁反悔谁就是长长鼻子的大妖怪哦!”
我说:“好,谁反悔谁就是长长鼻子的大妖怪。”
我以为事情会朝着我期望的轨迹的发展,我以为潇潇终是会变回以前那个爱说爱笑、疯起来就不是人的姑娘。
可是事实证明我想错了,我错估了潇潇对郑凯的感情,我错估了潇潇久治不愈的心结。这种深爱,这种执念一旦开始,继而复发,有多么可怕。可是没人能阻止得了。
某天我醒来,身边空空的,我很心慌,跑去潇潇的房间里找她,可是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的衣柜,空空如也的化妆台,像是一场盛大的预谋。
于是我开始知道潇潇的离开绝不是一时奇想心血来潮,而是早已计划好的。
桌子被擦得一尘不染,连桌腿都是锃亮锃亮的,地板干净的反着寒光,很干净很干净,干净的像是从未有人入住,干净的像是什么都不存在。
这是一场盛世幻想。
厨房里饭桌上的面包切得很整齐,一样大小,一样薄厚,刀功了得。盘子里的鸡蛋饼色泽鲜亮,酥脆可口,只是旁边那一杯牛奶已经冷却,上面的油层像是薄薄的一张薄膜。
我猜想或许在不久之前这杯牛奶还冒着热气,白茫茫的温暖的热气儿,只是怪我起得太晚。
我打开牛奶杯下压着的那封信纸,薄薄的一页,映目,是我熟悉的一贯潦草字迹,龙飞凤舞,偏偏又张扬的不像话。
潇潇说:程欢,早安。
我给你做了早饭,怎么样,是不是比之前要好很多?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想着以前你和赵祁老说我们一个嚣张跋扈,一个有宠无度,合在一起那就叫为民除害。不过这下好了,我们又该去为祸苍生了。
我还想着他喝醉酒,摇摇晃晃的站立不稳说,我媳妇儿,我就要惯得别人都受不了才好。可是一眨眼这些都不见了那。
程欢啊,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偏偏冷静自敛的过了头,旁人看着都为你着急。可是我知道那都不是真的,对吗?你只是个孩子,一个不知如何去表达感情的孩子。
就像是你看着一个孩子摔倒了,然后一大群人跑过去嘘寒问暖,可是当你看到那个孩子站起来笑着说没事的话,你就只是在一旁远远的站着,再不会跑去,不会担心。
有时候想想你其实说的不错。这世界上终有一天所有的人都会离你而去的。现在想来我是真的明白这话了。没有谁可以陪谁一辈子的。
以前我老觉着不是你在陪着我,而是我们相依为命。
我以为这世上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可是我忘记了,你也会结婚的,会有自己的小孩,自己的家庭。结婚后你就不是潇潇一个人的程欢了。
就像是郑凯会认错我。所以潇潇不会再要他了。
程欢啊,你说我是不是太执拗了啊?他不就是认错了人嘛,他不就是和我的亲妹妹上了一次床嘛,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程欢啊,我很想大哭一场,将这些日子的委屈都哭出来。可是我又怕你担心,于是装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可是你不知道我真的很难过,很难过。
哈哈,程欢,其实我刚刚是逗你玩的,我不难过,一点也不难过,真的。我要去旅行了,过过北漂的生活,看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美好与黑暗。
你不要找我,也不要想念我。或许某一天我们会世界的某个星巴克相遇,或许是在大街上的某个角落。
不要担心,不必找我。你应该相信你的姑娘她是个坚强的人,她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的。
勿念
潇潇
我放下信纸,食不知味的嚼着那些早餐,只觉得没有吃过比这难以下咽的饭,嚼到嘴里,满满的都是苦涩。
我拿出电话,然后按下第一个号码、我说:“赵祁,我想见见你,就现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