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转眼西下,在拱桥上映下一片余晖,河水静静的淌着,偶有几只蜻蜓路过戏一戏水,樵夫背着木柴回家了,卖糖葫芦的叫声也远了,路边的面摊点起了灯笼,我手里拿着两盒善容轩最好的胭脂慢慢的行着,要不是昨晚答应了爹陪他吃晚饭,才不这么早回去呢。
风起了,我微微的抖了抖,一个信封忽起忽落的飘来,当我看清时,已被我一脚踩在了脚下。
“脚下留心!”前方一个声音传来。
我呆呆的望着他,挪了挪脚,很可惜已经晚了,煞白的信封上印着我灰色的流纹鞋印。
布衣男子快步上前,望了眼地上的信封一双剑眉露出不满的情绪,瞪着我道“你没长耳朵还是没长眼睛。”说着,弯腰就要捡。
我还没弄清状况,就被说了一顿,眼看他弯下腰去手一松,一盒胭脂从指间滑落,“哐当”一声,只见白色的信封被覆上了层层血色,“哎呀,我的胭脂。”
男子起身,英俊的脸上满是愠色道“你存心的。”
我藏着笑意说“我又不是故意的,不过是些胭脂你拍掉就是了,我还没可怜我的钱呢。”说着,提步走开。
“你别走,把信捡起来。”听着声音在后,还没来得及走开,就被他扣住了肩,此人力大非凡,我就这么踮着脚被提起来了。很快周围就被一些看热闹的人围了起来,真是丢脸,这可是第一次被人动粗,还是在大街上,被一个陌生男子。
我开始反击,用力的捶打着他的手,另一盒握在手上的胭脂,干脆也松开了,我故意扔向野蛮人,一片粉色在他身上星星零零的落下,骂道“放开我,快放开我,再不放开要你好看!”我觉得已经很用力了,打在他身上却像是打在石头上,不说他一点反应没有,倒是我的手都打累了。
“叶青。”慌乱中,这个声音格外干净纯粹,我停下手向野蛮人身后望去。
紫青色纱衣随着他沉稳的步伐飘飘浮浮,一把水墨纸扇抵在衣前,江宸道“放开她。”
竟然是他?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可真是巧呢。
布衣男人好像是他的手下,虽然气未消还是放开了我,我整了整衣领,又揉揉酸酸的手腕,瞪了一眼叶青,小声道“野蛮人。”
“你还说……”
江宸走近,叶青看了他一眼,收住了话,拍打着胸前的水粉,不拍还好,一拍全散尽布衣里了,一身麻色布衣陡然成了粉色的,叶青额角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我只顾着偷笑。
“一个姑娘家花样倒是不少。”
逆着夕阳里最后一抹余光,我迎上江宸打趣的目光,果然还是被看出身份了,对此我并没有太多意外,许久只是随口一笑“过奖。”
江宸面色沉静,像是毫不在意这一场闹剧,我凝眉坦然的看着他,他好像更加认真地审视着我,我们四目相对,似乎没有谁有意离开,终于还是我败下阵来。
“把信收好。”他随即对叶青说。
我已走开几步,却听到“胭脂而已拍去便是,倒是可惜了这些银子。”我都可以听出江宸语气中的嘲笑,我笑着转过身去,大声冲着他果真含笑的脸道“本姑娘有的是钱,公子不必费心。”说着,昂首阔步的离开人群。
暮色真正降临了,老远就看见李管家站在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李管家。”
他抬头,灿笑“小姐你可回来了,老爷在等你吃饭呢。”
我同他一起走进院子,笑笑“知道了,你和爹说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万里星辰中的一弯圆月在漆黑中将傅府照的山水分明,红色的灯笼在檐边和风轻摇,灯影下的芍药更加风姿绰约,夜幕下的水榭楼台是属于蟋蟀的,它们是春天最好的歌者。
“爹,我回来了。”我跳着进了堂屋,一抬眸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坐在桌前和爹谈笑的竟是段羽!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快步走到桌前,显然我的冒然出现扫了爹和段羽的兴致,我怒瞪着他,他含笑的看着我,神情为难的瞅了瞅父亲,又闲雅的移开眸去。
“段公子面前不得放肆。”爹严肃的看着我,“还不快坐下。”语气中仍然是三分宠溺。
我不想下爹的面子,尽管百般不情愿还是在爹旁边坐了下来,珠儿为我添了碗筷,
爹似乎看出了我们无声的对白,故意咳了两声,道“段公子远从姑苏来京拜访爹,我们理应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人家,羽儿留京的日子将会住在家里,你身为小主人可要替爹好好照顾羽儿,知道吗?”
爹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我的手,我却是电打的速度立马抽了回来,惊道“留京?他不回去的吗?”我反应极大。
爹瞪了我一眼。
世上真有如此厚颜的人,白天的话我都说的这么明了了,他还好意思赖着不走,他知道我在瞪他,故意不看我。这时邱水墨从里屋走了出来,我抱着肩语气淡漠,“家里有一个外人还不够,还要多来一个。”
邱水墨顿了顿,很快又含着笑在爹左边的位置坐下,段羽见她来了,起身正要说什么,有那么一瞬的语塞,倏尔有礼的笑道“邱夫人。”邱水墨轻笑点头,他方坐下。
他没有抬眸看我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可我却都看在眼底,没想到他竟记住了我的忌讳。爹压低了嗓音,“什么外人不外人,能在我傅家留宿的都没有外人,你再胡闹,爹可要生气了,快坐下吃饭。”
我依旧站着,知道是拗不过爹的,一时间所有的抵抗都泄了气,“你们吃吧,我饱了。”
“初儿……”爹终归欲言又止。
晚风习习,频频吹开我肩上的披风,我伏在栏上,从这里看月亮真的好美,好像伸手就能触到一般,每逢佳月倍思亲,如果您也在这里,会不会也怪我太任性?我抿了抿唇,知道那是等不来的回答,只是月亮美的太残酷,残酷到不敢逼视。
“小姐,小姐。”珠儿跑上了二楼,“小姐,李管家送饭来了,有鸡腿还有清蒸鱼还有黑米粥,都是热的呢。”
我回了回头,看见摆在桌上的饭菜,就知道爹还是不忍心这样对我,我和了和衣服走了进来,在桌前坐下,珠儿关上了楼阁的门窗,我静静地吃着,听珠儿含笑道“小姐,你知道吗?方才段公子还问起小姐呢,你现在喝得黑米粥就是他送来的。”
我拿起汤匙的手顿了顿,问道“你不是说是李管家送来的吗?”
“是李管家送的鸡腿和鱼,可是这粥确实是段公子拿来的,我就奇怪他怎么知道小姐喜欢吃黑米粥的。”珠儿喃道。
“看来这段公子对小姐还是挺上心的,小姐你有没有感动到呢?”珠儿笑得渗人,我斜了她一眼,道“你在胡说,罚你明天不准吃饭,到时候看有谁来给你送吃的。”
这招果然有用,珠儿立即住口,捂着嘴走开了,我笑着看她,搅了搅碗里温热的粥,什么也没想便喝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