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我逗着黑贝,给它换了喝的水,放在院中晒晒太阳,果儿走来道“太子妃,柘嫔娘娘请娘娘去姝瑗宫坐坐。”
我奇道“柘嫔?本宫与她素无来往。”
珠儿道“娘娘,会不会是为了昨天平色王处死正喜的事,柘嫔迁怒了娘娘。”
我心中恍然,差点忘记还有这儿事,我将黑贝交给果儿,让她送进去,道“去就去吧,人都死了,更何况处置他的又不是本宫,她怪不到我的头上。”
珠儿道“主子说的是。”
姝瑗宫外,琴音缭绕,犹在云端,弦弦美妙,闻之心旷神怡,如落霞映云,粼波微浪。这琴音,莫非是我猜错了,她不可能会在这儿。
进了姝瑗宫,宫女一路将我们引至偏殿,道“太子妃一人进去吧,娘娘在里面等着呢。”
琴音就是从此屋里传出的,我叫珠儿在门外等候,自己推开了门,殿里光线暗淡,我刚进去,宫女就把门合上了,门窗紧闭不透一丝阳光,给我一种暗无天日的窒息感,我循着琴音,向里走去,皇上对柘嫔果然偏爱,宫殿修的有妃级的规格,一扇合着的窗前,一个披着长发的美人斜倚在榻上,轻纱薄衣遮体,如仙子出浴般动人,我看不清她的脸但知应是柘嫔没错,殷红的地毯在暗无光线的屋子里显得深沉发黑,一个美人窈窕的身影端坐在正中抚琴,真的是凌衣羽。
我站在她身后,静静的听着这美好的琴音。
柘嫔在暗处摆了摆手,立身在榻尾的侍女走到左面的窗前,瞬间,一道光顺着狭缝挤了进来,照亮了殿中华贵的陈设,和那榻上的美人。
第一次见柘嫔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她长得有多出众,只是个搔首弄姿的美人,可现在在我眼前的她云发轻拢,散于腰际,花容月貌淡施朱粉竟有种云淡风轻的秀美。她挪了挪臂下的绣枕,身子慵懒的倚着,道“太子妃来了,臣妾身有不适,就不起身了,坐吧。”她声音轻飘,我才发现榻前地上倒着一个酒瓶。
侍女为我搬来了椅子,我在一边坐下,凌衣羽就在我身边,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吐气如兰,观之忘俗。
柘嫔忽的挥手道“下去,下去,没看见本宫要和太子妃说话吗?下去!”柘嫔半坐起身子,挥手吼道。随手抄起身边的茶壶向凌衣羽砸去,衣羽始料未及,茶壶正中砸在她胸口。她忍着痛弓着身子,淡绿色的茶水在她胸前溢开了,我忙上前将她拉起,拍着她衣上的水,问道“疼么?”她按住胸口,眉头微皱着摇摇头,我看向柘嫔,道“柘嫔这是发哪门子脾气,衣羽哪里惹得你,出手竟这样重。”
柘嫔坐着身子,媚眼阴险的眯道“你若再不下去,本宫就再送你一壶滚烫的,还不快滚!”她眼角竟流出了泪迹。
我道“你先下去吧。”
衣羽微微低首道“奴婢告退。”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愠怒。
屋子里,就剩我和柘嫔了,我望着这个低首抱着头的女子,难道她的失控还是有情可原的么?
忽的,她潇洒的抬起头,将脸上垂搭的青丝,抛在脑后,一个气质凛冽的面容浮现在我眼前,我不住的惊觉,这还是柘嫔么?没有矫揉造作的她看起来竟是这般不可亵玩。
她笑得惨淡,我能看见她的脸上被擦去的泪迹。道“太子妃,坐啊。”
我坐了下来,靠在椅背上端望着她。她倏尔一笑,道“方才本宫情绪有些失控,太子妃娘娘不要责怪臣妾,臣妾只是见不得贱人在本宫面前装什么清高出尘,本宫又不是江玉峰!”
江玉峰!我看向她,她迷茫着望着前方,身子软了下去,头枕在了绣枕上。殿里传出轻微的抽泣声,榻前的木凳上放了壶酒,柘嫔爬起身子,摇摇晃晃的倒了一杯,一饮而尽,风姿撩人,笑问我“要来一杯吗?”
我摇摇头,她凄然一笑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上,道“是啊,你哪里有愁闷,自然不必喝酒的,堂堂太子妃尽享太子独宠,有太子爱着还不够,又有他的怜爱,你说你是不是这世上最教人嫉妒的女人?”说着,拿起酒壶往嘴里倒酒,纯色的液体顺着她光洁的脖颈流了下来。
我从未见一个妇人在我面前这样,还是皇上的女人,她擦了擦嘴角的酒滴,目光空洞的望着我道“正喜死了,为什么?不是因为他打的是皇后身边的人,不是因为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只是因为他,仅此而已,本宫在后宫骄纵惯了,不知道栽在本宫手里的宫人有多少,可本宫从未因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过错,要一个人的命。”
她说着,泪光莹莹,咬着唇道“可他向来不爱管闲事,一切都为了你,杖毙了本宫的人,为什么?本宫被凌衣羽凌辱的时候他可有为本宫说一句话?非但没有,他还帮着那个贱人说本宫不是,本宫恨她!恨不得废了她一双手,弹得那叫什么东西,竟媚惑人心去了!”
柘嫔情绪激动,一双慑人的冷眸瞬的瞪着我,眼泪无声的淌着,又不禁的凄然道“可你呢?你不会弹琴,也唱不出靡靡之音,性子也不见得好,只是长的美些罢了,你是凭什么教他喜欢你的?本宫恨凌衣羽,恨她的一双能弹出勾人音色的巧手,更恨你,恨你单凭美貌就占据江玉峰的心。”她望着我,此时盈泪的面容楚楚可怜。
我恍然,为之震惊,难以置信的道“你喜欢平色王?”
她银铃般的冷笑两声,高高的瞪着我道“你现在知道本宫为什么会和一个贱婢过不去了?不过今天本宫才真正知道他心里的那个人不是凌衣羽。”
我淡道“你身为后宫妃嫔,喜欢上皇上的儿子,这可是死罪。”
柘嫔无畏的轻笑“那又如何?本宫混到这个地步,活着和死又有什么两样,四年前,本宫十六岁,一朝被选入宫,持着年轻有几分姿色,成了皇上最宠爱的女人,只可惜皇上不过是尝尝新鲜,不到两年我便不是他的独宠了,没了皇上的宠爱,在这后宫要想活命,就要依附一个有地位的女人,所以本宫掩盖锋芒甘于屈服在逊妃之下。正当我对爱情再无憧憬的时候,我遇见了他,那年的梨花开得真好啊,本宫从未见过这世上有哪个男子的风采就像那梨花一样清雅出尘,他迎面向我走来,冲我淡淡的一笑,我当时就傻了,好像心中对爱期盼的火焰又重新燃烧起来了,从那天起,我再忘不掉那个少年的微笑,我只比他大一岁,一岁,可是我却是他父皇的妾。”她捶着胸口痛恨道。
嫁给一个人,原以为可以托付终身,当知道自己错了,不爱了,上天又安排另一个人让她爱上,这是何等残酷的事。我不禁有些同情柘嫔了,也许我眼前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她的骄纵谄媚不过是她在后宫生存的保护色。
她支起悲痛的身躯,泪水顺着她的唇角流下,冷冷的望着我道“你已经得到很多了,将来太子登基,你非后即妃,身份尊贵,而我呢,这辈子都要苟延残喘在这世上,得不到皇上的爱,爱的人却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我知道终有一日,他也要成家娶妻,但愿是个淑人女子,所以本宫绝不许你毁了他的幸福。”说着,她的眸冷如剑光瞪着我,我盯着她半晌道“他是他,我是我,如何会毁了他的幸福?”
她冷笑一声道“太子妃以为本宫傻么?本宫知道他喜欢你,给你送猫儿,去太后面前求情,为你处死本宫的人,可见你在他心上的分量,但是你和本宫一样都没有资格爱他,所以本宫碰不得,你也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