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向床边走去,凌衣羽人已经醒了,眨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我们,脸色有些乌白,但神情却很淡定,王德谦在床尾处放了一张大檀木椅子,皇后端端地坐了下来,望着她语气稍温和的笑道“羽嫔,你醒了?”
凌衣羽眨了眨眼睛,目光微微扫过我们几人的脸,又扭过头去,望着床幔上方,微微笑着道“让皇后娘娘费心了,好不好不都是有目共睹的?”
逊妃冷哼一声道“皇后好心问你,你可别不识抬举!”
我无奈地看向逊妃,她又沉不住气了。
皇后道“你就少说两句吧,要说也说些该说的。”逊妃偏了偏头,越发的低眸。
皇后望向床上面无表情的羽嫔,露出一丝笑意,道“虽然没伤着胎儿,本宫还是吩咐了莫深为你开了一些安胎药,你先在凤仙宫休息一会儿,待精神好些了,本宫再命人将你送回去。”
凌衣羽笑了笑,样子极其冷清,倏尔缓缓起身坐着,白皙的手摸着锦被的面儿,低眸笑着道“凤仙宫的被面都比臣妾宫里的好,不知何时臣妾自己也能盖上这样的被子。”
我不禁望向皇后,只觉她面色微微一怔,紧抿着嘴没有说话,我笑了笑道“后宫每处宫所里的东西物件儿都是按着身份论资排辈安置的,等羽嫔用上皇后娘娘如今所盖的被子时,皇后娘娘也已用的更好的了。”
羽嫔嘴角的笑意,微微的顿住,抬眸望了我一眼,只是笑意更深的道“太子妃说的有道理,臣妾不过随意开个玩笑,皇后娘娘可别怪臣妾不懂事。”她说着,望向皇后,笑意微微加重。她是知道皇后如今是有求于她的,所以根本肆无忌惮。
皇后笑了笑,再次抬眸的时候,只是微微淡道“本宫还不知道妹妹么,你就是这样的性子罢了,我怎会责怪你呢,好了,你刚醒还是躺着说话吧,逊妃还有话要和妹妹说呢。”
羽嫔一听皇后提到逊妃,面色忽的一冷,挤出丝微笑道“皇后娘娘,臣妾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要回逸欢殿了,晚上皇上还要来逸欢殿用膳呢,臣妾得准备准备才好。”说着,未等皇后应允,已经自顾自的掀开被子,下下榻了。
皇后不禁望向我,显然没想到她并不领情,回眸有些不悦的道“你先慢着,本宫有事要与你商量。”冷冷的移开了眼眸,既然她敬酒不吃,只好开门见山了。
凌衣羽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手从绣鞋上移开,端端的挺起腰板坐在床边气定神闲的望着皇后似在等什么道歉似的。
皇后侧了侧眸道“今日之事,本宫希望你不要与皇上说起。”
凌衣羽果然一笑,很快淡道“臣妾愚昧,不知皇后为何有此不合理的提议?”
皇后冷冷看向她,不住冷哼一声道“你何故如此问?你也知道以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若是皇上知道今日之事,不仅逊妃有事,就连本宫都要受到牵累。”
凌衣羽笑了笑,凝眸问道“会这样么?皇后娘娘贵为国母,是皇上的发妻,就算皇上再宠爱一个妃子,也不会因小失大,责怪皇后啊。”她嘴角虽有笑意,目光却尤冷。
皇后的手不禁紧紧的握成拳,却依然不动声色。
凌衣羽又道“再说了,今日之事,臣妾很清楚是谁要害臣妾,就算到时皇上会责怪皇后娘娘,臣妾也会为娘娘求情的。”
皇后脸色瞬的一怔,望着她的眼眸透出阵阵寒意,一双凤目动也不动定格在她清傲的脸上,微微挑眉道“你还是没听明白本宫的意思么?”
凌衣羽侧了侧眸,皇后嘴角有丝沉着的笑意继续道“你没听清楚没关系,本宫可以再说一遍,今日之事你不可以和皇上提起,现在本宫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命令你这么做。”
凌衣羽冷冷一笑,不屑之情跃然脸上,反问道“命令?皇后娘娘不觉得太欺负臣妾了么?臣妾受了委屈非但要忍着,自己不能为自己做什么已经是无能了,还不能让皇上做主么?这是什么道理,臣妾不明白!”她桀骜的望向逊妃,又看向皇后,不明白三个字语气微微加重。
皇后冷眉一扬,面不改色的道“你无须明白,你只需明白一件事,就是本宫才是后宫之主,本宫的话上至贵妃下至区区奴婢任何人,只要是还活着的,还想活着的都要服从,就像是皇上管理前朝,本宫无权插手一样,本宫要拿一个人如何,同样的也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你明白么?”
我从未见过皇后娘娘说这样不留情面,霸道却张扬身份的话,心中微微一震却很是痛快,再看凌衣羽的脸色,额上的愁色不觉得浮现在眉头了,倏尔微微正色道“皇后娘娘是在威胁臣妾么?”
皇后身子向椅背一靠,从容一笑道“花无百日红,本宫今日能坐到皇后的位置,你以为只是凭本宫母家身份地位的显赫么?当然这是一个重要的条件。”说着目光缓缓落在锦被上道“你不是说这被缎名贵么?不是想知道何时才能盖上这样的被子么?本宫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以你的出身恐怕这一辈子都难啊。”
凌衣羽睁着眼无惧的望着皇后,只是目光越来越不镇定,皇后含着凌厉的笑意继续道“我能从宠妃做到今日这个位置,人人都说,爱妃不会是皇后,是皇后就注定不是皇上的爱妃,这话当真一点错也没有,可是本宫可以告诉你,不是每个爱妃都能成为皇后,皇后只有一个,就算人来色衰,不得皇上宠爱了她还是皇后,可爱妃要是有一日美丽不再了,你说等待她的还能是什么呢?她的生死只怕皇上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了吧。”皇后说着,嘴角边的笑意轻轻的颤着,眼里竟微微泛着些泪光。
我这才体会到皇后娘娘的不易,她说的轻松,可是我是亲眼见过皇上要立她人,宠爱她人时,是有多么不开心的,她只会放在心里,如今不能再隐忍了,才肯示于人前,其实皇后娘娘是个可爱的女人,她还是爱着皇上的。
逊妃的脸色不禁也有些黯淡了,皇后道“该说的本宫都说了,要不要告诉皇上,你自己看着办吧,一日是等,一年是等,三年也是等,后宫里女人的青春不就在生完孩子的那一两年么,本宫总会等到你不得宠的那一天,只是不知道那时本宫还是不是皇后了,宸儿如今也二十出头了。”说着,凤目微挑着侧眸盯着凌衣羽。
我瞬的明白,皇后的意思是,十年时候说不定江玉宸已经登记为帝了,而自己贵为太后,到时候拿凌衣羽要杀要寡谁能拦得住?
凌衣羽身子微微一晃,很少见她失了分寸的样子,显然她也是被喝住了,确实皇后娘娘的话就算任何一个人听了都会忌惮的。
凌衣羽微微低了低眸愁容依在,只是像是在认真地思虑些什么。不久后抬眸,淡定的望向皇后道“我可以答应皇后不将今日之事告诉皇上,只是我如何相信逊妃娘娘不会再有害我之心?”
皇后微微一笑,像是认为疑难已经解决了,面色也恢复了柔和道“羽嫔此言差矣,逊妃本就无害你之心,今日之事纯属意外,夏贵妃与琼妃都可以作证,你若是省事的自然也不会在皇上面前嚼舌根,你若还是不放心,本宫可以向你保证,在你诞下龙儿之前,逊妃都不会在你视线范围内出现,你可愿意?”
羽嫔缓缓点了点头,终于是要妥协了,皇后一笑道“很好,本宫还是那句话,你刚醒就在凤仙宫好好歇着吧,服了药再走吧,我们就出去吧,让羽嫔好好歇着。”
我应了声“是。”随着皇后往门外走,临出门时悄悄偷望了一眼,凌衣羽竟乖乖的躺下了,眉头深锁,似在捉摸着什么。
我合着门出去了,院里一阵浓郁的秋意,皇后淡道“逊妃,你先回去吧,没事了。”
逊妃低了低头,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臣妾无用,要娘娘费心了。”
皇后远眺着湖水的另一头,风迷了她的眼眸,不禁显得有些怅意道“她终究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你没有把握还是不要再招惹她了。”
“是。”逊妃低下头应道,转身退去了。
我默默地跟着皇后缓缓走着,风萧萧索索的拂过黄了一半的古树,磨出飒飒的声响,凤仙宫庭院里的小湖都透出一股寒凉鱼水腥味儿。
皇后慢慢驻足,手扶在湖边的石栏上,淡道“今日本宫这样做对么?那些话有没有失了我的身份?”
我走上前与她并肩,不禁侧眸望她一眼,皇后眼角的温柔一如初见般的细腻,她终究不是个心狠之人,今天在凌衣羽面前的她是看似强硬果断,实则威胁过多。
我淡道“母后的一番话很是振奋人心,也都是实话,后宫宠妃可以有很多,但皇后只能有一个,要受万人敬仰,儿臣听了都不得不为羽嫔捏把汗。”
皇后笑了笑道“本宫这么做都是为了宸儿。”我看了她一眼,皇后回了回眸继续道“若今日宸儿已经稳坐皇位,不会再被奸人所害,那本宫被牵连或是一死也都无所谓了,只是宸儿羽翼未丰,盯着他太子之位的人不知有多少,本宫不在他身边,还有谁能帮他看着?”皇后眼里含泪,此时就是一位无奈的母亲,一心只想着保护自己的孩子。
我心里一阵感触,安慰道“母后,有臣妾在呢,不管江玉宸以后是什么身份,什么处境,臣妾都会陪在他身边的,不会让人欺负他。”我不想说太华丽的字眼,心里想着什么就说什么,我只知道现在眼前的是我丈夫的母亲。
皇后拉着我的手暖暖的含着,目光温柔的看着我,笑道“好孩子,你要明白,宸儿的命与太子之位是紧密相连的,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太子,那么他的命就不保了,所以要他活着,我们就必须守住他的太子之位,决不能让旁人夺了去!”
我眼前一片模糊,心颤抖着道“母后放心,只要臣妾还活着,就不会让太子先臣妾而去的。”不知为何,说这话的时候,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江玉峰的脸,我冷不丁一个寒颤,撇开了。
臣妾谢过皇后娘娘美意了,只是臣妾如今已经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