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延庆宫回来,我心神俱惫也没有心思说话,笑荷姑姑见我没精打采的这幅模样,便拉开床褥要我睡一会儿。
宽了衣我命所有的人包括姑姑也退了出去,将袖中的令牌取了出来小心的思量着,最后决定将它藏在我的首饰盒中放在柜子的最里面,应该不会有人发现的。我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上床歇一会儿了,我真的好累,以前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多么坚强的人,自从进了宫做了太子妃,状况就连连不断,风波接二连三我才发现原来我比想象中的坚毅,甚至决绝。
我甚至不想回忆从前的我,眼下的形势不容我有丝毫的迟疑和退缩,我必须变得更强大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我已经失去的太多了,不能够再失去任何东西了。我紧紧的抓住胸前的被子,坚定无比的警醒着自己,再不可以放任的生活了。
想着想着,经时光历练成的泪珠顺着鼻梁又溜进另一个眼睛,不知过了多久,眼皮也变得疲累,睡过去了。
“太子妃,太子妃快醒醒。”笑荷姑姑摇着我的手似不能有丝毫的放松,我猛然从睡意中惊醒,瞪大着眼睛望着她,只见床前站了好多宫女,一片眼花缭乱,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模样,有几个还偷偷的抹着泪。
我惊得一下全无睡意,坐起了身子盯着笑荷姑姑道“姑姑怎么这副样子?”我心提着,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笑荷姑姑越发的低下了头,道“主子,奴才不知该怎么说好。”显然出了什么大事,姑姑的鼻音很重。
我急了,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姑姑都不好说?”
正说着,两三个人影进入眼帘,望去为首的正是江玉峰,身后的两个将士穿着的人手里捧着一副铠甲,我心抖了抖,这身铠甲好像很眼熟。
我还是看着江玉峰将被子裹在胸前,问道“平色王怎么可以随意进本宫闺房?”我很不满的看着他,他眉间的神色三分冰冷,三分淡漠,依旧负手走来,笑荷姑姑取来了衣服给我披在身上,我干脆披着衣服掀了被子便下床来,反正里面穿着白色绸衣,也不怕给人看去什么,只是我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何以每个人都不敢告诉我,连江玉峰都来了。
我走近了两步,道“平色王来本宫这里究竟何事?请不要拖拖拉拉,直说好了。”我转而望向了窗外,天色已近黄昏,是什么让我感到很压抑,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江玉峰稍顿之后,也走近两步,低沉着声音道“我知道太子妃不想见到我,只是今日来是为了公事,并且与太子殿下有关。”
我惊住了,回过头来瞪大眼睛望着他,结合她们的反应,我恍然惊道“与江玉宸有关?是不是前方的战事不利,还是他受伤了,究竟怎么样了,你快说啊!”说着,我双手已抓着江玉峰的衣服摇着,他幽冷的目光渐渐落在我揪住他衣服的手上,久久才又盯着我的脸,说不出的一丝落寞掠过,淡道“他死了。”
不知是说的太明白,还是内心深处就不想接受,我顿了片刻,问道“你说什么?”
江玉峰目不转睛的望着我,坚定不移的道“太子死了。”
顿时间我的脑子像惊雷一般轰的一响,还不待我反应,眼泪怎么就瞬然而下了,只觉得眼前一片混乱,小声的念道“你说什么啊,江玉宸死了?他怎么可能死了?怎么可能……”我的手无力的从他身上滑了下来,无所适从的抱着头。
“太子妃,太子妃。”笑荷姑姑忙的上前扶住我,跟着两三个宫女也迎了上来将我的双手搀扶着,我猛地甩开了,终于逼自己接受江玉宸已经死了的事实,再没有理智压抑内心的悲痛冲上前去紧紧地拽住江玉峰,失控的哭道“你骗我!我不信我不信!他怎么会死呢?是你骗我的,尸体呢?尸体在哪儿?”我试图说服自己他们都在骗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却发现我根本就没有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就像个疯子一样抓住江玉峰不放,痛哭怒骂。
他一动不动,任凭我捶打。
“太子妃不要这样,你冷静一点啊,太子已经去了。”宫女们劝着我,却怎样也拉不开我。
江玉峰身后的一个将士站了出来,悲愤的哭道“太子妃娘娘,平色王说的都是事实,太子殿下他真的殁了,卑职手里捧着的正是殿下的铠甲和头盔。”
我顿的停住了,眼睁睁的看着他手里似曾相识的铠甲,难怪会眼熟,真的是他的,我摇着头眼前的事实已让我不能再骗自己下去,终于有种奔溃的感觉弄得我快要窒息,我抬起头悲痛的喊道“为什么?为什么!”
江玉峰抵着我的头将我揽在怀中,我已没有想到去反抗,也许这个时候我需要的正是一个肩膀任我发泄,我痛道“你答应过我的,答应我你会平安回来的,为什么做不到?为什么?”
我多希望能够亲口问他,听他的解释,所以眼前越发的昏暗,很快便没了意识。
晕倒前,我感觉身子被人轻轻地抱了起来,大声的喊着“快传太医……”我多希望这个人会是江玉宸。
迷糊中,我几经折磨着自己的神经,我是那么不想醒来,可是还是越发的清醒,所有的悲痛心伤都再次回来了,我静静地淌着泪,听着太医道“太子妃娘娘并无大碍,只是伤心过度引起的昏厥,微臣一会儿开几副安神药就好了。”说话的竟是莫太医,不过不重要了,太子已经死了,他还能害我什么呢?
江玉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没事就好,你先下去吧。”又道“你们都下去。”
我顿了顿,看向他要坐起身,他忙的从椅子上起来要扶我,我头还有些晕,却固执的摆开他的手道“不必了。”笑荷姑姑见了,快步上来将我扶起,又将枕头垫在我身后让我倚着。
我抓住姑姑的手,道“姑姑留下。”
笑荷姑姑回眸望了眼江玉峰,江玉峰看着我,淡道“你留下侍候。”
“是。”姑姑还是退在了一边。
我眨着已经很酸痛的眼睛,淡道“江玉宸是怎么死的?”
江玉峰坐回了椅子上,望着我道“他中了敌军的埋伏,跟着他的分队全部阵亡了,他们在断崖边发现了三哥的头盔和铠甲,找了五天五夜都找不到他的尸首,崖下是河流,尸体应该被冲走了。”
我冷道“那就是说,并没有人亲眼看到江玉宸死了,一副盔甲不能说明什么。”
江玉峰有些不悦的道“你不要再自己骗自己了,太子的死已是事实,你还不了解三哥的性子吗?与其落入敌人手中生不如死他一定会选择跳崖的,没有第二个选择,太子已经死了,你看清现实吧。”他莫名的急了起来。
而我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再没有反驳的理由。
久久,江玉峰握住我的手,我抖了抖,他道“今日如果换做是我的死,你会不会也这么难过,不舍?”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很快的抽回了手,回避的不看他,他的手僵在那里,我能感觉的到他呼吸中的难受,片刻后笑荷姑姑走上来道“王爷,已经很晚了,太医也说太子妃需要多休养,她已经很累了,不如王爷就先回去吧。”
我继续哭着,没有看江玉峰一眼,直到他缓缓地站了起来道“那你早点睡吧,明日还有很多事需要你主持的。”
一句话说的我更心痛,我要为我心爱的人主持身后事了。
在悲痛中清醒,太阳还未升起,江玉宸的死讯已经传遍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由于尸首没有找到,棺材里下葬的只是一副铠甲,整个葬礼的过程我都没有出席,只是盖棺的时候我亲自在旁,太后似乎比我想象中的开明,竟允许我回房休养,不必出来,但也有人说我狠心绝情,竟不送太子最后一程,也没有在堂前哭灵,我都毫不在意,因为我知道没有人更比我伤心难受了,我宁愿今天躺在棺材里的是我,这样就不必承受死别的煎熬。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闭门不见任何人,只有笑荷姑姑和小橙子陪着,不知是不是伤心过度,这几天老有呕吐的反应,笑荷姑姑说叫莫太医来看看,我却不太情愿,终于想到一人,不会参与到任何的斗争中信得过的人,便是苏恪。
小橙子快马加鞭将苏恪接进宫来,他依旧一身青衣,在阳光下熠熠夺目的出尘清丽。
他得知太子的噩耗,只是简单的安抚了几句,我知道他不是个乐意奉承之徒,便感激回应了。
很快他便告诉了我一个不知是喜是悲的消息,我腹中已有两个月的身孕,我愣了很久,然后的反应竟是趴在笑荷姑姑肩上嚎啕大哭,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给我希望,宝宝生下来没有父亲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我甚至没有笑,更不愿意去养这个孩子,可是苏恪却说,这是老天给我的补偿,他带走我最爱的人,却将一个更需要我爱的人带到了人间,如果我不好好照顾他,江玉宸在天之灵也不会好过的。
不错,他说得对,这是江玉宸留给我最后的希望,我是孩子的母亲,就算任何人不爱他,我也不可以的。
我含着泪,抚摸着肚子里的小生命道“宝贝,你要快些长大,替你父亲完成未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