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含着泪猛地睁开了眼睛,窗外月色透进来微薄的光,屋里一片漆黑,原来刚才看见的只是一场梦。
我转了个身,想到梦中的情形,便没了睡意。我梦到章华宫的大殿上,太皇太后说要杀了我,这时候江玉宸挺身而出说愿与我同赴死,牵起我的手跳进了万丈火坑。
这真是个奇怪的梦,我苦笑着摇头,但是却有如此熟悉,当初因为欺骗太后,太后要将我治罪时,江玉宸真的不顾一切的替我求情,也说过同样的话如果我死了,他也不会苟活。这是个梦却又如此真实。
我坐了起来,下巴抵在腿上,脑海中自然的浮现出与江玉宸的种种过往。那次我生怕再也见不到他,不远千里去丰城找他,心甘情愿为他喝下毒酒;那次我哭着说‘以后再不许你欺负我,下一次不理你定是一辈子!’他哄着我道‘不会的,这辈子都不会了’。
我紧紧的抱着腿忍不住哭出了声,不敢再想下去了,回忆既甜蜜又心酸,我们都没有做到给对方的承诺,原来要做到一辈子不理他真的很难,而他也应该不记得所说的话了吧?
每次我不理你,你都会哄我的,最后一次已经用完了吗?我深深埋下头去,悄静的夜里只有我微弱的抽泣声。
早上起来,意料之内的眼睛有些红肿,早饭也没有什么胃口,只是吃了一些就饱了,我以为我能捱过去没想到会这么难受。
我正给兰心换着尿布,背后忽的被谁敲了敲,我扭过头,江玉炎含笑冲我挑了挑眉,道“在干嘛呢?”
我惊了惊,也不知多久未见他了,还是一点没变,没个王爷样子,稍愣之后,我继续忙着手下的功夫道“看不懂吗?”
他道“我们这么久没见,你怎么就这个态度啊?是不是做了皇后脾气也跟着大了?”
我猛地回头,手里捏着换下来的尿布瞪着他,没想到他也来奚落我,我没好气的道“是啊,本宫脾气就这么大,没治你擅闯之罪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说着,走开将尿布交给下人。
他跟了上来,不气反笑道“生气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嘛。”
我在榻上坐了下来,摆弄着案上的茉莉花叶,没有理会。
他也在对案坐了下来,好声好气的道“好了,太子妃娘娘别生了好不好?”
我顿道“太子妃……现在还有谁会认,我这个太子妃呢?以后你还是直呼我姓名吧。”我也不气了,只是觉得很是凄凉。
他摇头认真的道“那可不行,怎么能叫你名字呢,这太子妃不能叫,皇后娘娘也不能叫,我看就直接叫你嫂子好了,嘻嘻。”
他笑着,我却笑不出来,修剪着枯黄的叶子。
我道“你今日来究竟为了何事,直说吧。”
他点了点头,渐渐也不笑了,似乎是什么紧要的事道“今晚我在王府设宴替三哥接风,你也一起来吧,不管怎么样夫妻两个有什么是不能说开的。”
我淡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
他道“若我说是我的意思,还请不动你了?”
我顿了顿,抬眸看向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我和他直接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解释清楚的了,现在不仅是我要向他解释什么,他也欠我一个交代。”
他迟了迟道“你是指雅芙公主?”
我一笑道“果然是人尽皆知了。”
他忙道“那、那除了这个女人三哥也没什么要和你交代的吗?要我说你这醋吃的还真是不对味儿。”
我看向他,他继续道“她可不是普通的爱慕者,而是三哥的救命恩人,三哥重伤的日子以来,都是她在身边照料,一个公主纡尊降贵去伺候人,论谁不心存感激呢,更别说是重情重义的三哥了,这个恩肯定是要加倍偿还的。”
我道“这个我心里自然明白,她是江玉宸的救命恩人,江玉宸要还她的恩,就定会成全她的情,我又算是什么呢?”
江玉炎一顿,道“这终究还是不一样,公主能从三哥那儿得到名分却不会分的你一半的宠爱,这个你可以相信我,三哥始终是爱你的,只是一时糊涂没有想过来,等过些时日,自然会好的。”
我微微笑道“或许吧。”
他道“说了那么久,今晚你会来的吧?”
我低着眸子,没有说话,他道“我可不管,赌上我们所有的交情你可一定要出现,不然我可就真生气了啊。”他起身道“那我走了,好好打扮打扮。”他贴近耳边说道,笑着离去了。
那我到底要不要去呢,想着心有了一丝悸动,也许这是老天给我们和好的机会,我思酌着。
当我出现在冶王府的堂厅时,便后悔走着一趟了,江玉宸芙国将领等人一齐坐在桌前,饮酒相聊往事无不畅快。
江玉宸笑着抬起了眸,望见我时,嘴边的笑意瞬的僵了下来,小七回过头来,喜道“嫂子。”
桌前之人闻声回头望着我,顷刻间,屋子里的欢笑声戛然而止,那几个芙国将领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俨然像是刀锋经过。江玉炎立马放下酒杯走上前来道“来了。”
我瞪他一眼,早说有这些人在我是定不会来的。
江玉炎将我引了过去,道“我和诸位将军介绍一下,这位是太子妃娘娘,也就是殿下的发妻。”
我望向他,心里一惊,他向我望来,没有觉得任何不妥,点了点下巴。
在座三个芙国将领无不面面相觑。
很快那长髯大将便冷笑着道“王爷在和我们开玩笑吧,这女人明明就是那江玉峰新立的皇后,我们前夜里杀进宫时,正是她正和江玉峰洞房之时。此女子,又怎么会是殿下的发妻?”他的语气满是鄙夷和戏谑。
我毫不避讳的望了他一眼,江玉炎笑了笑道“这个就是殿下的家事了,将军不好过问不是吗?”
姓陈的长胡子哼了声,淡道“话虽如此,可是终究是先朝罪后实在不宜与我等同桌吃饭,再说,公主面前,殿下您应该稍作避讳。”
江玉宸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嘴角,我望着他左右两边的空位,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走到江玉炎的位置上坐下,他哎了一声,我瞪了他一眼,他方作罢走到江玉宸旁边坐下。
我道“这位将军的话本宫实在不爱听。”余光看见江玉宸蓦地一惊,就别说其他人了。
我扫着桌上动了一半的酒菜,道“将军过门既是客,客随主便的道理莫非在芙国闻所未闻,本宫与殿下之间的家事何时轮到芙国人过问了,莫非在芙国,就连那高高在上的公主也喜欢过人人家的是非吗?”
那长胡子和身边两个中年男人气得几乎同时拍案,只有他站了起来,道“放肆!竟敢羞辱公主。”身边两个人忙起身拉着他。
我冷笑着道“本宫方才不过是疑问,将军何必拍案而起,莫非那雅芙公主真是这样?”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闪过,一柄冷剑唰的立在我的肩头,我大惊之下,保持住镇定,从容不迫的侧眸。
只听那边江玉宸,江玉炎和小七几乎同时出口“雅芙,不要!”
屏息中,她娇美凌厉的声音冷问“你方才的话是在羞辱我吗?”
我含笑道“听者有心,是不是要看公主怎么想了。”
她冷笑道“你就不怕我手里的剑不长眼?”
我又是一笑道“兵器自是不长眼的,难道耍兵器的人也不长眼吗?”
她不淡定了,气得道“你!”她二话不说,收了收剑就要全力刺来,我正要躲开,一个酒壶盖子飞了过来,不偏不倚的打在了她的手背上。
“好痛!”雅芙松开了剑,抬眸一看有些失望的道“宸哥哥,你……”
我回过头,也顿住了,没想到竟是他打出的盖子。
江玉宸走了过来,拿过她手中的剑,道“刀剑无眼,伤着人总是不好的,你一个女孩子家不要总是舞刀弄枪的,快来坐吧。”
她方作罢,瞪着我走到他旁边的空位坐下,她一身紫色长裙,裙尾一周镶着金片,上身是宝蓝色透纱短衣,很有异域风情,女儿装的她更加让人观之心仪,相貌娇美俏丽,眉宇间却时不时游走一股阴戾之气。
江玉宸坐下后,笑着对长髯道“公主都坐了,陈将军也坐吧。”
姓陈的望了眼崔雅芙,方才坐下,面上仍是有气。
江玉炎笑了笑道“好了好了,今日在坐的都没有外人,大家也别那么紧张了,几位将军是上惯了战场御敌难免心思敏感锋锐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在这里敬各位几位。”说着,一饮而尽。
姓陈的拿着酒杯站了起来,确是冲着我目露阴笑着道“本将军敬皇后娘娘一杯。”望着我一笑饮尽。
我僵住了,低眸瞟了眼江玉宸,他沉着面神情很是不自然。
我不想弄得尴尬,举起酒杯笑道“今日陈将军可是让本宫见识了芙国人的品质,可谓大开眼界,这一杯本宫回敬你。”喝的干干净净。
他望着我笑意收敛了些,似咬牙不悦。
沉静中,崔雅芙轻声道“宸哥哥,你的手好些了吗?”说着,摸着布条。
我顿了顿,这才注意到江玉宸的左手背受了伤,被布缠着,心里一揪。
江玉宸动了动手背,摇了摇头含笑道“上了药已经没什么了。”
她这才放心的道“那就好。”江玉炎看向我有些不安,我蓦地倒了杯酒喝下了。
姓陈的笑道“殿下有公主照顾关心真是好福气啊,寻常人家的夫妻都没有这样和睦的,真教人羡慕啊。”
我望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情。
崔雅芙忽的笑道“对了,今早母后派人送来了一对礼物,是给我们俩的。”脸上含羞,命一旁的奴婢去拿了。
江玉宸含笑道“也有我的份?是什么呢?”
崔雅芙笑着道“一会儿就知道了,你可一定要收下哦。”脸不禁一下的红了。
不一会儿下人送上了一个精致的锦布木盒给崔雅芙,崔雅芙打开盒子拿出了所有人期待下王后派专人送来的礼物,竟是个象牙环戒,上面镶着一颗祖母绿,因为十分稀贵,在座的就连我也为之所动。
江玉宸眉目也是一惊道“这是……”
话音未落,崔雅芙以轻轻拿起他的手,将戒指戴在了他的拇指上,欣喜的拍手笑着。
姓陈的几人连连拊掌称笑道“太好了!”
我和江玉炎交换了眼神,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反应这么异常。
江玉宸倏地反应过来,微笑着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又怎么能收呢?”说着要脱下来。
崔雅芙慌得按下他的手,道“这个不能摘的。”似有些急,望向姓陈的,目光似求救。
姓陈的神情也不对劲,忙道“不错,我芙国的礼仪,收下的礼物就不可以归还的,否则是对送礼者大大的不敬,这礼物是皇上王后送的,殿下受之无愧。”
江玉宸面上闪过一丝难色,似出于无奈只好点头道“那好,在下收下便是。”
崔雅芙这才破愁而笑,无意间我发现雅芙袖子挽起时,腕口隐现的镯子与江玉宸带的扳指似乎是同一材料,都是象牙所致,上面也有祖母绿闪耀,为何一样呢?
我心奇,姓陈的笑道“公主,皇上和王后不是还有话嘱咐吗?”说着,递了递眼色。
雅芙脸颊瞬的红了,瞟了瞟江玉宸,胜券在握的含笑着道“我相信他会做到的,将军不必担心。”
江玉宸眉梢一挑,思忖着什么。
我似想到什么,却又不敢想,看雅芙的表情应是那样不错,心里顿时空了。
这是王府的管家引着章华宫的来喜进来了,来喜一躬神情紧张的道“给几位主子请安了,太皇太后方才晕倒了,现在太医正在诊治,几位主子快些进宫看看吧。”
江玉宸,江玉炎,小七瞬的起身,一边拉着来喜问一边走出了门,我自然也跟了上去,临走时,崔雅芙叫道“太子妃娘娘。”
我一顿,停了下来,回头看她。
她笑着负手走近道“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此时的她无论是神情还是言语间都透露着一股成熟老练,笑容异常的狡黠。继续道“你和宸哥哥的事我都知道,可那已经都过去了,你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了不是吗?所以我希望今后你可以离宸哥哥远一些,我不希望再有人伤害他。”语气极是凌厉,决绝。
我冷笑一声道“也难怪,如果我是那个伤害得了他的人,就没你的故事了。”
她反应片刻气道“你!”
我一笑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