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平静地说:“这个我没听说,也不知道。”
陆红岸年纪,比程远稍长一点,约四十六七岁,秃顶,也戴一副眼镜。他原在团委工作,后来调到市委组织部。在市委组织部他干了十多年。
程远向来对他没有好感,觉得此公说话有时不阴不阳,更多的是言不由衷,架子大,喜欢别人奉承谄媚。在他身上有顺者倡,逆者亡的气焰。
程远想,陆红岸今天来,明确表示是代表市委组织部来探望、慰问自己的,可是他东一榔头,西一锤的谈话,让自己摸不着头脑,禁不住厌恶之情油然而生。
陆红岸也许感到谈话气氛不对,就想尽快结束这个探望活动。于是他说:“程县长,你别多想,我是顺便问一问的。市委得到你车祸的消息后,对高地县就十分关注!”
陆红岸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想看一看程远的反应。
程远仍斜躺在那里,平静地看着陆红岸,安静地听着。
“高地县现在没有书记,”陆红岸继续说,“县长又受伤住院,县里怎么办?那么大的县,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各项民生事业的建设,以及思想、队伍等等、必然受到影响;你刚才说到大雨山洪造成的灾情那么严重,稍有疏漏,就会发生重大事故,造成重大影响。对于这些,市委是担心的,也有些焦急。”
听到陆红岸这样说,程远的情绪又好了一些。觉得他刚才没头没脑的话,似乎并非故意,是自己的理解问题,或者是自己的成见所至。为此,内心反倒有些歉意。
“对不起,陆部长,”程远真诚地说,“让市委为高地县操心了,是我向市委汇报不够。待会我叫党办主任来,把这五六天的情况专门向市委写一个汇报。市委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不过,当前的情况还好。上半年各项经济指示做到时间过半,任务完成过半是没有问题的。其他各项工作都未受到太大影响,包括目前救灾抢险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我虽然住在医院,因为伤痛不能离床,但我与四家班子成员,特别是伍副书记和周常务,我们经常沟通,只是办公地点不同而已。”
“知道,知道,”陆红岸笑笑说,“你辛苦了!不过你要教育干部,对党对人民一定要忠诚。现在我们有些干部,就有报喜不报忧,欺骗领导和群众的毛病。领导喜欢听什么,他就拣什么来说,黑的可说成白的,方的可说成圆的,这种作风要不得。高地县的班子建设,现在正处在关键时刻,对每一个人都是考验。县委书记不可能永远缺下去,书记要尽快配,能在高地县提当然更好。书记是班长,是核心,是灵魂。没有班长的队伍是没有战斗力的,没有核心的队伍是没有凝聚力的,没有灵魂的队伍是没有生命力的!好了,你伤痛在身,话说多了,对恢复健康不利,我也事务缠身,得回去了。你好好养伤吧,我们就告辞了!”
陆红岸边说,边站起来,伸出手摆一摆。
程远的心思还沉浸在陆红岸的鸿论中,当听到“告辞了”才回过神来。于是他急忙挤出笑容,挥了挥手说:“再见!”
陆红岸走了。
程远的心绪难平。
陆红岸今天来是干什么的?程远真有点怀疑!是慰问吗?天底下有这样慰问一个连床都不能下的病人的吗?“……群龙无首……思想、队伍必然受到影响……不能报喜不报忧,不能欺骗领导……高地县班子建设……对每一个人都是考验……能在高地县提当然更好……”是来敲打我程远的吧?
程远对陆红岸没有好感并不是因为哪一件事,而是由于陆红岸的作派而慢慢形成的;而陆红岸不喜欢程远,程远是知道的,但始于哪一件事,程远也说不准。
程远也曾思考和分析过,最后他倾向于多件事的叠加。
一是程远从未专门请过陆红岸吃饭。二是陆红岸有一次来高地县,书记请他吃饭。程远因为要陪省财政厅的两个处长,无法参加他们的吃饭,而书记又当着陆红岸的面,打电话问程远能否来一下。因大家吃饭的地方不同,并且比较远,程远确实没办法赶来,只好在电话上说不来了。书记的手机音量比较大,邻座的陆红岸听到了。三是去年换届时,以陆红岸为组长的考核组负责高地县的换届考核。在欢迎的晚宴上,程远主动向陆红岸敬酒。在喝酒之前,程远说重感冒,喝酒随量。陆红岸却一饮而尽,而程远只是抿了一抿。陆红岸看了看程远,程远却不经意。事后程远细想起来,感到他是有意见了。
对于这些问题,程远一直认为不应该成为问题。组织部是干部之家,对干部应该热情亲近,善解干部,包容干部。作为组织部的领导,应该客观公正地看干部,评价干部,不能以个人感情好恶去待干部和使用干部。只有这样,干部队伍才有凝聚力和战斗力。
程远平时虽然话不多,但个性比较强。他知道对人应该多讲好话,要热情,要随和,而他从心底里厌恶虚假的吹捧,贱格的谄媚。有时在特定的环境中,不得不对上级进行违心的赞美和阿谀,可他边说,边会脸红耳热,话也结结巴巴。对方一听,就知道他的那些话不是心甘情愿的。他知道权力可以带来荣耀与威严,同样也可以给予恐惧与毁灭;但他只认定一个理,那就是在规程内行事最保险。获得了最高的保险系数,当然就不可能获得最大的荣耀与威严;但同样,也不会被彻底毁灭和带来无休止的恐惧。正因为如此,无论他对上或对下,都用人与人的平常心态而泰然处之。在同事或下级面前,他不会装腔作势,居高临下,更不会弄权滥权,不择手段。在上级面前,尊重而不谄媚,真诚而不曲意,服从而不盲从……
程远还在沉思,伍春华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十分激动地说:“县长,我没法干了……”
程远一脸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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