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浦春没有温暖,寒冷四处浮动,像是夏天烦心的蚊虫,任你走去哪里,都逃不了。
江文凤喷了浓郁劣质的香水,穿着一件修身的大红色羽绒服,披散着长发,等在学校的门口。
“阿姨。”佳禾刚出校门便看到江文凤,然后快步踱到江文凤身边。
江文凤沿街找了最近的一个咖啡馆与佳禾坐了下来,柔媚的灯光照在江文凤的五官上,让她看起来没那么嚣张跋扈,反而有些和善可亲。
佳禾搅着加糖的咖啡,就在刚才,恍惚间,她好像看到江文凤眼角不经意间流露的悲伤,佳禾怀疑是自己的幻觉,眨了眨眼睛继续搅着咖啡,等待着江文凤发话。
“你去看看春康吧,他现在太可怜了。”江文凤喝了口咖啡,低下头说道,甚至有点低声下气。
佳禾不假思索的刚要拒绝,“我。。。”。
“啪嗒”一声,江文凤的眼泪坠落桌面,晕开点点水痕,“求你。”
佳禾顿时忍不住,也被这母爱煽的生出泪水,“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在浦春中医院。”江文凤说完,便开始用纸巾擦着眼泪和鼻涕,继而装出一副孤傲的样子,吸了吸鼻涕,转身离开。
佳禾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出咖啡馆,街道左侧的永和豆浆今天竟然没营业,平时人流热闹的街道突然也变的落寞起来,惹得佳禾浑身不自在,冬天,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
下午。
班主任在班级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正在开班会讨论解决方案,总得给任课老师一个交代。
春湘又被班主任训斥一顿。
江城站在班主任身边看到春湘又把脸埋在头发里,脸皮太薄了,八成是在哭。于是江城打断了班主任的演讲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班主任瞬间转移了话题,开始夸赞江城:“你们也学学我们班班长,你们看看班长成绩又好,做人又正直,最可贵的是还有勇敢奉献的精神,你们哪个能有!整天不学习,竟会给班长找麻烦。”
江城被夸的有些心虚了,不好意思的拽了拽老师的衣袖,示意老师不要再讲了。
全班唏嘘。
班会开了一个小时终于结束,由于江城一直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老师最后只得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带着去办公室,去和任课老师道歉。
由于班主任已经和任课老师打过招呼,而江城一直在班上的表现也有目共睹,所以在江城说:“对不起,还请老师谅解”时,任课老师一脸慈祥的笑,“我知道不是你。”
转而又一脸严厉的说道:“回去告诉那个人,再有下次,这课成绩最后就是零分。”
老师总是喜欢拿成绩来吓唬人,江城走出办公室一脸鄙夷。
春湘看到江城回来,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干什么啊?我征战沙场这么多年,还能被这点小事绊倒?”江城揉着春湘的肩,调笑着说道。
“油嘴滑舌,你是征战情场多少年吧。”春湘看到江城安然无恙,破涕为笑。
“春湘,我跟沈水水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她只是我父母指派给我的未婚妻。。。”江城说道“我父母”加了特别重的音,希望春湘能明白这一切都不是他心甘情愿的。
春湘一听到未婚妻,一脚踢开板凳,手捂着嘴巴就跑出教室。
江城被春湘的举动吓了一跳,二话不说,踩着脚印追了出去。
春湘趴在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呜呜的哭,听到脚步声渐进,起身坐起来,甩掉脸上的泪,面无表情,像一尊雕像一样呆滞的坐着。
他走近她,她却起身走开了。
江城快走两步,捉住她的胳膊,“春湘,我没说完呢,你听我解释。”
春湘一甩手,神情黯淡,“别碰我”。
走到一家餐馆,春湘钻了进去,问老师要两瓶白酒,江城坐在对面,眉头皱在一起,水气弥漫的眼睛,惊讶的看着春湘。
说起江城的双眼,开始的时候,春湘一直怀疑江城戴了美瞳,眼睛总是水汪汪的,晕着层层水涡,男生有这样的眼睛,真的是浪费。
江城点了几盘菜,还有米饭和汤,服务生把酒端上来,春湘拧开就喝,江城看着不对劲一把夺过来,春湘就当着众人的面又是哭又是喊,人人都侧目看着他俩。
春湘起身又拧开第二瓶,自顾自的酌饮。
“别闹了,春湘”江城拽着春湘的胳膊,假装生气的样子。
“我没闹啊,我就是想喝酒。”春湘仰着脸斜睨着江城,脸上已开始泛起红晕。
夜色慢慢爬上墙角,笼罩着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霓虹灯妖艳的闪烁,江城背着春湘走出来,春湘满嘴酒气醉醺醺的,还在哼着情歌:“只是女人容易一往情深,总是为情所困,终于越陷越深。。。”
哼着哼着就哭了,鼻涕横流的,春湘吸了几遍,烦了索性在江城后背蹭来蹭去,鼻涕啊,眼泪啊,都抹在江城的衣服上。
江城时不时转过脸望望她,脸上布满了忧伤,春湘该是有多难过啊,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后悔之心油然而生,都怪自己这张嘴。
走到一盏路灯下,春湘非要下来,脚刚站到地上就开始不停的呕吐,吐了半天,身体发虚,眼睛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一个劲地流水,斜睨着江城,眼睛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感情,“江城,你还爱我吗?”
江城不停的揉搓着她的背,心里又急又气,把她搂过来抱在怀里,让她的心贴在他的心上,“我心里只有你,我不会爱别人,只爱你。”
春湘狼狈的笑了,“我们去开房。”伸出手拦到一辆出租车,把江城拽了进去。
车缓慢的行驶在黑夜里,风吹的枯树杈在暗影里起舞,有点诡异的气息,春湘在车上胡言乱语,江城应声附和着,不一会,春湘就精神疲惫的躺在江城怀里睡着了。
“师傅,去南京路12号巨融家园”。
苏穆接连打了几个电话,手机关机,宿舍座机也无人接听,苏穆开始担心了,这么晚了,佳禾能去哪里呢,于是拨通了春湘的手机。
手机突然响了。江城立刻从春湘的口袋里掏出来,按了禁声,生怕再把春湘吵醒起来胡闹。
“佳禾有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没有啊,她没在宿舍吗。”
“没有,电话没人接。”
“可能回家了吧。”
苏穆不安的挂掉电话,洗了脸,钻进被窝,迫切等待着天亮的来临。
黑暗蠢蠢欲动,苏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点困意都没有,思前想后,最后伸手打开台灯,穿戴整齐闯进了浓的化不开的夜。
昏黄的路灯,终年守候在浦春的路旁,像是不知疲倦的黑暗骑士,有着坚韧不屈的精神。今晚的月亮很美,比得过中秋的圆润,月色把浦春的夜漆上一层银辉,让人不禁感叹,连黑夜都穿上了时髦的外衣。
可是这美好的一切,苏穆压根没有心思欣赏,他双眼紧盯着路面,箭步如飞。
在十字路口,他遇到了匆忙回家的佳禾。
佳禾脖子上戴着红色的毛线围巾,半张脸缩在围巾里,看到苏穆站在路口,胸中突然生起一团火,面无表情的路过苏穆身边。
“佳禾,你去哪里了?”苏穆一个侧身挡在佳禾前面。
“我去哪里?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自己不知道吗?”佳禾冷漠的看着苏穆,周围的空气降至冰点。
苏穆愣了,佳禾伸手把他推到一边,继续向前走着。
“佳禾,你别走,我和你解释。”苏穆脑中突然想到什么,小跑着追到佳禾边上,拉住她的胳膊。
佳禾停下不走了,侧着身子斜眼看着苏穆,眼中烧起灼人的火光,“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苏穆脸上,“你也就这点出息了,你把他打成那样,算什么!”
冷风轻轻的吹着,扬起佳禾柔软的发丝。冰凉划过苏穆的脸,却不曾停留,为了爱情不羁一次,在最冷的冬天里。
苏穆看着佳禾渐渐缩小的背影,直至隐没在黑暗里,泪流满面。
他又犯下了严重的错误,他原本想佳禾会感激他,这个错误没有那么不可原谅,他想起春康丑陋的嘴脸,像一只猥琐贪婪的恶狼,佳禾竟然会为了他动手打他。
一切就是那样的出人意料,而且不可原谅。
那天的夜风很冷,月色却是撩人,狭窄小巷一片死寂,最后一盏门灯熄灭的时候,不知是哪户人家的狗狂吠起来,苏穆遵守约定,准时来到巷口,倚着墙壁站立,一只手摆弄的手机在等待着春康。
这是一位年过中旬的男子,拄着木棍,提着手电筒,晃悠着在小巷上下扫着,灯光打到苏穆脸上,苍白的脸色,把男子吓了一跳,扔掉了木棍,叫了声“见鬼”。
苏穆手抬到额角遮挡着光线,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春康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
中年男子走后,苏穆心里疑惑着春康在搞什么鬼,狗吠声越来越虚弱,最后消失在小巷尽头,小巷重新恢复了死寂,恐怖。
脚步声越来越近,趁着月色,照出春康满脸青茬的脸。
苏穆侧着头望着他,正欲开口和他讲话,一记拳头便打到自己脸上。
疼痛让苏穆忘记疑惑,只知道春康来者不善,苏穆扑上去和春康扭打起来,一阵尘土飞扬。
十分钟之后,两人疲惫不堪,一身热血仰躺在地上,苏穆抹掉嘴角的血,说道:“春康,你孙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苏穆,以后不许你缠着佳禾。”春康一下翻起身揪起苏穆的领口,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没有资格来要求我。”苏穆一脸怒气,大概是知道春康约他出来的原因了。
春康看着苏穆哈哈大笑起来,用嘲讽的眼色可怜着他。
“我他妈没有资格,佳禾肚子里种就是我的,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苏穆感觉全身上下一瞬间凉透了,悲伤与失望恍若滂沱大雨就要淹没他,心里满满的积水无处释放。
手在干燥冰冷的地面上摸索着,五秒钟后,苏穆手握着僵硬平滑的木棍,用尽全身力气,
疯狂的打在春康身上,像一场急雨,让春康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甜的味道,远处的狗又狂吠起来,春康缩成虾米状躺在地上头破血流,苏穆放下木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