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
宣俞县郊二十里的福留山狭窄的山路上,隐隐传来马蹄声响,蹄声沉闷,想是为了隐匿行踪而在马蹄上包了布。
没有月光,只有淡淡的星光。
一骑沿山道蜿蜒而上,马上乘者是个黑衣人,身形清瘦,三绺长髯逆风飘扬。
马真是好马,在如此曲折不平的山路上亦是速度不减,平稳如常,显是对山路极为熟识。
纵马驰至半山腰一座古亭前,乘者勒缰。马儿双蹄腾起,却不嘶鸣,仿佛了解乘者意图一般。
古亭内早已坐了一人,一袭白袍,在黑夜里闪亮。夜行着白衣,显得有恃无恐,很是张狂。
黑衣人下马,步入古亭。二人相互施礼,礼毕,白衣人笑道:“莫兄来得好快!”
“可还是落在骆兄身后。”
二人在亭中石桌旁坐定。
黑衣人道:“情势这般危急,骆兄却如此装束前来赴约,当真恃才傲物,不同凡响!”
白衣人微笑:“如命里该绝,穿什么也是一样。我虽无缚鸡之力,但还有着一颗尚不昏庸的头脑,这便足够!”
此二人,便是号称“文圣”与“武圣”的骆阳和莫仁——嘉瑞皇帝的左膀右臂,礼部与刑部尚书,朝廷之栋梁。
莫仁的事前已交待。而这个骆阳,在白月楼出现的唯一一次,便偷走了孟眼的心,占据了孟眼的梦。他那次甘冒大险,为的是把一张纸条传递给孟眼,当时身侧敌人环伺,他算准了周遭一切细节,包括可能发生的,将要发生的,以及原本应该发生而最终不会发生的……他唯一失算的,却是最不该出错的一件事——给了孟眼一张空白的纸条。
这是个流行递条子的时代。也许他要传递的条子太多了,而错给了孟眼一张空白的……反正那天当他意识到了错误之后,刚刚神奇脱险的喜悦和得意瞬间被沮丧与懊悔代替。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要传递给孟眼什么信息,也许,连我都不知道。
回到福留山古亭。
山林中回荡着不知名的鸟的怪异凄惨的叫声。
莫仁:“反教已不满足于只在江南一带动作,他们的触角已伸向中原,据可靠情报,他们得到了‘天阴剑’掌教何赢秋的强势结盟,并与虎爪门正眉来眼去,讨价还价,势头极为迅猛。”
骆阳轻挥羽扇,道:“这是否说明他们目前的重点是充实力量,调养生息?如此,至少短期内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莫仁:“我认为我们该积极采取行动,不能给他们发展壮大的机会。”
骆阳:“你安排的那几个线人可曾提供什么有用的情报?”
莫仁摇头道:“反教的行动愈发诡秘起来,这两个月我是一无所获。骆兄呢,可有何进境?”
骆阳:“出击须选最恰当的时机,切忌盲动。近来我倒是有些洞察,只是尚不能确定迹象的虚实真假。”
“哦?且说来听听……”
骆阳:“他们两月前曾在清波聆雨镇有一次会议,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你可知此事?”
莫仁面露惊讶之色,摇了摇头。
骆阳:“那个会议有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发展了一名新教众,莫兄可知他是谁?”
莫仁神情紧张,再次摇头。
“正是你花重金安置的一个线人,名叫吴颜。”
此言一出,莫仁不禁瞠目:“会有这等事?骆兄如何得知?”
骆阳微笑道:“此事骆某亲眼所见。至于如何得知么……说来简单,我只是比莫兄更注意观察罢了,身边一些看似不怎么起眼的小事,兴许就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他站起来,双手背负,在亭中踱步,接道:“一家夜夜满座的酒楼,好好的生意忽然闭门不做,不由让人怀疑这其中的蹊跷啊……”
莫仁面露狠色,似乎没有在意他在说什么,右手一擂石桌:“这个吴颜,我定要他好看!”
骆阳回坐桌前,微笑道:“莫兄冲动了,此事依我之见,实为一桩天赐的好买卖。”
“哦?此话怎讲?”
“那晚我略施小计混入会场,有幸见识了这所谓‘秘密会议’的全过程,那个吴颜意图利用官府线人的身份套取朝廷的行动计划献与反教再反之以相应的计划对付朝廷,这步棋可谓高明,我们何尝不能如此,来个将计就计呢?”
莫仁似明非明。
骆阳道:“我们就从这个吴颜入手,我已有具体的打算……”
桃仙开门,见是康氏,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真是怕啥来啥。
果然,康氏开门见山:“他大媳妇儿,我今天来给你公公提亲来了!”
桃仙昧着良心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微笑,其实不如说就是咬牙切齿。
一见化源,康氏由衷感叹:“呦!老爷子,你好福气呀!都胖成这个样子了!”
原来多日不见,在孟烬两口子的精心照顾和饲养下,化源着实富态了许多,不仅有了双下巴,裤带也已系到胸脯的位置了。
“康婆子,你怎么才来?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不对,你也饿着呢!”
“呦!瞧瞧我们老爷子,这小嘴皮子,跟机关枪似的!看这精气神儿,起码还能再干二十年哪!”
“我倒是想干二十年,不过得看她那块地肥力如何了!”化源一撇嘴,表现出适度的清高。
宾主在正房坐定。桃仙给康氏沏了壶茶叶沫子,美其名曰这是正宗“高碎”。
孙子说过“不打无准备之仗”,而化源已为婚事做足了准备工作,他坚信“天道酬勤”决非虚言,故自信洋溢在他的脸上。
“康婆子,你打算把哪个妹妹说给我呀?”化源挤眉弄眼,一不留神,咀嚼肌上那块透明胶布开了胶,半边脸瞬间耷拉下来,整张脸变得混乱无序。
化源一向把形象看得比性命重要,当此情势立即用手提住松弛的肌肉,对着康氏大叫“背过脸去!休看休看!”
桃仙闪电般从怀中取出一块新的给他贴好。为防万一,化源一直要求他们多带几块胶布在身边,并“时刻准备着”。
恢复了神采,化源继续刚刚的话题:“康婆子,你打算把哪个妹妹说给我呀?”说归说,不敢随便做鬼脸了。
康氏转回头来,笑道:“呦!这老爷子,猴急猴急的!你且说说看,你心中的伴侣是什么样的?”
化源想了想,清清嗓:“我倒没什么特别的要求,首先岁数不能太大,超过八十就不行,我才不过六十,不能找个妈嘛!当然也不能太小,低于二十的我也不予考虑,现今这小妮子们,事由太多,也刁蛮得紧,不懂得疼人……其次长相不能太次,拉出去不能让我没面子,放在炕上也不能让我恶心!当然也不能长得太好,我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让别人把她勾了去……第三,社会关系绝不能太复杂,像什么秧歌队的说唱团的我可不要,这种人心比较野,说变就变,搞不好就骗了我的感情去……第四,绝不许太聪明,如果脑子比我还灵那就让她玩儿蛋去!当然也不能太傻,要是连房事都要我教那就太他妈累了……还有第五,第五……我一时还没有总结出来,咱们下次再说!”
康氏心说我就够能白话了,这老东西比我还能白话……
笑道:“呦!老爷子真是眼里不揉沙,一点不糊涂啊!眼下,正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我都看见了缘分在向你们招手……”两手在胸前合拢,做神往状。
“快快道来!她她她是谁?”化源一激动,太阳穴的胶布似乎也要崩开了。
康氏幽幽道:“她姓索……”
桃仙凑到公公耳边:“听到了吗?她是来索你命的……”
化源打了个激灵,随即正色道:“姓氏嘛,爹妈给的,与她无关。不是说姓熊就一定虎背熊腰的,要这么说,那我家姓孟就只能做一辈子白日梦吗?!还不退下!”
桃仙自讨没趣,赶紧退下。
“哦,姓索,希望她真的能锁住我这颗沧桑的心……你详细说一说她的情况吧!”化源双手托腮。
康氏便把昨夜半宿没睡打好的腹稿读了出来,最后加上一句:“我相信丘比特的箭会准确地射中你们的心!”
孟烬本欲昏昏睡去,闻言突然打个激灵,没头没脑地道:“爹,你负伤了吗?!”
“你也给我退下!”
孟烬也退了出来。
“那,康婆子,再过几日便是九月初十,是我的六十大寿,我想赶在这一天,来个好事成双,你看怎样?”
“好哇!那我提前向你道喜了!老爷子,祝你长命百岁,福寿万年啊!”康氏见缝下蛆。
“不完全,不完全!”化源摆摆手:“还要加上一句‘老来得子’呢!”
这时,有人在轻叩院门。
桃仙出去一看,见一位穿着白色长衫的公子,正怯怯站在门口。
不等桃仙发问,他先说话了:“请问,孟姑娘是住在这里吗?”
桃仙脑中瞬间转过了无数种可能:“你是……”
“我叫魏楚协,是孟姑娘的……诗友,她在家吗?”
“啊,是你呀!我听眼儿说,你们俩就要结婚了,是吗?”
“孟姑娘,她,她她她真是这么说的吗?”魏楚协脸上飞扬着梦幻般的幸福。
“可不!眼儿日日对我说起你,夜夜想你想得想睡觉,有一天夜里我起来上茅房,听见眼儿在房里说梦话,她说‘魏公子,快带我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魏楚协瞬间感到踌躇满志,浑身上下充满了责任感。对桃仙说:“想必你就是她的大嫂了,她也时常对我提起你,夸你聪慧伶俐又能干,今日一见,嫂子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
桃仙已是灿若桃花,心想这小子的花言巧语倒还真有几分象是忠儿……
她把魏楚协让进院中,小声道:“眼儿不在家,一会便回。你可先去拜见老爷子,今日他难得高兴,你表现得乖巧些,说不准他便应允了你们的亲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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