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尾音掐得干净利落,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入到旁人的耳里,却充满了威压的味道。
跟在欧阳彻身边久了,逐渐也无师自通了些他身上的气场,虽然还远远比不上他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磨砺出的冷酷果决,但用以对付这些小角色,已经足够。
恍若被点燃了炸药一样,继母立刻跳了起来,哆哆嗦嗦着指着她,“舒雪丫你别不知好歹……你敢!”
舒雪丫仰起脸来,容色平静得像是深邃无波的古井,“我敢不敢,阿姨明天就知道。要说不知好歹,现在应该是阿姨您才对。”
继母一张脸气得几乎快扭曲变形,彻底失语,偏偏她说得都是事实,也不得不相信,只狠狠地推搡了一把在旁边痛苦抱头的舒父,递了一个威胁的眼色。舒父刚要抬头,便对上了舒雪丫清凌凌的眸子,当即又是一抖,重新低下了头去,任凭继母如何掐如何骂也再不发一言。
“那……我们都各退一步,在晓芙出来之前,你得给我们生活费,每个月十万!不,二十万!”继母一边狮子大开口着,内心里自打着小算盘:这次媒体关注的侧重点在于那几个公子哥的罪,既然朱晓彤没有参与到那场迷奸案里,又是未遂,只要一口咬定那几个男人是主谋,便也很快就放出来了。舒雪丫既然用得起一百万的包包,说明背后金主出手大方,区区二十万买个安宁,对她来说有什么大不了的。
“很抱歉,阿姨,要让你失望了,”舒雪丫站起身来,脊背挺得直直的,镇定地平视着她,“我一分钱,都不会给。”
“我跟你拼了!”听得此言,继母彻底被怒火烧得失去了理智,猝不及防地伸手扑去。
未等舒雪丫反应过来,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立刻带来几分火辣辣的触感,如几百只小蚂蚁一般噬咬一般,不到一会儿,便浮出了一个红通通的五指印。继母见此,更加得意,正欲伸手扯她头发时,却被她一把攥住了手腕,再也动弹不得。
“雪丫!”似乎感觉到了异样的动静,舒父连忙抬起头来,慌张地看向眼前的局面,不知该拉住谁,只喊了一声,“住手!”
这种情况之下,父亲要保全的,居然还是她。舒雪丫心里冷得如同冰窖,一边敛下眸子避开他焦急的眼神,只当做没有听见。
继母挣扎之下,猛然对上她的眼眸。
幽深,漆黑,没有过多的怒气,却带着鲜明的血意,像是要杀人一般。
趁她愣神之际,舒雪丫咬咬牙,强行忍住脸上的疼痛,一手钳制着继母的行动,另一边,猛地一甩手,以最大的力道招呼了她两个耳光,几乎将这些年受过的怨气全部抒发了出来。
感觉到半边脸发麻发烫,应该已经肿的不能看了。不愿意让自己更狼狈的模样被眼前惹你看见,她快速地拎过包走到了玄关处,打开了门,“今天就到此为止,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说罢,她已经扭脸就走,狠狠地甩上了门,再也不顾身后或心痛或歇斯底里的叫喊。舒雪丫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随意打了个出租车便直接回到了欧阳彻的家中,却也只是窝在沙发上呆愣着,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不觉已经蜷成一团在其上睡了过去。
欧阳彻好不容易结束工作回家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或许是跟家人吵架了吧,不知道解决得怎么样了。他心里清明,只扯开领带,将外套丢到一边去,轻手轻脚地缓步走近了些,试探地轻缓了一声,“小舒子?”怎么就在这里睡着了。
舒雪丫下意识地将脸埋在双膝里,含糊地应声,“啊,你回来了。”
他只觉得她有几分奇怪,却又不知道个所以然,只将自己放她一个人去处理的心软行为在心中骂了个千万遍,一边心疼地问道,“小舒子,小舒子你是在哭?”
“我没有哭,”她摇摇头,终于微微扬起脸来,“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昏暗的落地灯光下,她侧着的一边白皙脸颊高高肿起,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上头赫然呈现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白与红的鲜明对比,看在他的眼里,更是触目惊心。
欧阳彻眸色陡然一深,死死地抓住她纤瘦的手腕,面色沉得可怕,“这是谁干的!”
“你弄疼我了。”她呲牙咧嘴地抽回手,见他沉肃的样子,又扯出一笑来,轻轻地推搡了他一把,“干什么呢,需要安慰的是我呀,怎么反倒你成这样了?”
欧阳彻却没有被逗笑,只冷声问道,“是上次那个来公司闹事的女人弄得么。”
她点点头,又及时地攥住了他的袖口,摇摇头对他示意自己一切安好,“没事的,我加倍还回去了。就是跟我爸吵了一架,心里有些不太舒服,比这巴掌还难受。”
“都肿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事。”看着她高高肿起的半边脸颊,欧阳彻心里满是自责,一边气她没有好好保护自己,却又不好下重话,只瞪了半些也不自知的她,起身拿了一个小药箱过来,“抬头。”
舒雪丫虽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事,本来也就没有这么娇贵,这种小伤虽然现在看着吓人狰狞了些,但不过一晚上就可以差不多消肿了,可是又知晓他心中生气,哪敢再说不要?连忙带着一脸狗腿的笑容,扬起了脸来,任凭他沾了药膏,细细地抹在了火辣辣的伤痕上。
温热的手指、清凉的药膏,覆在脸上时却是出奇的妥帖,他的动作很小心,一点点地抹上,怕她叫疼。她几乎都能感觉到他掌心里细密的纹路,不自觉用脸轻轻蹭了蹭,引得他皱眉呵斥,“还敢动。”
她于是像个被训导主任捉住的小学生一般,吐了吐舌头,连忙坐正了身子,看着他。
橘黄色的灯光似乎给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镀了一层耀眼的光辉,也融入了他的眼眸里,中和了几分眸中的戾气和硬朗,变得柔和温润起来,如一对上好的玉石。
相处的这些时光里,舒雪丫虽是已经看惯了他出色的容貌,然而在如此近的距离观赏时,还是忍不住为色所迷,在心里暗暗地道了一句,“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