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晕倒之后,成福晋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在□□躺了将近半个月,人也消瘦了许多。
我叫芸儿把鸡汤端进来,来到成福晋的床边,道:“额娘今日身体可好了些?”
成福晋冷漠道:“如何能好?”
我道:“额娘还年轻,身体自是健朗的,许是天气的缘由,才多消耗了些时日。”
成福晋看着我圆挺的肚子,冷哼了一声,不作言语。
我命芸儿把鸡汤端过来,笑道:“这是冬语刚刚命人炖的鸡汤,额娘多少喝点,这样病也好的快。”
成福晋眉头紧皱,道:“什么恶心的味道,还不快快拿走!”
芸儿吓了一跳,在我的眼神示意下,忙把鸡汤端了出去。
我连忙道歉:“对不起,额娘,冬语不知额娘讨厌鸡汤的味道,冬语以后定会小心。”
我话音刚落,便有丫鬟进来道:“福晋,三格格来了。”
成福晋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来做什么?让她回去。”
“可是……”那丫鬟有些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成福晋不耐道:“可是什么?你没听懂我的话麽?”
丫鬟吓得赶忙道:“是,奴婢这就去。”
这时,成福晋的陪嫁丫鬟李嬷嬷开口道:“福晋,让格格进来吧,十几年了,您都没让她踏进这里一步,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您怀胎十月掉下的肉啊!格格今天来看您,也是出于一片孝心,您就让她进来罢。”
听了李嬷嬷的话,成福晋不禁有些动容,却还是狠心道:“不,我不许她踏进这里一步!”
李嬷嬷叹了口气,道:“福晋,您这又是何必呢?”
“环月,你别劝我了。你知道我是永远无法释怀的。”成福晋闭了闭眼,道,“都回去吧,我累了,不要让人打扰我。”
我看了看李嬷嬷,李嬷嬷也看了看我,眼露无奈:“少福晋,请先回去罢!”
我道:“那就麻烦嬷嬷照顾好额娘了。”
“老奴会的。”李嬷嬷向我点了点头,便关上了房门。
我转身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心中满是不解。
芸儿见到我,忙迎了过来,道:“福晋,您每天都给老福晋送补品过来,可老福晋总是说味道恶心,你=您的一番苦心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奴婢都替您不值。”
我作了个‘嘘’的手势,道:“人多嘴杂,莫要再提了。”
芸儿很乖巧,经我这么一说,便也不提了。
忽见一个人影从院里的花后一闪而过,芸儿忙道:“福晋您方才看见那里有个人影麽?好像是三格格。”
“的确像是。”我喃喃低语了一句,道,“你先回去罢,我想一个人走走。”
芸儿为难道:“可是福晋您身子不便,奴婢担心。”
我笑道:“莫要担心了,我总归在府里的,岂会有危险?”
不知不觉的,我又走到了荷塘边,今日一见,荷花已经盛开,一片绚烂。但其中有几株只是含苞待放,没有极致的美丽,却有一种青涩的诱惑力。
我看着它们,不知不觉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大嫂。”是玲瑄的声音,我转身看着她,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吗?”我知道她肯来找我,必定是想对我诉说心事的。
玲瑄点点头,道:“大哥应该有跟你说过他额娘的事吧?”
我点了点头,拉过她的手,坐到荷塘前的大理石制的石凳上,让她继续说。
“大哥额娘去世的那天正是我出生的那天。她去后还不到一个时辰,额娘就临盆了,然后生下了我。”玲瑄抬头看着天空,泪眼朦胧,“所以从我出生那天开始,额娘一直都没关心疼爱过我,因为她一直以为我是大哥的额娘投胎转世,阴魂不散。”
听完玲瑄的诉说,我满脸惊讶,天下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母亲!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我道。
玲瑄抬手抹了抹眼泪:“我一直不知道额娘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我,甚至不让我进她的房间。直到前两年我生日的时候无意间听府上的嬷嬷提起才知道的。其实不仅是额娘认为我是大哥额娘的转世,阿玛和大哥也这么认为,可是他们爱大哥的额娘,所以他们也很爱我,而额娘恨大哥的额娘,所以她也恨我。”
原来整日笑脸盈盈、天真浪漫的成王府的三格格背后竟有这么令人心酸的故事!原来她的快乐之中隐藏着挥之不去的悲苦!欢乐无忧的她竟是一个有额娘却不被额娘疼爱的孩子。
我心疼地抬手拭去她的眼泪:“没事,不要哭了,额娘不疼你,你还有阿玛和大哥,不是吗?”
我看着她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实在有说不出的心酸。
不过玲瑄果然是一个乐观向上的女孩,听了我的话,她马上就破涕为笑了:“不,我还有大嫂!”
“嗯,当然!”我捏了捏她的脸,也随着她开心地笑了。
这笑还没坚持一会儿,玲瑄本来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弯身拾起一粒小石子,往荷塘砸去,原本平静无波的塘面顿时溅起了水花,并晕开了朵朵涟漪。
“本来还有二姐疼我的。”玲瑄叹了口气,道,“可是现在二姐连自己都不爱了,又怎么会爱我呢?”
“瑾瑄?”想到那个正处于花季年华却失了快乐的女子,我亦皱眉,“一副歌喉一把琴,道尽心中无限苦。”
“二姐唱歌本来就很好听的。”玲瑄道,“只不过以前她都是唱快乐的歌,而现在,却悲得让人想落泪。”
我道:“她是怎么了呢?”
“她的痛苦来自一个叫‘林含墨’的男子。”玲瑄道,“不过也不全是这样,还有一半来自额娘,如果不是额娘硬生生把他们拆散,姐姐如今也不会这样。”
“林含墨。”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如此文雅的名字,想必是读书人才拥有的,便猜道,“他是一个书生,而且是一个满腹经纶却家徒四壁的书生。”
“大嫂你怎么知道的?”玲瑄很是惊讶,“难道姐姐有告诉过你她和林含墨的故事?”
我摇头道:“这样的名字只有诗情画意的才子才配得上,所以他是书生,而额娘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自然是他家境不好的缘故。”
“哇,大嫂,你太聪明了!”玲瑄佩服地拍起手来。
我抿唇微微一笑,问:“后来呢?他们就这样分开了麽?从此不见面?”
闻言,玲瑄沉默地坐了下来,眼眶泛红,过了许久,才道:“若是就这样分开了,也好,不过是生离,至少还可以遥远地思念,期待重逢的那一天。”
“你是说……”
“是的,林含墨死了,为了姐姐而死的。”玲瑄道,“无奈之下,他们选择了私奔。额娘派人追赶他们,直到悬崖边上。俩人本来说好一起跳下去,在最后关头,林含墨却把姐姐推了回去,自己殉情了,他留给姐姐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定要活下去,否则我死不瞑目!’后来姐姐回来了,她为了他的这句遗言,活了下来,却也失了快乐,从此生不如死。”
“门第观念真真害人不浅。”我叹道,“可是生在这样的家庭,我们又能如何呢?”顿了顿,我又问,“那阿玛呢?阿玛在这件事上持怎样的看法?”
玲瑄道:“阿玛自然也是不愿姐姐跟着林含墨受苦的。但他疼爱姐姐,也舍不得将他们拆散,便派了人去寻他们,多少不用浪迹天涯。可是他的人比额娘的人晚了一步……”
听完,我心里深感无奈,一个女人,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恨她,一个被她恨,还有谁比这样的女人更失败、更可悲呢?
我想起了艺涵和萧逸,他们现在的处境不就和瑾瑄和林含墨很像么?我若是赶不上在锦王爷和亦恺之前找到他们,那他们的下场会不会就是如此?不,也许更悲惨,以艺涵的性格,她才不会管萧逸的遗言,她定会直接随了他去。如今我真是越想越担心,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我派去的人手能快快找到他们。
玲瑄的声音又传了来,这次不是痛苦,也不是悲哀,而是淡淡的伤心:“我们家的爱情总没有一帆风顺的,大哥如此、二姐如此、我……亦如此。”
我抬眸看着她,看着她稚嫩的俏脸爬上了忧愁,心中无限悲哀。就只能默默握着她的手,无言以对。
她也不说话,对我笑了一笑,眼神飘向遥远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