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琰走出去后,青衫男子方对我微微一笑,道:“姑娘,请。”
他的笑如春风那般和煦,明明就该是一个文雅的书生,却为何沦为土匪?
见到他礼貌的微笑,我原本一肚子的火气和惊恐顿时就消了一大半,便寻了个位置坐下。
我道:“他们喊你大哥,那公子便是寨主了吧!但我看公子的模样,着实不像是土匪。”
青衫男子道:“我本是书生,一心仕途。但如今国家衰败,仕途不济,生活所迫,沦落至此,实在无奈。”
我看了看他,道:“即使生活所迫,也万万不该做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啊!百姓的生活也苦,他们辛辛苦苦了一年,若是被你们抢了,那他们该如何生存?”
青衫男子道:“我们虽是土匪,却从不曾抢穷苦百姓。我们抢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富足商贾。那些人仗着自己有钱,却是无恶不作,着实可恨!即使被抢,也是自作孽!”
我无奈一笑,道:“如此说来,我今日便是自个儿的穿着打扮害了自个儿了。”
青衫男子道:“我那些兄弟将姑娘抢来,不过是为了让我高兴,希望姑娘别介意才好。”
我微微一笑,道:“那公子你高兴了么?与公子虽说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但我却知公子虽是土匪,却不失读书人该有的正义,岂会屑于做这种强抢民女之事?”
青衫男子眉头微皱,道:“他们视我为大哥,我虽不愿意如此,却也不忍让他们以为我不看好他们的收获,叫他们失望。但我绝不会伤姑娘一分一豪。堂堂男儿,何患无妻?强迫人家,岂非失德?”
我道:“公子大义。怪不得那些土匪会奉公子为‘大哥’。作为山寨头领,英勇是必要的,但也不能太过残暴,否则必会人心尽失。毕竟你们沦为土匪,并非自己心中所愿,只是生活所迫罢了!既是如此,心中自然还存在着仁义。”
青衫男子看了看我,眸中略带赞赏:“原以为入了寨,姑娘会吓得大哭大闹,却不料姑娘竟是如此镇定,在下也着实佩服!”
“公子说笑了。”我道:“我怎会不怕呢?只是见识到公子之文雅,恐惧之意便少了许多。公子今日善待我,我日后定当回报公子大恩。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青衫男子笑道:“在下姓楚,单名一个‘莫’字。”
“楚公子。”我起身向他欠了欠身,道,“方才初到寨门,见‘竹音’二字,便觉心中诧异,再见四周碧竹环绕,更觉惊讶,后又见‘墨阁’之‘墨’字,心中越发不解,如今见到公子本人,心中的诧异方烟消云散。公子竟能让山寨成为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真真令人钦佩!”
“自从摒弃仕途,沦为土匪,便无人再赏识在下的才华了。”楚莫轻叹了一声,道,“今日能遇见姑娘,当真是在下之大幸!人生得一知己,便是死也无憾了!”
我道:“若是金子,不论到哪儿总会发光的。公子的才情品德,真真应了周敦颐老先生的那句‘出淤泥而不染。’”
楚莫畅怀地笑了一会儿,但没过多久,面色又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姑娘失踪,家人定会十分担心。但在下却不宜今日将姑娘送出,等过几日,在下再把姑娘送回去。”
是啊,我莫名失踪了,家人会担心我。阿玛、额娘、多萝、思儿、芸儿、芷儿、筠筠、玲瑄,她们都会很担心我。可是我心里最在乎的那个人,他会担心我么?还是说,此时此刻,他正在人间烟火里温香软玉入怀?完全不顾我的死活了?我不禁黯然神伤起来。
楚莫见我如此,便问:“姑娘是否觉得在下如此做不妥?”
我摇摇头,道:“不是,公子如此已经是大仁大义的了,我也不想让公子为难。只是如此,我家人若寻了来,伤了你们,可怎么办?”
楚莫笑道:“我等的就是你家人的到来,否则将你送回去倒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我看着他,笑道:“公子好打算!”
山上的冬阳极为明媚,照在身上,仿佛离人越发地亲近。但山上的天气又极为寒冷,我便戴了件狐毛斗篷坐在廊前看着大伙忙忙碌碌,一片温馨。
直到如今我才知道,原来山寨的生活并非充满残忍的杀戮,而是和普通的农村生活一样。女子在家中干活,老人躺在阳光下休息,小孩则嘻嘻闹闹。只是农村的成年男子在家里种田,而山寨的成年男子外出劫财罢了!
我看着这一片淳朴的乡村生活图景,心中满是兴慰与羡慕。
若瑞瑄愿意与我过这种恬淡的生活,我是绝对不会在乎任何荣华富贵的。我无法欺骗自己,即使他伤我如此之深,我对他的爱却是丝毫不减。我不愿理他,只是不愿面对,不愿让自己痛苦罢了!
我虽未与楚莫成婚,但山寨众人皆把我当作楚莫的妻子,亦是他们的压寨夫人。见到我时,都会向我问好。
我并未对此多作解释,因为不解释,对我,对楚莫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