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走到王府门口,心中却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多萝见我面色不佳,忙关怀道:“格格,您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我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府中出事了。”
多萝不禁笑道:“格格您还真会胡思乱想呢!好好的,能出什么事啊?”
“但我就是觉得心里很不安。”我看着眼前这扇朱漆大门,皱眉道。
多萝道:“都到家门口了,格格若是不安,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走了进去,却见老管家抹着眼泪从长廊走过。
我忙追上老管家的步伐,道:“老管家,发生什么事了?”
“少福晋。”老管家苍老的声音里满是难过:“二格格...二格格她,去了。”
“什么!”我心内一震,瞬间感觉天地一片朦胧,模糊到看不清方向,“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怎么就去了呢?”
老管家道:“二格格昨儿夜里以一尺白绫了结了自己。今儿早上,丫鬟送早饭去的时候,才发现的。二格格苦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大为震撼,感觉想哭都无法哭出声来。
老管家叹道:“自从林公子去后,这一日是迟早会来的。她去了,换来一身轻松,却让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为她伤心难耐哪!”
瑾瑄去了,终于可以不再伤心,不再难过,终于可以和心爱之人永远在一起了!我在为她难过的同时也在为她高兴。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百倍。活着,在瑾瑄失去了林含墨的那一瞬间便注定了痛苦万分,只有死去,才是她唯一的解脱。
可是,回忆着瑾瑄绝美的容颜、悲凉的琴声、凄楚的眼泪,我的心,不禁传来一阵又一阵窒息的痛楚。
一个如花的妙龄少女,却这样凄凉地走完一生。
为什么,为什么女子的命运总是这般悲惨?一出生就要任人摆布呢?
如果当初,我遇到的不是瑞瑄,我是不是也将这样凄凉地魂散重楼之中?
瑞瑄推门而入的时候,我正坐在床边伤心落泪。
见我如此,他本就憔悴的容颜显得越发憔悴不堪了。
“冬语,不要再伤心了。”瑞瑄将我搂入怀中,道,“这是瑾瑄最好的解脱,我们该为她高兴,不是吗?”
我哽咽道:“我知道。可是...可是我忍不住心痛。瑞瑄,你知道吗,我们女子真得很可悲!可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身在这样的社会里,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是屈服,一味地屈服,屈服到生命的尽头。”
瑞瑄道:“冬语,我们是幸运的。我会对你好,一生一世呵护着你。”
“瑞瑄...”我把头埋进他的颈间,任泪水浸湿他的衣裳,“我好怕,好怕有一天我会失去你。然后和瑾瑄一样,苍凉一生。”
话音刚落,我明显感觉到瑞瑄身体一怔,我忙抬眼看着他:“瑞瑄,你告诉我,你和阿玛,你们究竟是不是在暗中进行着什么危险的计划?”
瑞瑄有些惊讶,但还是被他极力掩饰,他微笑着看着我,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你之前就问过我类似的话了。你知道的,我对政治向来不关心。怎么会去参加什么危险的计划呢?”
我忽然想起当年在香山之上遇见载湉的情形。当时瑞瑄建议载湉支持实行君主立宪制。如果他对政治不感兴趣,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瑞瑄,我不管你关不关心政治,请你答应我,不要做任何会伤害到自己的事,好不好?”我语带恳求,道,“瑞瑄,我不能没有你,真得不能没有你...”
“我知道,我知道。”瑞瑄将我紧紧地搂住,“我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我也不忍心让你孤苦无依啊。”
“瑞瑄...”我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越抱越紧,好怕他会突然消失,真得好怕...
瑾瑄死后,成福晋又大病了一场,整日卧在床上,无法下床。
我端着一碗瘦肉粥来到她床前,看着她原本姣好的容颜如今却似乎苍老了十岁,不免心生不舍。
“额娘,您已经多日未进食了,若是吃不下饭,喝点稀粥也好。”我将她扶起。
成福晋这次没有拒绝我,神色木然,一口一口地吃着我喂给她的粥。
我看着她,不禁心生难过:“额娘,您别太难过了。自己的身子要紧。”
成福晋看着我,呆呆地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知道成福晋所指之事。她的确错了,完完全全地错了。可那又如何呢?林含墨死了,瑾瑄也已不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而且无论成福晋当初做了什么,都是因为她爱女心切,只是因为一份心切而害了自己女儿的一生,想必也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最早的时候,我也埋怨她,埋怨她心狠,埋怨她亲手葬送了瑾瑄的一生。可是此时此刻,我眼中所看到的,都只是一个年老的母亲失去女儿的悲痛。我怎么忍心去责怪她?
“额娘,你不要想太多了。”喂完粥,我扶她躺下,“好好休息,养好身子。”
“你出去吧。”成福晋摇摇头,闭上眼睛。
我看见,一滴眼泪自她眼角滑落。那是母亲失去女儿的悲伤。
李嬷嬷将我送到门口,道:“福晋肯吃东西已经很好了。”
我道:“嬷嬷,还劳烦您好好照顾额娘。”
“奴婢会的。”李嬷嬷道,“少福晋你也不要太难过,逝者已矣,还望放宽些。”
“我明白。”我对她微微一笑,迈步离开。
夕阳的余晖嵌在天边,久久不愿散去,好似在留恋着人世间的一切。
我抬眼看着天边的晚霞,喃喃道:“瑾瑄,你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