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如从前那般,菊花遍地开放。可是扬儿静静地躺在菊花丛中,无声无息,丝毫无法感受这极致的美景。
我着一身素白衣裳,立在苍茫的天地间,任秋风吹乱我的发丝,任秋雨打湿我的衣裳。
“扬儿,若你还在,那该有多好。”我凄凉一笑,抬眼看着朦胧的天空,喃喃自语起来。
可是回应我的,并不是扬儿稚嫩的嗓音,而是,风雨交加的惨然之声。闻着,似乎会痛彻心扉。
哭泣,依旧是哭泣,似乎永无止尽。思念、痛苦,吞噬着我的心,直至它一寸一寸地消失殆尽。
闭上双眼,脑海中满是扬儿沉睡的面庞。我无数次地想象着扬儿的笑容,那天真无邪的笑容。但终究,都只是想象而已。
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整个人昏厥过去。倒在菊海之中,倒在秋雨之下,好似,感受到了扬儿的心跳,那揪心的心跳。
待我苏醒之时,已是第二日午时。
额娘满面倦容之中又带着掩藏不住的喜悦,她握住我的手,道:“语儿,从今往后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和肚里的孩子,莫要再像昨日那般去淋雨了,让我们担心。”
“肚里的...孩子?”我抬手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有些难以置信,“我...我有孩子了?”
额娘微笑着点点头,道:“是的。已经两个月多了。你是怀过孩子的人,怎么自己没发现呢?”
我有些木然,有些惊诧,但更多的,还是欣喜:“这些日子以来是经常感到疲乏,但我以为是伤心过度的缘故,却不知竟是有孩子了。额娘,我,我又有孩子了!”刚刚失去扬儿的那段时日,我真得好怕,好怕再怀孕,十月怀胎之后,诞下的却是一个永远醒不来的孩子。可是如今,我很开心,那种即将身为人母的喜悦,永远不会在一个女人身体里消失。
“现在知道也不迟。”额娘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忘掉以前那个孩子吧,重新迎接新生命,你还有很多很多当额娘的机会。”
我点点头,道:“女儿明白。不会让额娘担心。”
这时,阿玛走了进来,看着我的目光里,满是疼惜:“孩子,莫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好照顾好自己和肚里的孩子。”
闻言,我禁不住红了眼眶,哽咽道:“女儿明白。”
阿玛坐到我床前的椅子上,看着我,满面懊悔:“也许阿玛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道:“阿玛,您为什么这么说?”
阿玛无奈地轻叹口气,道:“阿玛为了一己私利而把你嫁给瑞瑄,结果却让你遭受这种罪。是阿玛害了你一辈子啊!”
“阿玛...”我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忍不住落下眼泪,“女儿原先也以为阿玛把女儿嫁给瑞瑄是为了一己私利。可是自从女儿嫁到成王府,我们沐王府从未受过成王府一丝一毫的恩惠。这唯一的解释就是阿玛并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是不是?”
“阿玛,阿玛确是为了一己私利。”阿玛看着我,道,“你现在还不明白,但终有一日,你会懂的。”
我摇头道:“不是,不是的。阿玛一直都很爱女儿,是女儿错怪阿玛了!”
阿玛道:“语儿,你没有错怪阿玛。好了,不提这个了,当下最要紧的是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平安诞下孩儿。你要记住,不管别人对你如何,我们沐王府都是你永远的家。好好休息罢。”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起身离去。
我看着阿玛略显沧桑的背影,心中着实是万分不忍。岁月是这世间最无情的东西,总能将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年蹉跎成一个沧桑的老人,令人心痛。
“好了,莫哭了。”额娘抬手拭去我的眼泪,“当心哭坏了身子。”
我摇摇头,道:“女儿没事。”
额娘顿了好一会儿,又道:“你阿玛无论做什么事,总是有他的道理的。”
我道:“那额娘您知道阿玛当初把我嫁给瑞瑄的真正原因吗?”
额娘温柔笑道:“我不知道。但额娘相信你阿玛。他绝非为了金钱利益。”
“这点女儿已经明白了。”我道,“但女儿实在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因。也许...也许那关乎阿玛的生死。”
闻言,额娘的身子微微一颤:“语儿,你...你何以如此说?”
我回想几年前在瑞瑄书房外的所闻。越来越觉得阿玛、成王爷、瑞瑄,他们三人,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我却不敢告诉额娘,如果额娘知道了,她本就羸弱的身子是否能承受得住?
我看着额娘,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女儿只是觉得阿玛执意要和成王府联姻的原因没那么简单罢了。但阿玛还要陪伴额娘一生一世呢!又怎会做让自己有危险的事呢?”
额娘把目光投向门外,定在一株白菊上:“其实...无论你阿玛做什么,即使有生命危险,额娘都会支持他,无怨无悔。”
“额娘?”我不禁惊讶地看着她,“您,您真能割舍地了么?”
“自然是割舍不了的。”额娘笑道,“但两个人要在一起并非只是活着,死了也可以。你阿玛到哪儿,额娘便到哪儿,无论如何,总能在一起的。”
作为额娘的女儿,我从不知道她柔弱的外表里面竟含着一颗如此坚强决绝的心!是啊,两个人只要真心相爱,生死,又算得了什么呢?生死不算什么,那活着误解对方呢?是不是比死还难受?
“额娘,如果两个人真心相爱,是不是就不会产生误解呢?”
“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磕磕碰碰总是有的。”额娘道,“误解只要解开了,就不算误解。”
我道:“可是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又怎会随意误会她呢?”
“你还是忘不了瑞瑄对你的误解。”额娘笑了笑,道,“瑞瑄是因为太爱你,太在乎你,才会误解你。其实在他内心,他很害怕自己心爱的女子是那种心肠歹毒之人。”
“是吗?”我喃喃道。当真如额娘所说这般吗?可若真是如此,他又怎会将我舍弃如此之久?他现在是还沉浸在失去蓉儿的悲痛之中,还是在和他的儿子共享天伦呢?
“自己想开了就好了。额娘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额娘替我盖好被子后便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我一人。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心中可谓是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