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弱,你知道为什么娘要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幼时的文弱,像野草,除了沉陷淤泥的根,一无所有。他知道文弱的含义,娘曾说过,当今天下虽一统,但民怨积强,过后必然是乱世。文弱,就是为了时刻告戒自己,乱世之中,文治不如武功。惟有武功高强的人,才能纵横于乱世。英雄者,皆如此。
那间盖着茅草的屋子是狄家先人曾经住过的地方。而后,狄家先人历代为官,权倾朝野。这间茅屋,是狄家被抄家之后留下的唯一财产。娘说,我们狄家效忠于文氏江山,可皇帝昏庸无知,导致了这灾难的到来。比文皇帝更该杀的,是我们的仇人。但她没有告诉文弱那个仇人是谁,他问了又问,娘依旧一句话也不说。
朝廷的大官,有很多的房子和仆人。怀着对先人生活的向往,文弱知道,自己原本应该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家。但那个仇人夺走了他的一切。要不是他,文弱就不会和娘在这里受苦了。他在乌黑的夜里一次又一次地想。我一定要报仇。
七岁,文弱依旧住在那稻草屋里。凭借着那一小片土地,文弱找不到可以教他武功的人。周围的人,每天奔走于田间,他们拿着锄头,似乎每一步都很艰难。一天,文弱坐在草堆上,听见村里的人说,村长年轻时是朝廷的将军。文弱想,他的武功一定很好。一天夜晚,村里很静,习惯了在烈日之下度过时日的人,在这样的夜晚睡得特别早,残月高挂,照亮的也只是村里一角。村里有好多的茅屋,可他们从不点灯。文弱摸黑来到了村长家门口,门正开着,他看见村长抬着头,坐在摇凳上。
文弱悄悄走了进去,站在他身边不出声。
“小孩,你想干吗?”
村长发现了他,问道。
“村长,我想习武,你能教我吗?”
“孩童不识天高地厚,你家吃的饭还是你娘日夜织补换来的。苛政猛于虎,百姓种的粮食大多要上缴朝廷。哪来的时间习武?”
“娘说,苛政过猛,百姓积怨,过后必然是乱世。因此文弱想习武。”
村长从摇凳上站起,神色慌张。
“百姓可怒不可言,你娘怎么教你讲在些话。以后别乱说了。”
村长把文弱拉出了家门,自己进去后又把门关上。文弱一看关着的门上是两个门神,狰狞威武,却是纸做的。不习武,能做什么?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这个问题,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人生有深入的思考。回到家后,看见娘正在织补,即使没有灯,也继续着。
“娘,我回来了,村长不肯教我武功。”
他还以为这一次会被骂,低下了头,准备挨骂。
“你求他了?”
“没有。”
“做得好。狄家的人不应该恳求这种下贱的人。你要记住,自己是狄家的人。”
文弱的娘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是狄家的媳妇,过去,她在这个家里过了一生中最奢华的时光。文弱不止一次听娘说狄家先人的事,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老记住这个。
“先人留给了我们什么?只是栖身的一间茅屋罢了。我们谁都不求,只靠自己。”
文弱已经厌倦听自己先人的故事,他看见娘沉默了,低下头不语。她在回想自己过去的生活。那时侯,她还是异安城中的贵妇人。
那时侯她叫小丁,每日,都在享受着浮华世界所带来的喜悦。奴仆数十人,都唯命是从。她屹然就是狄家的皇后,但这话是不能乱说的。狄家被抄了整整十年,但她还在想自己生平最爱的那个人。一个女人,嫁入富贵之家,还是自己所爱的那人,又有什么可求的?
原本,她只是在青楼里帮别人倒水的丫鬟,但有一官员见她灵巧可爱,便收她做了干女儿,娶名小丁。之后,还让她嫁给了狄家少主人。狄家当时权倾朝野,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嫁入狄家后,她却时常见不到自己的丈夫,他奔波朝廷之事,时常不回家,也无须回家。在外面,还有一群徘徊在少主人身边的女人。
“夫君,我们已有两个月没行房事了。”
说这话的时候,小丁嫁入狄家三年,但还带着一丝羞涩。三年无所出,在这官宦之家,可是大事。她害怕自己的公婆那不满的眼神,他们是极爱面子的人,从他们看自己的表情就知道,也许哪一天,就会突然把自己赶出家门。二十多岁,就时常独守空房,能不寂寞吗?她见自己的夫君沉默不语,心里更是着急。
“怎么了?你一点都不想吗?”
小丁干脆脱下自己的丝绸外衣,身上只穿一件肚兜。肚兜上的鸳鸯戏水图还是自己在新婚前一夜所锈,她原本就想在那一夜把自己的身体给这个男人。但他却为朝廷的事而出走,初夜,是在一个月后发生的。洞房花烛夜,她独守空房。
“这件肚兜是我为你绣的。但成亲那晚你却狠心离去。我一直都不再穿这一件,就因为我觉得你不曾真正爱过。”
她含情默默地看着自己的男人,那眼神,足以让所有男人怜悯,像初放的花,被雨水淋湿而更有光泽。
“我知道自己不够好,但今天”
他欲言又止,心里矛盾而内疚,就在他不知所措时,却看见妻子已经脱下了身上仅有的肚兜,赤裸裸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停顿了几秒,感觉脸部发热,终于还是忍不住,紧紧地抱住妻子,装进了床里。
“我什么不在乎了。”
狄家少主人自言自语,在他的身体下面,是自己娶了不到三年的妻子,他忙于政事,在洞房花烛夜没行周公之礼,甚至,还没有好好地看清楚她。现在他看清楚了,瓜子脸,丹凤眼,眉毛细长,嘴巴小,皮肤白皙,丁香乳,杨柳腰,体态匀称。原来妻子还是这等美人。鱼水之欢过后,他紧紧地抱住,生怕一放手就会让她跑了。
“夫君,以后,你不要老往外跑。”
她还未从刚才的鱼水之欢中解脱,依偎在少主人怀中。
“我就算要往外跑,也会带着你,我答应你。我说真的,以前从没这么尽兴过。”
狄家少主人生性风流,小丁早有所闻。但他从来都没有让一个女人在自己身边留太久。
“我嫁入狄家前,就爱上你了,你知道吗?”
“是吗?你见过我?”
少主人听到这话,却有点厌倦,他以前的女人也说过这些话,还以为妻子和那些下贱的女人不一样。
“八年前,在凝烟阁里。那一天我去给您倒水,不小心把杯子弄翻了,要不是你,我肯定会被打。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我要嫁给狄家少主人。”
凝烟阁是当地最出名的青楼,除了高官子弟和富贵人家,谁都别想进去。少主人想起来了,他是帮过一个倒水的女孩,但他没想到那女孩已经长大,还成为自己的妻子。
“那一天的事,你都看到了?”
一时,他脸有些红。
“我看到了,你和我们的当家花魁共宿一夜,那一晚,其实我就躲在外面,还隐约听到了少主人喘息的声音。”
少主人见妻子根本就不介意,心里放松了一些。忽然,听到了很急促的敲门声,她有些厌倦,却看见了自己丈夫慌张的表情。少主人急忙穿上了衣服。
“怎么了?你这么紧张?”
小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大祸临头,为了你,我要遭殃了。”
遭殃?她不大明白。就在同一天,皇帝下旨,秋后,狄家男人满门抄斩,女人充军塞外。她在家里等到了丈夫和家人被囚禁的消息,她只是一个女人,根本就无力回天,狄家上下的女人过惯了奢华的生活,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显得无可奈何。一断时间后,她想到了自己的义父,因为,在异安城中,只有他还能扭转乾坤。她来到义父家门口,看见从里面走出一只轿子,她认得是义父的,便跑过去档在轿子前,跪了下去。
“义父,我夫家被抄,无处容身。望您老能救救女儿。”
她想起自己嫁入狄家前,义父对自己的疼爱,他相信义父不会袖手旁观。
“小丁,是你啊?”
义父从轿子里走出来,把她扶了起来。
“你夫家的事我早有耳闻,可惜,罪证确凿,老夫也没办法啊。不过,冥冥中也许会有一点转机,你今晚到我府上来,我们从长计议。记住了。”
义父说完,使了一个眼色,就回到了轿子里。
很快到了晚上,小丁如约而来。敲响了义父秒的人,仆人打开门把她接了进去。她看见义父独自一人就坐在大堂上,背对着自己。
“义父,小丁来了。”
她仿佛看到了夫家的希望,今晚就是为此而来的。大堂内挂了几条红布,是很鲜艳的那种。
“你来了。”
义父说完脸上出现很怪异的笑容,是她过去所没有看见过的。
“义父,您老人家最近又有喜事了。小丁看着大堂的红布,猜测义父娶了十一姨太。”
“当日在凝烟阁,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眼就收你做我的女儿吗?”
“不知道,小丁只知道,对于我,这是天大的福气。”
小丁知道义父喜欢他人阿谀奉承,尽力讨好。其实她在这里呆的时间并不长。还没来得及学会做一个官家千金,就嫁入了狄家。
“因为我一眼就看得出你比其他人聪明。只有足够聪明的人才有资格当我的女儿,才有资格嫁入狄家。”
义父说完后呵呵大笑。
“既然如此,狄家有难,您老人家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原来义父早就想和狄家攀亲,这次有望了。小丁喜出望外,看义父笑得那么得意,想必是有办法了。
“小丁,你知道吗?为了你今晚的到来,我让下人准备了这一屋的红布。因为我知道,你还会回到我身边的。”
他说完张开双手,抱住了小丁,任凭她怎样挣扎,还是死死不放手,把她拖到了卧床边。
“义父,小丁是您的女儿。”
“女儿?哈哈哈哈,要不是为了让你嫁入狄家,你还成不了我女儿呢?”
事已至此,小丁知道自己无力反抗,只是不断地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到这府上来。压在床下,忍受自己义父赤裸裸地凌辱,忽然,她想要死。这个人把自己从凝烟阁的火坑中救出,还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事毕,小丁蜷缩在床上,,不敢看义父,她更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和狄家的其他人说。
“小丁,你把狄家少主人伺候得很好吧?那小子也算死得不冤。”
“义父让我嫁入狄家,是早有所谋。”
“是又怎样,现在朝中是我做主,不是狄家。我不怕告诉你,狄家谋反的罪证是我栽赃的。但他们就快死光了,只剩下几个没用的女人。什么事也做不了。你?还是回青楼继续倒水吧。要不,就留下来陪我,但你永远别想当十一姨太,你不过是一个不干不静的女人罢了。哈哈哈哈。”
“不是的,狄家还有人。”
她低声说了一句。这次总算明白了自己能嫁入狄家的原因,还以为时来运转,原来只是一颗被黄金包住的棋子。作用没了,就打回原形。但她不甘心,她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要报仇。一个女流之辈,不会武功,又出生低微,随着狄家衰败,她几乎一无所有,怎么报仇?除了把它寄托于下一代,毫无方法。要是狄家历代高官都是文官,要是他们会武功,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范,但已经过去了,狄家,就只剩下一块不毛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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