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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书名：我的苦难日记 作者：余涯 更新时间：2016-11-04 23:39 字数：5140
第一节
李虎刚抽了一支烟，觉得有些不过瘾，又点了一支，五六分钟以后，当他想再抽的时候，发现烟盒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狗日的，妈的，别等我有钱了”。李虎边骂着边把烟盒拆开，用里面的纸擦屁股。看着黄渍渍的排泄物沾在用锡做的纸上，他竟有些满足了。
里面谁啊，怎么待这么长时间。厕所门外有人催促着。
李虎不紧不慢的拿着锡纸，顺着对角线折了一个来回。真舒服，就是和普通的报纸不一样。李虎心里想着，趁着外面的人喘气的功夫，来回又擦了几遍，这才恋恋不舍的扔进了垃圾桶。起身准备出门的时候，发现墙上有一面镜子。哇，真帅！对着镜子，李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发现脸上有一个痘痘。妈的，老子都快二十五的人了还长青春痘。说着，他把脸凑了上去，一个手在左，一个手在右，把头扭到一边，左眼睛挤成了一个缝。噗呲一声，白色的水喷到了镜子上，舒服啊，李虎大呼一口气。手上沾着挤出来的白色的东西还带着血，他看着手上，觉得有点恶心，拧开水龙头想要洗手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没有水，他的胃里顿时泛起了一阵抽搐。这时，门外又有人叫了起来，呆在里面的，你是吃屎呢还是喝尿呢，老娘在这里等了你快一个小时了，也该吃饱了吧。隔着门，李虎紧紧的攥住了拳头准备出去理论，转头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又松开了手。
李虎半打开门，继而侧着半个身子挤了出去，然后狠狠的撞了女人一胸脯，跑了出去，女人骂骂咧咧的指着他进了厕所。李虎约莫跑了三四米便停了下来，眼睛紧紧的盯着女人推开了厕所门，接着，“他妈的，哪里来的狗日的，妈的，畜生，没素质的玩意儿”。一阵更加恶劣的辱骂声传入了李虎的耳中，他这才满意的扬长而去，转头看到垃圾桶扣在那个女人的头上，一边骂着，一边捡着倒在自己身上的厕纸。
站在太阳底下，李虎说不出的得意。在身上搜索一阵，翻出一张五块钱的票子，买了一包2两块五的哈德门，一根接着一根抽了起来。
一包烟，没出两小时，李虎抽完了。今天住哪里呢，他心里嘀咕着，算了，找一个草坪讲究一晚，明天再说吧。说着，他拿出身上仅剩的两块五，用一块钱买了一瓶劣质的二锅头，喝完以后，他躺在地上睡着了。然后，李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趁着李虎睡觉的时候，说说李虎。
孩儿他妈，孩儿他妈，你看，你看，小虎生了，八斤二两。叫李铁军的男人把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抱到了张桂芳的面前。
你看这孩子，多像你，头大，脸又圆，再看这小嘴，孩儿他爸，真像你。张桂芳高兴的合不拢嘴，渗白的脸上流露着说不出的喜悦，李铁军的黝黑黝黑的脸上也泛起了红光。又抱抱，又亲亲的，直到护士说孕妇需要休息把李铁军赶出去，她这才依依不舍的把孩子交给了护士。李铁军腼腆的关上门走了出去。
我有儿子了 ，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李铁军在医院的过道里大声的喊了三遍。看来这个年代的人也是知道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的。来来回回的从过道的那头转到这头，他突然想做点儿什么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想起平日最喜欢唱的秦腔，不自觉的唱了出来，吼一声~大秦腔腔还没有吼出来，值班的一个大夫就把他叫住了。安静点，这是医院，病人们都在休息，你是张桂芳的家属吧，住院费和医药费赶快结一下，不然后续没办法治疗啊，会有生命危险的。李铁军这才老实下来，两手背在后面，像个孩子一样挠着头听着大夫的呵斥。他赶忙拉住大夫的手，说，好好好，我马上回去凑钱，大夫啊，好好照顾我老婆和我孩子啊，多少钱都行。大夫摆摆手不耐烦的说，尽快啊，不然什么都不好说了。说完，转头回到了值班室。
李铁军坐在走道的椅子上，想起了医药费这件事情，脸上瞬间愁云密布。
家里就剩最后一头牛了，来年开春的时候还要拿它来耕地呢，大丫的学费到现在也没有着落呢。李铁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不断的有人进出着院门，带来的寒气打在了他的脚上，他这才注意到，昨天着急送孩子他妈生产，右脚的鞋跑掉了，渐渐地，气温越来越低，李铁军缩成了一团，围在凳子边。医药费怎么办啊，明天要是再交不上，想到这里，他的脸皱的像他的脚一样，沟沟壑壑。爹不是有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么，卖了应该就能填补一下窟窿，救一下急。李铁军一拍大腿，对，去找爹。
用身上仅剩的五块钱，李铁军给张桂芳买了一瓶水果罐头和几个煮熟的红鸡蛋，悄悄的放在了床头。安顿好一切，出了医院门，外面下着鹅毛大雪，他又折回了病房。把装水果罐头的的布袋子扯下来套在了右脚上。病床上，孩子咧着小嘴咿呀咿呀嘟着嘴，望着孩子，李铁军也咧着嘴笑了，怕吵醒娘两，他弯着腰，轻轻的关上门，跑出了医院，消失在无尽的黑夜中。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李增银拍打着桌子吼道。
爹，桂芳她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医院说要是交不起医药费就要赶她和孩子出来，会有生命危险的，孩子他妈现在也特别虚弱，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啊。您就把车子先借给我，来年有钱了，我再给您买一辆新的吧，求求您了。爹，您就算是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看看孩子的，就救救他吧，那可是你的亲孙子啊。说着，李铁军哭着瘫倒在了地上。
李增银窝在炕上吃着刚出锅的馒头，眼睛瞪的像牛眼睛一样，看着李铁军。
老伴啊，那毕竟是咱们的孙子啊，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这时，从炕上下来一个人把李铁军扶了起来。
娘啊，您劝劝爹吧。李铁军一只手扶着赵翠花，一手靠在墙上，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两条腿瑟瑟发抖。从前天到现在，他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不住的咽着口水。
这时，房门突然打开了，进来一个人。
大娃，你咋来了，你不是去省城瞧病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李增银赶紧坐起来招呼着。
爹，别听那些省城的大夫瞎胡说，我这身体好的很。废呢钱干啥，爹，今天吃白面馒头啊， 说着，李金柱一屁股坐在了炕上。李增银吸着烟，说，恩，补助款今天下来了改善改善伙食，这不，还剩下两个，待会儿给淑芬送过去，别让她饿坏了肚子，还怀着我的孙子呢。李金柱边吃着馒头边说着，爹，你放心，饿不坏她，等等就给她送。
两个人正说着，扑通一声，李铁军跪在了地上。爹，大哥，你们救救桂芳吧，她真的快支持不住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求求你们了。李铁军狠狠的磕了几个响头，趴在了地上。
你们两个良心难道被狗吃了么？自己的孙子也不救么？赵翠花骂道。孩子，别怕，娘这里还有几十块钱和一些首饰，典当了也能缓一些日子，也能救救急。来 ，起来，娘和你一起去医院看桂芳，说着，便把铁军扶了起来。
慢着，李金柱从炕上跳了下来。娘，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铁军是我兄弟，自己兄弟有事情哪有不帮的道理。明明是铁军自己有钱不拿出来，非要赖着我们，我们有什么办法。说着，冲李增银挤了一下眼睛。
爹，娘，大哥，我是真的没钱啊，家里的积蓄全都花完了啊，李铁军又跪了下来。
二弟啊，不是我说你，你家的财神爷不是在你家后面么，干脆卖给我和爹，明年你用的时候，再借给你就是了，也可以拿这个作抵押，借给你一百五十块，一分的利息，怎么样？
李铁军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他本以为他们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帮他，可他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是为了这个，胃里翻江倒海，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好，我借！
这就对了嘛，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真是的。来来来，孩子，李增银扔下了烟，把李铁军搀到了炕上。递过去刚吃剩下的馒头，饿了吧，快吃快吃，你爹我这就给你拿钱去。李铁军咬了咬发咧的嘴唇，咽了一口吐沫，说，爹，大哥，我还要连夜赶回医院呢，牛就在后院里，你们自己处理吧。
李金柱凑了过来，急啥啊急，一时半会的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这写了个条子，来，你按个手印，签个字，钱，马上就到。李铁军粗略的看了一遍，安好了手印。把半个馒头装到了上衣兜里，跑了出去。
李铁军走后，赵翠花指着李金柱的鼻子，我真是上辈子作孽啊，怎么生下你这种畜生啊！说完，晕了过去。
第二节
第二天快接近傍晚的时候，李铁军才回来。
他拉了一辆破旧的板车，车上载着桂芳和虎子。按照医院的嘱咐孕妇是应该多住些日子的，但是因为拿去的一百五十块钱交完了医疗费，所剩的也不多了，只能勉勉强强地坚持了两天，索性看到母子并无大碍，桂芳也不停的催促着回去，他便在医院附近找了一户人家，用三块钱买了一辆废弃的板车，改造了一下，从十公里外的医院，把桂芳母子拉了回来。
下了车，桂芳进了屋子以后，瞬间哭了起来。房子里乱糟糟的像是被抄了家一样，连睡觉的被子也无一幸免，撕烂在地上。李铁军看到这一切，满腔怒火。还没有三十岁的他，经过这几天的折腾，他仿佛老了十岁，眼眶深深凹陷了进去。他压制着满腔的怒火，把孩子和桂芳抱到了炕上，找了一些柴禾和煤块架起了炉子。等屋子渐渐的热了起来，伺候好桂芳把孩子奶完，哄着孩子便睡着了。李铁军拿着一把铁锹匆匆的跑出了门。
雪忽地下大了，李铁军像个奔向战场的士兵一样毅然决然的前行着，他走在前面，雪下在后面，渐渐的，埋没了他的脚印。直到他消失成为一个点。
咚咚咚，李金柱家的门生硬的响了起来。
谁啊，下雪天，谁啊，干嘛啊，有什么事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子传了出来。嫂子，我是铁军啊，我找大哥有点事情，麻烦你开一下门。哦，铁军啊，你大哥睡着了，再说了都这么晚了，你明天再来吧，快回去吧。屋里，李金柱冲着李淑芬打着手势。铁军，我也睡了，你回去吧。说完，李淑芬装作要睡觉的样子，重重的打了几个哈欠。
李铁军看到门庭前面没有出来的脚印，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想，手里攥着的铁锹握的更紧了，想到了孩子和桂芳，但终究没有狠下心来。
嫂子，那你和大哥就早点休息吧，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们吧，李铁军把看字压重了几个声调，说完，转身消失在雪中。
天已经变黑了，李铁军问邻居二伯借了半斤小米，用铁勺舀出一半，熬了一锅粥。仔细盯着桂芳全喝了下去，他又用开水刷了一下锅底，又倒了一碗给自己。咕咚咕咚的全喝了下去，只有几个数得出数字的小米，但他却喝的津津有味，不住的咂着舌头，真好喝。喝完以后，又舔了舔嘴唇，李铁军觉得有些累了，鞋也没有脱，紧靠着桂芳，挨在炕沿昏睡了过去。
柴禾和煤块很快就烧没了。李铁军是被冻醒的。当他准备去找棉大衣盖被子的时候，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哭声。他转头看到桂芳的身子不停的在抖着，他用手把桂芳拉了过来，借着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发现两条泪珠源源不断的从她的眼睛流出。他以为桂芳是被冻哭的，赶紧跑到储物室找到了一件破旧的棉衣，把棉衣盖在了桂芳和孩子的身上。上了炕，他躺了下来，一只胳膊让桂芳枕着，另一只手从侧面搂着她和孩子。由于长时间的田间耕作，竟然让这个苦命的汉子的右胳膊永久性的弯曲了，不能顺利的张开。通常别人伸长胳膊能够够到自己的脚踝，但是他却只能够到膝盖的位置，还显的困难。所以他尽可能靠近一些桂芳，让自己也能搂住孩子。虽然是有些难受，但他心里还是很开心。安慰着桂芳，桂芳啊，别哭了，以后我多辛苦一些，肯定能过去的，再大的困难也会过去的。说着，右胳膊又使了劲，把孩子和桂芳搂的更紧了。
雪下的越来越小了，外面的月光却显的越发深沉起来。透过破旧不堪的窗户，打在了李铁军，桂芳和孩子的身上。从远处不断传来狼群的哀鸣声回荡在寂寥的旷野上。入夜更深的时候，狼群们哀嚎声也渐渐地变的模糊，只有风呼呼的吹着，吹过了一切贫穷的地方，吹过李铁军的家的时候，他的身体莫名的抖了几个哆嗦，继而又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微微打亮的时候，李铁军就再也睡不着了。他小心的将自己身上盖着的半片棉衣全部披在了桂芳和孩子的身上。佝偻着身子爬到了炕尾，小心的下了炕。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个轱辘有翻到了炕头。看到桂芳和孩子安详的睡着，小虎努力的吮吸着桂芳的乳头，小眼睛紧紧的闭着，铁军觉得心里很温暖，我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自言自语的下了炕。
李铁军跑到了院里，看到空空如也的大院，内心不免有些凄凉，没有做太多的表示。一个人闷着头来到了后院的窝棚。之前给牛喂的玉米杆没有吃完，他便一根一根的踹到了怀里，抱着它们走到了后山里。
捡了一些干的树枝，一同跑到了睡觉的屋子后面。堆在了炕洞里，看着燃起的火苗慢慢变大，都快要潦倒了他的眉毛的时候，他紧锁的眉头这才舒缓了起来。从昨天回到家到现在，他这是第二次觉得生活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不容易了。第一次是看到桂芳和孩子幸福的躺在他的怀里的时候，第二次是现在，看着炕洞中燃起的火给桂芳和孩子带来温暖，不用再冻着发抖，铁军心里很开心了。坐在炕洞口，李铁军想着，大概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一家人围在烧的通红的炉子边。吃着馒头，喝着不用数数的小米粥了吧。想到这里，李铁军这才想起上衣兜里还有从爹那里装的半块馒头，赶紧掏了出来。经过两天的波折，馒头早就已经冻得像块石头一样了。他很小心的吹了吹馒头上面的灰尘，找来一根长长的树枝，把馒头叉在了树枝上，放在火中烤着，有模有样的热了个均匀。不大一会儿，白胖白胖的馒头就变的黄灿灿的了，冒出独特的香气，让他口水不止。正准备往嘴里喂的时候，他才想到桂芳还没有吃，拍了拍身上的土，又玩炕洞里添了一些柴火，回到了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