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尽头有一茶楼,不过二层,朴素老旧的模样。
一面正方形青蓝色的旗帜斜挂在门外,上面一个大大的“闲”字,下面两个偏小的“茶楼”二字,成三角形立着,倒是简单的紧,也不显眼的紧。
我这人说好听的是闲散惯了,说不好听了就是懒进骨子里了。
不过命却还是有那么点好的。这不,昨儿个来这儿就谋了个闲差,不愁吃穿不愁睡,就是每天磨磨嘴皮子就成。倒也不错。
说来,原本也不过是漫无目的的走着走到了此处便歇个脚。一时又觉得累了不想走了,看这地儿蛮清净,这家主子人长得养眼脾气又好,倒不如盘桓几日。
于是寻了个座儿坐了,那一身青衣的年轻老板便客气的上来问:“这位客人想喝点什么呢?”
撇了眼零零散散的几个客人,越觉得这店里冷清,随口问道:“老板,你这儿都有什么好茶?”
那老板看了我一眼笑的莫名:“你想喝什么茶?”
我挑了眉想难为他一下,便随口道:“雨前龙井可有?”
“雨前龙井?”老板也学我挑了挑眉,而后有一丝得意的说,“客人嘴挺刁的嘛,不过,在下这儿还真有。”
我惊讶:“喔?那还不快些上来。”
“稍等,就来。”他幽幽地一笑,起身上了楼。
我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忽觉得似乎我和他之间总会有些什么说不清的牵扯,奇怪的感觉。
其实呢,我还真是信口一说,没想到他还真去取了茶叶来,亲手泡了沏了给我倒上一杯。许是看我有些意思便坐了下来闲聊。
看那斯文俊秀的模样,倒像是出身不俗,既坐到了一张桌子上,免不了要聊上几句,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这茶楼上。
“老板正值大好年华,为何屈居于此?”
“在下喜静而已,又有些懒,这茶楼做起来闲的很,连伙计都不用请了,正合我意。”
我抿了口茶,眯着眼笑道:“喔……那看来老板家底不错,不担心入不敷出啊。”
老板浅笑:“客人怎知我会入不敷出?”
我抬眼,勾唇:“看的。”
老板不置可否的笑了,忽的转了话题:“在下看客人衣着朴素风尘仆仆的模样,似是天涯浪客。”
说到自己,我无感的撇嘴:“在下身无所长,也是把懒骨头,走哪住哪确实是浪客了。”
老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认真的说:“客人说笑了,若真身无所长,你怕是已经饿死了。”
我扶额,沉思:“对了,我会讲故事,这算不算?”
“说书?”老板看着我点点头,“当然算。”
我听了心思一转,满脸堆笑:“这样啊……那我有一件事要告诉老板。”
老板看着那笑皱了皱眉:“何事?”
“客人我身上没有银两可付给你啊……”我奸诈的笑。
闻言,这位老板没有像旁的老板一样暴跳起来,倒是满镇定的笑了笑,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在下知道。”
“恩?”我呆了。
“所以,你现在想怎么办呢?”老板浅笑的像奸商一般。
“您说呢?老板”我挠头,这到底谁进了圈套?
老板优哉游哉的品了口茶,才漫不经心地说:“我包你吃住,你留在这儿给我说书,如何?”
我心里蓦地一沉,原来入了圈套的是我这只羔羊啊。幽怨的看着狼老板,指出:“老板好深的心机啊……”
狼老板很有风度的笑笑:“彼此彼此。”
老板见我认命了,就问:“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抬眼,瞄了一眼桌上小巧的酒杯,咬咬牙回答:“一杯。”
老板一愣:“一杯?”而后勾唇,“那……我叫二杯。”
我冷汗:“老二老板好。”
“……”老板被茶呛了,捂着嘴上了楼,留我自己熟悉环境。
于是呢,我就因为贪喝了那一壶雨前龙井,又付不起茶钱,而被扣留于此,做了一个说书人。
纸扇轻摇案后坐,笔墨纸砚茶香弱。
信口开河谁来辩,真真假假以心看。
一杯,一个扇不离手茶不离口的说书人,就是这么出现的。
打量着稀稀疏疏的几个茶客,我颇为无奈的把用来衬风度的扇子暂且搁在一边,清了清喉咙以示开始。
“我今天要讲的,是一位曾经震慑天下的女子,她最出名的不是绝世的容貌,而是无情,和短暂却扑朔迷离的一生。”
研墨提笔于那洁白如雪的纸上写下三个大字,起身张开纸给大家细看。
白纸上新墨未干,那瘦而偏长的字体看起来像一个个窈窕的女子,细看那字,却是——花扶疏。
位于祈凰大陆西方的玄鸣国,那是一个充满了传奇的地方。
据记载,玄鸣国鸣皇时期,国史上曾出现过这样一位如烟花般绚丽夺目而短暂的女子。
扶疏公主,来自民间,身份神秘无从查起,然皇不胜偏爱。
于宫中十年间以才貌过人而备受王室荣宠,与皇仅有的二位殿下感情和睦,为人亲和。
及笄后迁出宫外幽居,皇亲选四护卫寸步不离保护。
自此提亲者无数,拜访者几乎踏破了碧楼的大门,可惜皆失意而归。
于是又有传言,扶疏公主性情冷漠,为人孤傲,眼高于顶,不近人情。
而此后其又闭门谢客,常年幽居,与世隔绝,因而鲜为人知。
鸣皇二十二年,扶疏十九岁,这个宠极一时的公主在长达四年的幽居中已被人们渐渐淡忘。
然而却在这第四年秋,她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卓然之姿站到天下人眼前。
一举击垮朝中两大权臣,肃清朝野上的党派胁帝之风,点亮了她人生中最闪耀的光芒,在厚厚的国史中载入浓墨一笔。
此后扶疏再次销声匿迹长达两年,又有传言说其乃是出宫游玩,却遭埋伏,中了歹人的陷阱,落得个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的结果,其中说法又是五花八门。
而此后,鸣皇一病不起,又逢少君娶妻避世,猝崩。
唯剩下一位性情温文的二皇子,被迫继位,此后,玄鸣得十年风平浪静,随后被他国吞并。
然,这玄鸣的最后一位皇,却神秘失踪。传,乃为其姐扶疏所救,后再无人见过二人。
更有传言说,扶疏公主,乃是妖孽祸世,承宠为恶,生生毁了玄鸣国千年基业。
「不为人知的一面」
素净的指尖捏着白瓷茶杯的杯沿,茶香糅合在热水的蕴气里萦绕在唇齿间,任那热气扑上脸颊,我惬意的长叹:“外面那些野史传记里关于她的说法有千千万万种,大家想来也都不陌生了了。只是,有些事你听到的,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老二”老板抱着他那只眼睛乌溜乌溜的狸猫窝在旁边的躺椅上,充当着看客,那享受的神情看的我是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咳嗽几声,扫了一眼下面几个零星的茶客都漫不经心的瞄着我,明显的兴趣不浓。
咬咬牙,端出难得的正经摸样坐好,手里把那一小块梨木镇纸在桌上敲得啪啪响。
“我要讲的就是这位公主不为人知的一面,与那些说法是有大大的不同。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不管她是人也好,妖也好,神也好,魔也好,这些都与我无关。”
顿了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懒懒的窝在椅子里漫不经心的撇向众人:“无论怎样,这于你们来说只是一个故事。至于它的真或假,虚或实,听过以后不要来问我,自己去想就是。听过以后不管各位有什么感想都请不要说出来,你们大可以当做一个华而不实的故事来听,也可以当做另一个传闻,至于感想,还是放在心里的好。”
笑意微敛,眼眸弯弯的透出几许威胁来,我悠悠的呵出了最后一句闲话:“若有人不喜或者质疑,也请出了本店以后再随便说,在这里你们只需做好听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