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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孤危落难者

书名:传奇总统黎元洪 作者:韩仲义 更新时间:2019-07-24 09:12 字数:9267

    “噢,孩子,你到底醒了!好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上天会关照你的。”在老人关切的目光中,黎元洪含悲忍泪讲述了他的血泪经历。

    大海,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涛汹涌的大海。

    一阵钻心的疼痛,把他从迷梦中拖了回来。原来是一群海鸥在他头上、胸上乱踩乱啄。它们挤撞着,嘶叫着,争抢着,显然把他当成了死人。这也难怪,连日来死的人太多,那些散碎的皮肉,血淋淋的残肢断臂,引得鱼儿、鸟儿发疯似的追逐、麋集,尽情享受这千载难逢的美餐。

    他恶狠狠地挥着手臂,气哼哼地骂着:“浑蛋,滚开,滚开!”

    海鸥不情愿地飞开了,但仍恋恋不舍地盘旋、鸣叫,不肯离去,准备随时把他分光吃净。几小时的搏击,一天多水米未进,使他精疲力竭,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他本不会游泳,幸亏穿着一件自备的救生衣,又抓住一块破船板,才免遭尸沉海底之灾。军舰触礁沉没前,本来有更多的战友可以获救,但黑心的舰长和他的少数几个亲信跳上救生艇驾艇开走了,其他人只好选择跳海……

    比起那些罹难战友,他是幸运的,他跟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是同一天生的,难道真应了“福大命大”那句话?他想起惊心动魄的炮声,遮天蔽日的硝烟和冲天的巨浪,想起朝夕相处的战友那四分五裂的躯体和破碎的甲片,他的心碎了,心上的伤口在流血呀!

    饥肠辘辘,口渴难忍,好渴好饿呀!他的思绪,飘到了苦难的童年。

    一次,母亲要他和小姐姐去采野菜——那是他家赖以生存的主食——走到一家财主家的菜地时,他实在饿得走不动了,磨着小姐姐给他拔个萝卜吃。姐姐见四处无人,迅速跑到菜地里拔了一个萝卜,把萝卜缨揪下来插回原地。小姐姐在地上薅了一把野草,把萝卜上的泥土胡乱擦一擦,没等擦干净,他就夺过去,边跑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突然,身后响起一个温和的叫声:“站住——”他们吓坏了,等待着厄运临头。但他们碰到的是一个慈善的老者。老伯伯看看左右无人,说了声“等一等”,迅速走进菜地,间错着拔了几个大萝卜,并把萝卜坑用脚填平,把萝卜装进他们的草筐里,拔一把野草盖住草筐。老人抚摸着他的头说:“这孩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脸福相,日后定有大福大贵。快走吧。”为了这次“滴水之恩”,他长大后每次回家探亲,都会带着礼品去看望老人家……

    今天,大海无垠,四顾苍茫,那样的好人不会再有了,他要死了。恐惧、孤独、悲凉一齐涌上心头,他绝望地哭了。五年的课堂经历,三年的舰艇生活,那令人惊羡的海军官服,那诱人的五品顶戴,都会随着自身的殒灭而消逝了。

    突然,一个清瘦俊秀的面庞映入脑际,他想起小他6岁、年仅24岁温柔贤惠的发妻!

    她8岁就做了他的童养媳。不谙世事的她,经常跟在他屁股后头,娇滴滴地喊:“哥哥等我,哥哥跟我玩儿!”不是让哥哥背,就是要哥哥抱。他14岁那年,随着他在天津北塘驻防的父亲,从遥远的湖北省汉阳市,耗时40多天来到陌生的直隶省北塘镇。只有8岁的她,也随他一家在北塘安家落户。她的童年何其凄苦、短暂?她年仅15岁就与21岁、刚刚考入水师学堂的他圆了房,稀里糊涂成为他的妻子,陆续生了四个子女。这期间,先是母亲陈氏去世,又是父亲去世,那时,他在百里之外的天津水师学堂学习,每月只有4两微薄的助学金。由于为父母医疗、丧葬的花费而债台高筑。沉重的负担完全落在她孱弱的肩上。他年轻的妻子没有被生活的重担压垮,她一面抚养子女,操持家务;一面利用余暇时间做鞋子、鞋垫、揽零活贴补家用,艰难地苦度时光。由于生活艰辛,日夜操劳,使她过早地告别了青春,告别了欢乐,成为半老徐娘。他喃喃地说:“敬君啊,我对不起你,悔不该没给你更多的体贴,更多的爱抚啊,让你长年累月地守空房!”想她,念她,想得心痛欲碎!

    大海,波涛汹涌,狂呼怒啸。

    这时,天更黑,风更猛,低垂的阴霾天空,破棉絮般的黑云错合交驰,阴森森的海风裹挟着铜钱大的雨滴骤然而至,两三米高的大浪此伏彼起,时而把他抛向高空,时而让他跌入谷底,他像一片落叶,在波浪中颠簸翻滚。这场战争发生在9月,虽然已是秋天,但北方的气温已经很低,海水更凉,他已经在海里泡了十几个小时,冷、饿、疲,又一口口地呛海水,使他更加头晕目眩,连连作呕。不知过了多久,他终因精力不济,饥寒交迫,再次失去知觉……

    怎么,又在做梦,还是幻觉?难道是王母娘娘的玉液琼浆?这么甘甜,这么酣畅!像涓涓细流滴进干旱的土地,像滴滴甘霖滋润着焦渴的心田,他使劲儿吸吮着,吞咽着。让他想起在6岁那年,他得过一次伤寒病,终日高烧不退,昏昏沉沉。一天,烧退了,想吃东西,他姐姐用箩筐在坑塘里捞了半碗小草鱼,母亲为他做了一碗鲜美的鱼汤。他在母亲怀抱里喝的就是这种鱼汤,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味佳肴啊!是梦境?还是幻觉?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家乡,想起亲人,想起家乡的坑塘、荒山和梯田,泪水不禁淌下来……

    “噢,孩子,你到底醒了!好啊,好,别急,慢慢喝,慢慢喝。”

    他的耳畔响起苍老、低沉、浑厚的声音。不像梦,不像幻觉,像童话中的圣诞老人的亲切絮语。他蓦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和蔼可亲、饱经沧桑的“核桃脸”和一双饱经忧患却不失善良的眼睛。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老人坚实而温暖的怀抱里;那一勺勺鲜美的鱼汤,就是通过那只粗糙坚硬的大手,送进他嘴里的。

    他抬起身举目张望,在昏暗的油灯下,在摇摇欲坠的茅草屋里,杂乱无章地放着鱼叉、鱼网、鱼篓和篙桨;身下是铺着破炕席和狗皮褥子的土炕及看不出纹路的破被褥,炕的一端是一副烟熏火燎、黑不溜秋的锅灶;炕的对面有一张左绑右摽的木桌,桌上放着粗瓷碗、黑釉盆、破茶壶;墙壁是由秫秸泥巴糊成的……看得出,这是一个没有女人、儿女,没有情趣的孤独世界。虽然环境寒酸,条件艰苦,但他却像置身在皇宫大内一样舒服、惬意。

    他知道自己获救了,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他从老人臂弯里挣扎出来,伏在炕上给老人磕了三个响头:“老爹,多谢您老的搭救之恩,我铭记在心,永世不忘!敢问老爹尊姓大名?”

    老人伸出炉箅子般的大手把他扶起:“孩子,快起来,起来。坐下听我慢慢说。我叫黎天相,都说‘吉人自有天相’,可是我既不是吉人,又没有天相,一生下来就掉进穷窝窝里。祖辈以打鱼为生,爷爷和父亲都是被大海吞殁的。”

    黎元洪惊异地说:“哎呀老爹,真是太巧了!我也姓黎,叫元洪,父亲叫朝相,跟老爹只一字之差。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缘分,缘分啊!”

    老人也很高兴:“真是上天有眼,让咱爷儿俩聚在一起!孩子,吃饭,放开肚皮吃,吃得饱饱的!”说着,把鱼汤、炖海鱼、高粱饼子、蒸虾酱端了上来。黎元洪像风卷残叶,很快就把老人一天的饭食吃光了。

    老人抽着呛人的土烟,咳着,喘着,咬牙切齿地说:“歹毒的小日本儿,作孽呀!这些天,我天天在落潮的海滩上看到军衣、军帽、军人残缺不全的身体。尽我所能,把他们埋起来,让孩子们入土为安。唉,我这老残之身只能做这点事了。你是命大的,幸亏刮东南风,把你吹到岸上。好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黎元洪问:“老爹,就您一个人吗?日子过得苦啊!”

    老人那深若古潭般的眼睛里汪着泪水:“唉,我原本也有儿子,有老婆,小家伙别提多乖了,光着小屁股追着我爹长爹短地叫。一次,他在海滩上捡蛤蜊(蚶贝),被潮水卷走了。老婆疯了,跑了,再也没有回来……唉,不说了,不说了。还是说说你吧,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室内灯光摇曳,窗外漆黑一团,呼呼的海风吹着破落不堪的门窗和梁柱。一老一少尽可能舒服地仰坐在炕上,黎元洪向老人敞开了心扉。

    黎元洪祖籍湖北黄陂县,原名黎秉经,字宋卿,生于武汉三镇的汉阳。他生长在贫困之家,祖父国荣做小买卖,父亲朝相教书兼以农桑为业,一家人过着自给自足,有苦有乐的生活。

    自从鸦片战争失败后,帝国主义和清王朝相互勾结,穷凶极恶地欺压鱼肉百姓,广大劳动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灾难深重的人民,为了改变处境,纷纷发动农民起义。仅1843至l850年的7年间,就发生较大规模的起义70多起!清咸丰年间的1851年1月11日,洪秀全、杨秀清顺势而为,把广大民众的愿望同基督教基本教义相结合,创建了“拜上帝会”,以“上帝天使”的名义召集民众,在广西桂平县金田村发动太平军起义,不到1年时间,从不到2万人迅速发展到50多万人。一路过关斩将,从广西打到湖北、湖南,直到南京……

    湖北战略地位重要,太平军三次攻进湖北,给城乡造成极大破坏。黎家同许多家庭一样深受其害。黎朝相和许多青壮年毅然弃田、弃文从戎参加李鸿章的淮军仁字营。跟随李鸿章转战河南、山东、直隶。黎朝相作战勇敢,又有文化,渐次升到游击衔(相当于少校)。由于父亲升官,有不菲的月薪,加上屡立战功的奖糈,一家人足可过上殷实生活。他们全家随父亲迁到汉阳官邸,过上相对平静安详的生活。

    太平军平定后,朝廷无法供养如此多的军队,汉族官兵大量被裁汰,朝廷遂以“休致”名义发给他们少数安置费将他们遣散回籍。黎朝相也在被裁之列,他返乡后重操旧业。就在太平军被平定3个月后,同治三年(1864年)10月19日,黎元洪出生了。他的生日正好与观世音菩萨的生日是同一天,一家人大喜过望,就连亲朋邻里都说秉经福大命大造化大,日后必有大富大贵。

    然而,他的出生并未给全家带来好运,贫穷、落寞一直追随着他们。父亲那点休致费很快就花光了,尤其一场房产纠纷,使他家迅速沦为赤贫!情况是这样的:黎朝相利用休致费盖了几间房子,一半自居,另一半出租给房客。不料,该房客进住不久,便以涉嫌“反叛罪”锒铛入狱,黎朝相因“窝藏罪”被拘押。虽然很快被释放,但房产被官府没收,一家人连安身之所也没有,只好回到黄陂县老家居住……

    天无绝人之路,1872年,黎朝相经族人介绍,赴直隶天津北塘镇参加练军仁字营。所谓练军,是6年前奕亲王聘请洋人做教练,配以洋枪洋炮编练的亲兵,黎朝相当了炮兵。由于他有当兵的历练,又勤奋刻苦,很快得到重用,由不在“九级军职”之列的外委渐次升为司书、把总、千总、都司,最后升为游击——与以前相同的职级。

    黎元洪14岁那年,一天,当军官的父亲突然回到家乡。他似从天而降,一家人且惊且喜;当他说出“我是来接你们的”时,一家人更高兴得喜极而泣。这就是说,他们可以永远离开这个荒凉闭塞的小山村——黎家河了。

    临走前,黎朝相有几件事需要处理。

    一是秉经的婚事。朝相当兵时有一位战友叫吴海臣,也是苦出身,两人关系十分密切,又一起从军,一起“休致”。因为没处去,便随朝相一起回了黎家河村。他有一个女儿叫吴敬君,聪明伶俐,十分讨人喜欢,三四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从小长在黎家,天晚了常常宿在黎家,一家人都喜欢她,黎夫人更是疼爱她,还认了她做干女儿。黎朝相一家要走了,朝相和吴海臣商量,干脆给二人定成娃娃亲。又因山高路远,以后麻烦多多,两家商量的结果,让敬君随黎家一起去直隶。

    二是秉经的姐姐秉萍,早已与一户苏姓人家定了亲,趁着去直隶的机会,干脆嫁过去了事。由于家境贫寒,没有钱办像样的嫁妆,黎朝相只好把几件较好的家具油漆一遍作为陪嫁。把一套老宅和破烂家具留给亲家海臣。这么一处理没了后顾之忧,也算皆大欢喜。

    女儿出嫁前,一家人经历了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别离。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不知还能不能见面?母亲为女儿寒酸出嫁而愧疚,女儿为不能尽孝而懊悔,母女俩抱在一起号啕大哭。小姐姐虽然长弟弟两岁,姐弟俩一起要过饭,挖过野菜,也偷过人家萝卜。姐姐疼弟弟,弟弟敬姐姐。今天要分别了,姐弟俩同样难分难舍……

    黄陂县离北塘镇三四千里,山高水长,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朝相来时是骑马,走时只能给元洪母亲和敬君骑。其他人只能步行。偶尔雇马车、驴车、坐船。日出赶路,日落住在路边小店,或借宿农家。晓行夜宿,历尽艰辛,经过40多天才到达北塘小镇。虽然一路艰辛,但也不乏乐趣。高山大川、小桥流水、奇花异树、田园风光,珍禽异兽、阡陌良田,使黎元洪眼界大开,感受到山川人文之美。

    北塘在天津东,塘沽北,濒临渤海,距大沽口只有30里,属直隶省宁河县管辖。这本是一个荒凉小镇,镇民多以打鱼为业。自从练军驻防小镇后才逐渐有了生气。那时的中国,正规学校很少,小镇上只有一家私塾,一位叫李雨霖的老师,学生读的不外乎“四书”“五经”之类。迁入北塘之前,秉经已经读过几年小学,他天资虽非聪明,但为人谨厚,学习勤奋刻苦,颇受师生喜爱。这天,父亲把他领到李老师面前,请求收下他这个学生。当李老师考问他一些书中知识时,他都能准确流畅地回答,李老师很满意,高兴地说:“这学生我收下了!”然而,没用两年,老师遗憾又高兴地告诉其父:“他的水平已经赶上我,这学生我教不了了。”之后,黎元洪主要靠刻苦自学……

    北塘虽然不大,但小有名气。十几年前的1859年,英法联军就是通过进攻大沽口、北塘攻入天津,进而攻入北京,胁迫清廷签订丧权辱国的《天津条约》《北京条约》的。

    黎元洪在学习之余,经常去父亲的兵营、炮台观看官兵操演,看洋教习教授官兵操枪使炮、新式阵法。1840年,中国鸦片战争失败后,改革维新,学习西方之风甚炽。天津是通商口岸,又是北方洋务运动中心,洋务运动首脑人物曾国藩、李鸿章等都曾驻节天津,又在天津开设电信局、机械局、水师学堂、新式学堂等。黎元洪耳濡目染,眼界大开。他的父亲经常给他灌输新思想,新观念。他逐渐有了弃文从武、报效国家的念头。

    1883年,19岁的黎元洪,一举考入北洋水师学堂管轮科。这时,父亲不菲的薪俸,加上元洪就读的学堂待遇优厚,不仅供衣供食,而且每月有4两助学金,黎家家道逐渐中兴。然而好景不长,先是母亲亡故,继而父亲夭亡。医疗、移灵、丧葬等花费,致使他债台高筑,生活再度陷入窘境。幸亏勤劳贤惠的敬君和继母崔氏,精打细算,苦度时光。

    黎元洪初入水师学堂时,课程繁多,有物理、化学、地理、测量、驾驶、气象、机修、英语等,学习很吃力。学校规定,一年后考试不及格就退学。但他废寝忘食,用心攻读,反复研习,考试名列前茅,且擅长轮机驾驶,尤对引擎修理颇见功底。在北洋舰队实习期间,他不嫌脏,不怕累,不叫苦,别人休息、玩乐时,唯独他一人在机房里反复演练、擦拭,在历次考核中都是“全优”。由于他为人和气谨厚,上下深孚众望,深得总办周馥、总教习严复、英文教习萨镇冰的赏识。

    1888年黎元洪以品学佳绩毕业,成为首届管轮科毕业生。毕业这天,非常热闹,北洋总理大臣李鸿章,亲自把六品顶戴戴在他头上,并授以他把总衔(连级),优先拔补。

    黎元洪在家苦等3个月,一纸由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签署的公文终于寄过来:他被分配到广东舰队“广甲”号,担任三管轮,俗称“二车”,负责机械维修、管理、操作,月薪纹银60两。广甲号经常在南方游历,驻节上海,于是,黎元洪将继母崔氏及全家迁往上海。

    广甲号是一般国产铁胁木壳巡洋舰,船体长36米,排水量2300吨,时速14节。其时速、战力及排水量与进口铁甲舰比相去甚远,但在仅有3艘兵舰的广东舰队中是首屈一指的。当时中国有北洋、南海、广东三大水师(舰队),以北洋水师实力最强,广东水师最弱。由于清政府政治腐败,贪污盛行,国力衰微,经费严重不足,每年应拨付海军军费200万两,实拨只有100万两,这些钱仅够支付官兵薪饷、舰船、港口维修,而难以发展壮大。舰队多年没有添置新舰只、新装备。海军官兵同绿营兵一样纪律松弛,规章废弛。军官在舰上公然聚赌、招妓、抽大烟,士兵下舰嫖妓、荒嬉,很少认真训练。广东水师也不例外。但黎元洪却能洁身自好,从不随波逐流,工作忠于职守,任劳任怨;技术精益求精,一丝不苟;待人诚朴谨厚,工作之余以读书学习为乐。颇受官兵好评。不到两年,便由北洋大臣李鸿章保奏,从把总攫升为千总,三管轮晋升二管轮;再过一年多,又由广东总督李翰章(李鸿章之兄)保奏,由六品顶戴升为五品……

    1894年5月,中日双方军队在朝鲜处于对峙状态,战争一触即发。广东舰队奉命赴北洋参加校阅。校阅后,广东舰队奉命编入北洋舰队,为入朝清兵保驾护航。

    7月25日,日军在朝鲜牙山向援朝清军挑起战端,同时在丰岛海面偷袭我运兵船“高升”号,甲午战争正式爆发。

    9月12日这天,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率10艘战舰,4艘鱼雷艇,从威海卫军港北上护航,16日抵达大东沟海域,胜利完成护航任务。次日上午,当护航舰队准备起锚返航时,忽然瞭望兵报告,西南方海面发现一支悬挂美国星条旗的舰队,有12艘之多!这一奇异发现,引起丁汝昌的警觉,他认为此时此刻不可能出现一支庞大的美国舰队,十有八九是日本舰队伪装的!丁汝昌果断地命令各舰做好战斗准备。

    不久,丁汝昌的判断得到证实,12艘军舰全部换成日本“膏药旗”,气势汹汹朝北洋舰队驶来。丁汝昌马上召集各舰管带进行战略分析:中国舰队总吨位为3.1万吨,日舰为3.8万吨;中国舰较旧,舰龄在10年以上,日舰多为下水不久的新舰;中国舰最大时速19海里,最低14海里,日舰最大时速23海里,最小时速19海里以上;中国舰多老式火炮,弹药缺乏,日舰多新式速射炮,且弹药充足。中国舰队唯一优势是“定远”(旗舰)、“镇远”二舰,吨位大,炮大,甲板厚。丁汝昌决定,将10艘战舰分成5队,4艘鱼雷艇灵活助战,以“分进纵列,雁翅队形,主舰突出,弱舰侧应”的阵势迎敌。

    中午12时50分战斗打响。

    敌人炮火异常猛烈,中方不甘示弱。战场上炮声震天,浓烟蔽日,巨浪冲天,双方打得难解难分,天昏地暗。多数爱国官兵早已恨透飞扬跋扈的日本人,大家同仇敌忾,英勇善战,表现出大无畏的英雄气概。“致远”号管带邓世昌,在战舰受重伤,船体严重倾斜,弹药用尽的紧要关头,亲驾战舰,视死如归,开足马力撞击日舰“吉野”号,不幸被鱼雷击中,全舰百余官兵壮烈殉国。“经远”号管带林永升,带领全舰官兵浴血奋战,直至船毁人亡。主力舰“定远”和“致远”编成一队,它们始终冲锋在前,驰骋敌阵,狠狠打击敌人。战斗未久,旗舰上的飞桥被炮火击中,站在飞桥上指挥的丁汝昌不幸跌成重伤。但他拒绝进舱抢救,坚持坐在甲板上鼓舞士气。旗舰管带刘步蟾代替指挥,他沉着果断,临危不惧,连创日舰“比叡”“赤诚”“西京丸”,击毙“赤诚号”舰长坂垣八太郎。下午3时,5艘日舰将定远、致远团团围住。刘步蟾机动灵活,不稍退避,二舰虽中弹千余处,竟重创日舰杀出重围……

    但是,也有贪生怕死,不齿于人类的软骨头!

    战斗中,济远号和广甲号合编一队。开战不久,济远号管带方伯谦贪生怕死,命令部下用重锤砸坏大炮,打出旗语谎称战舰受重伤而逃离战场。由于他的叛逃冲乱北洋队形,慌乱中将身负重伤的经远号撞沉,致使舰毁人亡。黎元洪供职的广甲号管带吴敬荣,见主舰逃跑,也随之弃战而逃,因慌不择路触礁搁浅。吴敬荣不设法施救,竟带领亲随,跳上救生艇弃舰逃生。离行前对黎元洪说:“你的官职最高,战舰任由你处理。”说罢,驾着救生艇飞快地开走了。

    这时,敌人的战舰追来了,意在俘获广甲号。黎元洪悲壮地喊出:“弟兄们,誓死不做俘虏!战舰不能便宜小日本儿,砸了它!”舰上爱国官兵同声呐喊,抡起铁锤,把舰上重要设备砸烂,战舰砸漏。11位官兵跳海逃生,大多葬身大海。黎元洪不会水,靠自己买的一件救生衣生还……

    黎元洪含悲忍泪讲完惊险传奇的故事。老人沉痛地发问:“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一个堂堂的天朝圣邦,一个花了大把银子建造的北洋舰队,怎么这么不经打,怎么就败给一个弹丸小国小日本?!”

    黎元洪痛心疾首地说:“腐败,上上下下的腐败呀!就拿舰队来说吧,中国从国外买的战舰,多是以次充好的水货,摆摆样子可以,真正打起来只能当炮灰,银子大都被装进贪官的腰包!更可恨的是军械局这群王八蛋,竟用煤渣充当火药,炮弹成了打不响的哑弹!还有,北洋水师请的外国洋员,大多是流氓、恶棍、骗子、野心家,少有真才实学者。唉,北洋完了,大清危矣!”说罢,哀叹不已。

    灯油耗尽了,屋子更黑了。黎元洪同老人合盖一条破棉被抵足而眠。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他爬起来,见锅灶冒着热气,室内飘着饭香。地扫过,杂物归整过,他的海军服也已洗过晾在绳上。这一切对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起码要花费两三个小时,老人为他一夜未眠哪!

    他走出屋,见门前那块磨光的青石上,石刻木雕般坐着驼背沉思的老人。他抽着烟,眼晴望着大海,默默地想心事。啊,孤独的老人,善良的老人,他唯一的财富恐怕只有一点点可怜的回忆了!以后,他日渐衰老,体力不支,将怎样打发孤独无助的日子?黎元洪一阵心酸,眼睛湿润了。他萌生了一个想法……

    老人似乎身后有眼,慢慢磕掉烟灰说:“你醒了,睡得咋样?”

    黎元洪说:“很香!老爹,您睡得很少,我没有打扰您吧?”

    “没有,老啦,觉儿少了。”老人捶着腰吃力地站起来,把黎元洪伸出的手推开,“吃饭吧。”

    早饭是贴饼子、炖小海鱼、高粱面粥。老人像一匹老马慢慢咀嚼着,动作常被沉重的心事打扰。他说话不多,却常给黎元洪布让。他用很重的鼻音问:“孩子,不能多住几天吗?你的身子还弱啊!”

    “不啦,老爹,这就够麻烦了。”

    “打算去哪里?”

    “我还要去当海军,打鬼子!”

    “好,这里离大连七八十里,那里有水军衙门,去找他们吧,不会不要你。”

    饭后,老人把洗过的海军服放在黎元洪面前,从昨天起他一直穿着老人不合体的破衣裳。他想起,下海逃生前口袋里有几块大洋和一块金壳怀表,肯定在逃生中沉入海底了,不然,可以全部送给老人作为救命之恩的酬谢。现在,除去出生时父亲挂在他胸前那枚象征“对人圆,对己方”的铜钱,已别无一物了。他正自为难,老人的手慢慢伸进衣袋,抓着他的手,把那几块银圆和那块怀表放在他的掌心里:“孩子带上,路上用得着。”原来老人帮他洗衣时放了起来。

    “不不,老爹,” 他的眼泪淌下来,哽咽着说,“我无法报答您老的救命之恩,这点东西务请收下!”

    “你瞧不起我?”老人板着吓人的脸,“拿着!”

    “这,这……?”

    老人的手像一只铁钳,钳得他又酸又麻,令他动弹不得,硬是把钱物装进他的口袋里。老人赶忙回过身去,显然是流泪了。沉默片刻,他才从锅盖上倒扣的瓦盆里拿出一个热乎乎的毡布包放在他手里,那是两张白面饼,卷着几条锅爆小咸海鱼。老人说:“没有别的好东西送你,路上垫补垫补吧。”

    黎元洪再也抑制不住激动,“扑通”跪在地上,哭着说:“老爹,儿子给你老磕头了!”

    老人把他扶起来:“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快起来!”他那饱经沧桑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了。

    黎元洪恋恋不舍地走了,许久,看见老人远远地向他招手。

    14岁那年,是黎元洪生命的拐点。那一年他告别家乡,告别贫困,举家迁到遥不可知的北方。他像一只飞出樊笼的小鸟,一只解脱羁绊的小鹿,心情那样开朗,欢愉!40多天栉风沐雨的艰辛,单调乏味的生活,从未使他厌烦;相反,他始终精神饱满,朝气蓬勃,既新奇又惬意。这不仅仅是精神享受,也是人文地理、人情世故的陶冶与感悟。

    今天,他再次走到生命的十字路口,等待他的将是什么结果?

    按照雍正皇帝钦订的《军令四十条》规定:“战争之际……如有闻声不进,闻声不止者,斩;……兵丁如有潜逃者,斩;如在扎营地方犯事者,棍责八十……”想及此,不仅心惊肉跳,毛骨悚然,甚至下意识地摸摸脖子,下意识地停住脚步,默然地问自己:前进还是后退?

    转念一想,他释然了:不会的,常言道,法不责众,我只是千百官兵中的一员,不是决策者,只是命令执行者,我个人是无法改变现状的,我的职责只是保证轮机正常运转,我尽职尽责地做到了。

    想着,他义无反顾地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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