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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中局
书名：云朝短篇小说集 作者：景云朝 更新时间：2020-12-02 12:51 字数：4127
一
突降大雨，街上的行人急匆匆赶着回家，只有一个人，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少年，不紧不慢的依旧在街头游走着。
“……这人八成是个傻子吧。”
“我觉得也是。”
有些还在开张的店家趁着大雨无客便坐在一起闲聊，当那个青衫少年走入他们视线的时候，他们不禁感叹今日看见了个傻子。
不得不说，此时的慕寒确实看上去有些傻，即使今天他特意穿了一件让自己看上去可以比较高冷的青色长衫，也依旧掩盖不了他在大雨天怀抱着一把伞却并不撑开而冒雨走在街头的傻气。
对于人们的议论，慕寒倒并不怎么在意，反正他不正常的神经经常催使着他做些不那么正常的事，被嘲笑惯了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就这样，慕寒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进了一家客栈。
翌日，大炎国鸿蒙学院中一条消息炸裂般的传开:学院各处存放密档的地方都被翻了个底朝天，据传，是有人奔着那传说中的鸿蒙古卷来的。
传闻得鸿蒙古卷者得天下。
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是现实中，智者往往是那么的少。
经过一天的传播和改造，在傍晚之时传入各大门派高管耳朵里的消息已经成了……“不轨之人夜探学院，悉知鸿蒙古卷之奥。”
于是学院高层下令，彻查此事，务必抓住那幕后主使之人，绝不能令鸿蒙古卷的秘密外泄，同时，大炎王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派出了特使前往鸿蒙学院调查此事。
正当大家一窝蜂的寻找蛛丝马迹的时候，慕寒却抱着他那把伞，往学院外面而去，走到学院门口，正遇见前来调查的特使任然凝，他已经来了学院一段时间了，此次招收的门徒中，慕寒是最不靠谱的一个，所以任然凝对他印象极深。
慕寒上前见礼，任然凝问道:“你这是去做什么？”
慕寒挠挠头，“我看大家都在忙着找寻那盗贼的踪迹。”
任然凝点点头，“你可是想着到学院外去寻寻看？”
慕寒又继续说道:“不不不，您别误会，我是看所有人都在忙，所以觉得东街的那个烧饼铺子肯定没人去买，现在去指定不用向平时一样排一上午队。”
……
慕寒坐在客栈的一间屋子里，端着一杯热茶，面前站着几个人，“我已经知道鸿蒙古卷藏在哪儿了。”许久，慕寒缓缓说道。
“慕少侠果然厉害。”几人中领头的人名叫查礼，此时他拱手对着慕寒恭维道。
慕寒脸上没有丝毫得意的笑容，低声与查礼说了几句话。
二
任然凝觉得，慕寒不仅不靠谱，而且特别奇怪，总结下来，最奇怪的有两点，其一，慕寒不是天山派弟子，但整日拿着一把伞，并且从不打开，其二，他最近总是一个人坐在屋顶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一日下午，慕寒又独自一人坐在屋顶上，任然凝正巧路过，这次任然凝才发现，慕寒坐在屋顶是在出神，而不是在看什么，“这家伙估计是真的有病。”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任然凝刚要离开，就听到了慕寒的声音，“任大人，有空上来坐坐吗？”
……
下午的太阳甚是毒辣，慕寒和任然凝并排坐着，“听闻任大人曾经一人单枪匹马杀入匪窝，斩了匪首而归，此事可是真的？”
任然凝一笑，“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太年轻，也是有些冲动。”
“我很是羡慕像大人这样有信仰，有追求的人。”
“哈哈哈。”任然凝被慕寒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笑出了声，“我知道，在其位，谋其政。”
“我一直是个不务正业的，文不学，武不练，偏偏只喜欢四处游历，老师拿我也没办法，也只得由着我。”慕寒垂下眼，话语之间有些落寞。
“你在入鸿蒙学院之前还有老师？”任然凝问道。
“嗯。”关于老师，慕寒好像并不打算多说，“前一年，我游历途中，路经一座山谷，正巧从山上滚下几块巨石，我就被石头压在底下，幸亏几个过路的樵夫救了我。”
慕寒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伤好以后，我对救我的几个樵夫承诺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相助。”
“救命之恩，是当如此。”任然凝感叹了一句，却没有发现慕寒听到后拿着伞的手紧了紧。
“大人说得对，为信义故，当是无悔……今日不知哪根神经又搭错了，劳烦大人听我说了这么长时间的废话……”过了一会儿，慕寒对着任然凝说道，然后有些欲言又止。
“你可是还有什么想说的？”任然凝发现了这一点，“但说无妨。”
慕寒眨了眨眼睛，“任大人，时间不早了诶，如果再不去吃饭的话，可能就没饭吃了。”
三
之后的几天，任然凝一直在追查夜探学院之人，再也没见过慕寒，这天，任然凝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就看到桌子上的信笺:今晚戌时，东街烧饼铺子。慕寒。
任然凝失笑，大晚上这家伙竟约自己去烧饼铺子，想了想，任然凝还是出了门。
到了东街，此时的东街上几乎空无一人，只有烧饼铺子前吊着一盏孤灯，孤灯下，慕寒一人独坐饮酒。
任然凝上前坐在慕寒对面，“任大人很准时。”
任然凝拿了个酒杯倒上酒，“我看到你的留信就赶来了。”
“你想没想过，我找你有什么事？”慕寒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你？无非就是吃吃烧饼，喝喝酒，还能有什么事？”任然凝也端起酒杯。
“是呀，我确实是找你来喝酒的，不过……酒账得你来付。”慕寒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任然凝。
“拿命付。”慕寒一字一顿，慢慢说道。
任然凝眉头微锁，未及反应，一阵寒光闪过，慕寒手里已多了一把长刀，此时任然凝才知道，慕寒一直拿在手里即使下雨天也绝不会打开的伞，其实并不是伞，伞中藏着的……是慕寒的长刀！
任然凝出来时并未带兵刃，顺手搬起旁边的长椅挥去，长椅被慕寒一刀斩断，寒光反射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肃杀。
任然凝自觉识人已多，可却从来没看透，慕寒不正经的背后到底隐藏着多么可怕的实力。
慕寒反手握刀，一步步逼近，刀锋在地上滑下一道深痕，任然凝一边后退，一边四下打量能暂代武器的东西，以及敌不过时能撤退的路线。
突然，慕寒在他面前停住了，然后将刀收回伞鞘，“你的命，不是我要，所以，也不是我拿。”说着，走近任然凝，拍了拍他的胸口，“至于他们是要剜心还是要活剐……”
慕寒的话音未落，身后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个人，正是之前慕寒在客栈见的查礼，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任大人，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查礼对着任然凝拱了拱手。
“我不认识你，又何来许久不见一说。”任然凝又退了一步，脚步间竟然有些虚浮。
“没关系，我认识你就行，我不仅认识你，我还记得你当年杀上山寨，杀我大哥，还记得你杀我大哥之后，又领兵剿我山寨，血洗山头，害得我在深山中当了近十年的樵夫，惶惶度日。”查礼声音上扬，话语里蕴含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原来你是当年的漏网之鱼，你道我杀你大哥，你岂不知你大哥占山为王，烧杀掳掠，你山寨众人拦路抢劫，百姓宁愿绕道三日也不愿经你山下，我为民除害，无愧于天地。”任然凝的真气已然提不上来，想是刚刚的酒里已被下了毒。
“管你道理三千，你杀我兄弟，我今日必要将你千刀万剐！”随着最后一个字，天空中响起一道惊雷，震得众人心间一惊，任然凝强提真气，转身就跑，查礼带人一路追赶而去。
慕寒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天，这时，一只鹦鹉绕着他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慕寒解下绑在鹦鹉腿上的纸条，缓缓展开，轻叹一口气，追着众人而去，他的身后，纸条飘落在地，上面只写了两个字，“速归。”
凌晨时分，任然凝到了一处山崖的绝壁处，任然凝看了一眼山下，是云雾缥缈的万丈深渊，又看了看后面穷追不舍的查礼等人，他是大炎特使，就是死，也绝不能死在这些贼人手中！
查礼追至山头上时，只看见了任然凝纵身跃下时被风吹起的衣衫。
查礼走到崖边，刚要探头看去，就听见慕寒在身后喊住了他，“你现在目的也达成了，我是不是能走了？”慕寒走到查礼身边问道。
“慕少侠，我所托之事，还有一件吧？”查礼笑了笑，回问道。
慕寒从怀中拿出一个书卷，递了过去，查礼接过，双手有些颤抖，这就是所有人都想要得到的鸿蒙古卷吗？
查礼激动的同时，慕寒走到了崖边，转过身背对着他，查礼打开书卷，里面居然是空白一片。
查礼还没来得及质问慕寒，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官兵的声音，领头的官兵扯着嗓子大喊“山顶的贼人，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是你们唯一的选择。放下武器，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查礼招呼自己的人准备逃离，眼前一花，已被慕寒拿刀架住，“慕寒……你！”
就在这时，任然凝从崖下又跃了上来，“吓死人了，要不是崖下有一块多出的石头，我这条老命休矣。”
慕寒轻蔑的一笑，“要不是崖下有块多出的石头，我也不会让你跳下去。”
查礼看见任然凝，疯了一般对着两人的方向扑去，“慕寒，你背信弃义，我当时救了你的命，你承诺过任何事你都会帮我的，你背信弃义，你背信弃义！”
任然凝摆了摆手，示意官兵将查礼押了下去，然后走到慕寒身边，两人并肩看着对面的山崖。
慕寒拿出一块令牌，递给任然凝，“任大人，你的令牌。”
任然凝一愣，摸了摸身上，果真是自己的令牌，“你何时拿去的？”
“当时拍你胸口给你解药的时候，我顺手拿走了你的令牌去调兵。”
“你那晚虽然把学院翻了个遍，其实并没有在找鸿蒙古卷吧？”
“我只是想警示一下你们，有人在打鸿蒙古卷的主意。”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非得先引我上套呢？”
“你直接带人剿灭，难免又会有所遗漏，只有让他认为你上套了，他才会带着他所有的人来围杀你。”
任然凝转过头看着慕寒，慕寒这个人给他的印象，现在已经从不靠谱变成神秘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只送信的鹦鹉又飞了过来，啄了啄慕寒的头，“回去，回去，门主要你赶紧回去！”
任然凝看着被鹦鹉啄的快疼哭的慕寒，不禁嘴角一弯，慕寒明明可以赶走那只鹦鹉，却偏偏好像十分惧怕那只鹦鹉，场景实在让人想笑。
慕寒好不容易安抚好了鹦鹉之后，任然凝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封密信，慕寒接过，看到信上字迹的时候，慕寒拿着信的手抖了抖，看完信后表情跟吃了放了好几天的烧饼一样。
信是传说中的长门门主写的，内容大致是说，慕寒呀，你不用自责抓了你的救命恩人，当年扑倒你的，哦，是压到你的几块巨石是那个查礼故意扔下去的，为的就是让你欠他个人情，好帮他做坏事如此如此……
看完之后，掉了满头黑线的慕寒瞟向任然凝，“你早知道我是什么人？”
任然凝一笑，“我与你们祝门主相交多年，自然知道。”
慕寒对着任然凝拱了拱手，“那……重新认识一下，在下长门慕寒。”
任然凝也对着慕寒拱了拱手，“大炎密使，任然凝。”
说完两人抬起头，相视一笑，“那我们，先回去吧。”而后，任然凝开口说道。
“门主召我回去，想是有事找我，就此别过吧，来日有缘再见。”慕寒对着鹦鹉招了招手，鹦鹉停在他肩上，慕寒转身向山下走去。
任然凝站在慕寒身后，看着慕寒的背影，这少年，虽然心思缜密，却不失那颗赤子之心，日后怕是有大作为，相处多日，如今分别，任然凝心中竟有一丝不舍。
天下之大，江湖之远，不知何时还有再见之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