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神色狐疑地四下照耀了下,方紧急召开了一个常务会议。会议在藏经阁旁边的一个诵经房内进行,当与会弟子们抛开满腹经纶的经书,认真地面壁思过般坐在大佛们脚下,听取了长老的会议精神时,少年漫不经心的谈吐给了少林业内人士细嚼慢咽般的深思熟虑。最后,长老语重心长地说,“看来另有隐情,不过,一个孩子和一个有教养有地位的闺秀会有什么问题?分明是媒体在夸大其辞!”
“那网络上流行的艳照真是小姐的啊,这个……让别人以后怎么看我们武林中人?”净空说。
少年将杨的种种劣迹像念经般说与大佛脚下的僧人们,最后,那个有怀疑精神的净空微微点头。
“看来近些年江湖中英雄辈出啊,不过,这也是件好事情!”
长老咳嗽着从大佛脚下站立起来,连连“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原来是这样的,不过,仅凭一面之词很难将事情弄明白!”于是,旁听的人也纷然点头。
关于这件艳照门的事在长老那并未得到长足发展,后来,审讯艳照门的事在少年那就变成无量剑了。长老为此召开了各种寺内紧急会议。弟子们除了平常的例行公事外,还得面对一大堆的册子和会议精神。他们开始不得不关注起往日丑闻中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了文件上的标杆人物。长老在红头文件上宣扬:无量剑落入魔手,武林危机矣!
长老等人开始带上少林独家秘学前去教化少年,前提是只要少年说出无量剑的下落,就授以《易筋经》进行修炼。
“这有何妙处?”少年问。
“绝对有益身心,记住,身为武林中人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保卫和平是习武之人的天职,而不是危害人间!”
少年拒绝承认自己是武林中人,他和长老不下一百次重申自己是学生娃的身份,那天,阳光从庙宇上的霜光间漂泊而来肃穆中带着活泼,再次给了所有沉浸武学的青年朋友们久违的心灵冻结。然后,他们发现了江湖中无量剑失落少年之手的事实。
“那我们的未来岂不是动荡不安了?”一个闭目念经的人与一边睁眼失神的同门师兄对话。
“关我屁事,念经!”
少年接下来被关押在寺内的一间暗淡无光的小屋内,进行为期一年的念经打坐。长老的文件和他长袍下的缓缓步履一样,充满过多的内容,成了一些业内子弟们无法参破的禅语。
“什么无量剑!?”
“我看是如花偷走了这家伙的剑吧!”然后说话的人嘻嘻笑过不停,直到一边长老一脸阴沉地朝他们走来。
这两个对话的人和他们的对话成了长老教育寺僧们继续在维护武林神圣与光荣传统上的反面教材。长老有时会添油加醋地说,我们的寺僧们,思想觉悟之差,难以想象,竟然还没参破一个道理:色字头上一把刀!然后,正襟危坐休憩去了。
不虞一月后的一个烟雾弥漫的早晨,寺内引来了一条黄毛犬,汪汪直叫。当犬类的叫声与寺内钟声相互抵消时,长老不得不招呼几寺僧从辕门处将黄毛犬撵出。正为撵狗不费吹灰之力而暗自庆喜时,寺外传进来一人话语。
“谁把我的狗撵跑了?”
走近看时才意识到眼前男子形容枯槁面若黄土,再细看不觉是蓬头垢面鼻涕横飞。原来是个乞丐,寺僧呵呵大笑。
“你们来此作甚?”那人不解地问。
“我们正要问你那狗跑来寺庙里乱叫啥?”
那人没正眼瞧眼前的寺僧,倒是努力对着黄毛犬讲话,“我来找我的狗狗,走,回去了!”那狗前脚一出,一泡屎尿坠入寺内,空气中于是传来一股不堪入鼻的气息。
“将那狗逮住,现在这些人,养宠物养到寺里来了!”乞丐忙将狗毛抱在怀里,和他的乱发融为一体,“佛心连只狗也不放过?”
他们就为这泡屎尿在那里争执了足足三小时,最后,一群念经结束的寺僧们前来看热闹。
“没念经来这念啥啊,你们?”
“宠物乱叫你能念成经吗?”
长老的出现给了现场僵持的局面一丝活血般的凉风,于是,那人将狗子放下,低头说,“不是我乱遛狗,是我被赶出来了。”
原来此人是山下一进城打工的农民,因为没得到可以修建房屋的工钱被老婆骂了通宵,五更天时,在一只狗的带领下,农民一路往山上赶。狗成了与他结伴同行的善良信物,他甚至有过将往后的家产统统抛掉只为与狗一同流浪的念头。但后来,饥馑打败了狗和他之间的美好和谐。他们发生了争吵,狗一路发疯般往山上跑,最后来到了峨眉少林。
狗一到峨眉就突然冷静下来,不再往上狂奔不止,关于这一路跑来的艰辛,农民有口难说。他站在林中与世隔绝的氛围里,深味人间的冷暖,一见寺庙方有种出家为僧的激动。于是,他扔石头将前面半坐的狗一阵射击,狗痛入心扉地乱叫起来,并被他追逐到寺内。
“这真是只流浪狗!”一边慈悲为怀的净空说。
长老的前来给了农民皈依佛门的信心。但长老用选宠物般的眼光在那人身上乱瞄,然后捂住鼻子摇头,“我佛慈悲,丢下尘事,皈依佛门,还得看机缘!”
不过,经过长老的短暂收留,那个饿肚子长达一个星期的农民开始脱掉上衣在寺内湖水里尽情洗浴。钟声响起时,农民以为是发生紧急状况,还未穿戴好即朝寺庙辕门之外夺逃而去,中途被人拦住。于是,长老等列僧们看到了农民一身饱满的肌肉在他不大的身体疆原上亭亭玉立,给了习武为常的寺僧们一些念慕的风景来。
“真是个肌肉男!”
尖叫声从寺内传出时长老的视觉也受到空前干扰,那个貌不惊人的农民从澡堂里回来,女人般容光焕发,成了整个星期三长老难以熟读经书的一大铿锵心事。于是,出于对国民身体素质的关心,长老又紧急召开了一个会议,专门就农民工朋友在艰难生活环境中居然可以练就一身令寺僧们艰难长叹的肌肉来,实在是习武之人引以为傲的学习对象。于是,本作实事求是的原则,农民将自己在工地上锄头般琢磨在地里匍匐劳动的过往经历进行了行之有效的表述,然后,对着寺内光线黯淡的镜头,他将肱二头肌熊熊地鼓起来。
“没事,就多练几下,自然就有了肌肉了!”
长老开始父母情肠般对着这些肌肉萎缩的弟子们语重心长地训话,说了很多“红、孔、愈”家少林之类的话,并身老志坚地现场示范了罗汉门、二郎门以及洪拳等招数。当汗流浃背的他意识到自己的武功已经没电影电视那般引人注目和满足这群见过世面的弟子们猎奇的心理时,就气喘吁吁地放弃了。然后微笑着转过身去,“老衲已老,不过是抛砖引玉,接下来,大伙尽情发挥!”
话音落下,雄心斗志的寺僧们的表演已落下帷幕。他们一个个怯懦地站在无数次练习过拳棍的习武场上,蜗牛般动荡不得。这时,农民将步子往前的一跨,引来了长老的殷切回望。
“不是,我被蚊子咬到了,所以……”
但显然这个理由已经不能充分说明问题了。面对少林萎头缩脑的林立寺僧们,农民第一次有了上电视的感觉,也第一次找到了在和尚与农民间的那种微妙差别。他再次将引人唏嘘的肌肉暴露,然后玩起来街舞。尽管没有任何音乐,除了偶尔的鸟鸣,农民依旧能找到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街舞感。
“快给我双节棍……哼哼哈嘿……”他为自己的动作伴唱着。
表演完毕后,便是寺僧们的掌声表演了,然后是净空和长老等人的前来祝贺。
“恭贺施主,居然将北方拳法也玩得这么出神入化,实在是为武林中千古奇事!”
农民难以自持地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喜悦。他完全从蓬头垢面的过去分裂出来,忘掉了与那条黄毛犬的故事,这让他在与长老握手时更加胸有成竹。
“这是街舞!”
“不,施主有所误会了吧,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南拳北腿中的北腿啊!”长老拿出眼镜戴上,意犹未尽地点评着,“不过,你身为农民,不知道也能理解,但北腿就是北腿,不能混淆!”
长老接下来开始了峨眉里一项造福万代的最新课程,他叫嚣着能在十五天内冲刺着学完北腿。因为农民是北腿的象征。在峨眉,没有比农民更合格的北腿教练了。于是,农民一边大吃大喝一边和这些寺僧们玩起了街舞。
“哼哼哈嘿……”寺僧们也玩起了说唱。但他们始终以为这是念经。所以,那天,当长老提出对这些伴唱的短暂质疑时,农民说这是说唱。寺僧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冲着长老吼去,“这就是念经啊,师傅……”
关于这个问题,成了困扰长老白天坐怀不乱时的念经心得,他开始有意识地关门闭修,然后在夜里开门迎客。农民一般这时才能得见尊容。
“这样下去能否将这帮童鞋们教会呢?”长老一脸不放心地望着农民。
“这要看他们的本事了,一般来说,街舞……不,是北腿这东西啊,讲究身体柔软性,只要腰部和手脚旋转性好,相信不到三十天,就会大功告成!”
他们的谈话透过有缝的墙垣,成了少年那次听到的天机泄露。
“我担忧即将召开的武林盟主选举大会,到时寺僧们出场北腿玩不转!”
“那就十五天搞定吧,相信音乐,相信峨眉,我的地盘看我的!”农民嘻嘻哈哈地说。
“天机不可泄露啊!”长老与农民几杯酒下肚后,还将拴在柴房的黄毛狗的伙食服侍好后,方回房静卧去了。
接下来,农民开始大练一指禅,然后用一个指支撑身体在地上旋转,寺僧们拍案叫绝,说这就是“磨盘扫腿”,又说叫“地毯”,让农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最后,农民不管旁人的点评,将杰克逊的机器舞部分内容也攒进来。这下,在蓝蓝的天宇下,包括长老在内的武林人士们,都无不洋溢出阳光般爽朗的表情来。和柴房内那只黄毛狗当时的卞躁不一样,寺僧们大拍手掌无私奉献地高呼:好功夫!
接下来的“每周一武”课程演习上,寺僧们开始尔虞我诈般展开了表演。峨眉山上传出“呵呵哈嘿”的拳打脚踢声和“哟西哟西”的欢呼声。那天,农民的北腿在峨眉推广得颇为成功,成了长老等人难以掩饰的兴奋点。这个习武场面也被当地媒体记者及时抓拍并付诸报端。翌日,山里山外一片“哼哼哈嘿”,热衷街舞的朋友们,在遐迩远近的地方造反般跳起来。不过,他们跳的更多是机器舞。背景音乐更多是尖叫和尖叫。
那条黄毛狗因而得以下山,和农民一起享受附近峨眉风光三日游。但此行之前,黄毛狗将寺院内家养的几只鸡给咬着吃了,留得一地鸡毛。作案手段之残酷惨绝人寰,好在长老等人依旧慈悲为怀,将毛狗等罪愆同农民的博学多艺相互四舍五入,最后刚好抵消。于是,推广完北腿被远近人家和网络良民们广为熟知的街舞高手的农民工,被迫离开峨眉,开始了新的与狗和谐流浪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