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冬天,都来得很晚,但今年却来得很早。才十月中旬,草木已全然枯萎,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卷起枯枝败叶,天地一片肃刹凄凉。
在一处简陋的农家小院内,一位很普通的村姑却在寒风中立了几个时辰,她就是改了装的林吟菲。她望着这世间萧瑟的万物,芳心倍感凄凉。
在锦春楼,纪名扬与她决裂后,她便带着颗伤痛的心,欲去投奔吴淡天,她知道他不会嫌弃她的。但一和碧凌宫的人联络,才知道吴淡天失踪了。她失望之余,只好赶回平庐村。在归途中,她也到过那小客栈,不过是在深夜。当她路过一间客房时,竟听到了弄月仙子柔媚的调笑,吴淡天温情的喁语。她简直惊痛万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那小客栈的,她只是在凄风冷雨中不停地奔跑、哭泣,神智一片伤痛茫然。她连最后的希望都已破灭,心灵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痛楚。
她也不知在寒风中站了多久,才慢慢地进了屋。屋内一片漆黑,她瑟缩着,钻进被子里,仍感觉不到一丝温暖;静夜里,寒风从门外使劲地挤了进来,撕扯着屋内的每一样东西,发出唏哩哗啦的惨叫,令人觉得无比胆战心悸!她听着这恐怖的声音,颤抖着、哆嗦着,渐渐昏睡了过去。
朦胧间,她感到有一团白影晃了进来,带着阴森、鬼魅之气,慢慢逼近了她,令她全身颤栗窒息。她努力地想睁开眼,欲起身赶走她,浑身却无一丝力气。那鬼魅嗖地飘到了她床前,蓦然伸出利爪,一下子掐住了她柔嫩的玉颈,露出了狰狞恐怖的面容,正是弄月仙子。林吟菲尖叫着、喘息着,用尽了浑身的力量,一掌挥向那鬼魅,她却轻飘飘地一荡,不见了!林吟菲坐了起来,不断地喘息着,咳嗽着,睁眼一看,什么也没有,方才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
她心有余悸地慢慢躺下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入眠。
林吟菲听罢,心稍微放松了些,同时涌起一股憎恶,淡漠地道:“仙子若嫌暗,就自己把灯点上。我这人向来很懒,也很吝啬。天一黑,便睡觉,免得浪费灯油钱!”
弄月仙子闻言,却笑了:“唉哟,林妹妹,你这是什么话。往日你独居偏乡,无依无靠,节俭些是应该的;而今,你是我碧凌宫的精英,回来也不打声招呼,一个人窝在这偏僻简陋的地方,如此凄楚可怜,你让姐姐心里怎么过?”
林吟菲听罢,更恶心了。她明明抢了吴淡天,却偏装出一副温柔关切的样子,怎不叫人作呕。“你若嫌寒舍简陋,就请移芳驾离去,免得脏了仙子的脚!”林吟菲冷然道。
“唉……”弄月仙子微叹了一声,并没走。她既然来了,就绝不会轻言离开。她把门窗掩好,长袖一挥,顿时屋内灯火通明,十几枝红烛整齐地嵌入了桌面,火焰嗤嗤地跳动着,将陋室的清冷一扫而光。
弄月仙子轻移莲步,来到林吟菲的床头,妙目中透着真挚而体恤的光芒,柔声道:“林妹妹,你的事姐姐也听说了,我与宫主让你受委屈了!”
“哦……”林吟菲蓦地笑了,心中一阵酸楚,既而又悲愤无比,她优柔地道:“既然是你和宫主让我受的委屈,他为何不来,就你一个人?”
弄月仙子从容地道:“你要体谅他……他想来,却怕扰了你的心智,所以……”
“又是怕乱了我的心智,纪名扬也这么说!”林吟菲忽而趁了起来,娇躯猛烈颤抖着,纤手死死地抓着床板,咬牙低喃道:“名扬,我为何要拒绝你?否则,我早就杀了你,陪着你一块入了地狱,那样多好!”
“是你拒绝了他……”弄月仙子幽幽地问道,一股寒流黯然升起,令屋子又冷了起来,“你不该拒绝他!这次你失了手,下次再杀他就难了!他是哪种人,你还不知道!”那股暗流陡然冲破冰层,迸射而出,震得陋室嚓嚓作响!
“我怎有姐姐了解他!”林吟菲懒洋洋地道,显得不愠不火,“既然姐姐深谙他的一切,为何不自己去。姐姐呀,你不要看他表面恨你得要命,其实,心底深处还念叨着你哩!我为了取得他信任,假装说了你两句坏话,没料到,他竟狠狠地扇了我两耳光!”林吟菲满是委屈地道,一双妙目却暗跃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哦……真有这等事?”弄月仙子那股寒气顿然减了几分,美目中竟然现出几分羞涩,几分渴望。
“我怎会骗姐姐呢?不信,你到锦春楼去问问!”林吟菲更殷切了。
“唉……”弄月仙子却长叹了一声,无奈而伤感地道,“可惜,我容貌已毁,他再念旧情,也不会对我有兴趣。”
“这又有何关系呢?”林吟菲殷勤地道,“反正姐姐易容术高超,幻化成个美人儿去,纪盟主又怎认得出来!”
“对呵,我怎么没想到!”弄月仙子拍手笑道,“不过,用易容术太麻烦了,哪有剥人皮来得快。林妹妹,你美若天仙,纪盟主正为你着迷得很,为了成全大义,你这张皮就借姐姐用用吧!”她说罢,妙目中还含着笑意,目光是那样清澈明亮。但林吟菲心中却一阵颤抖,这个魔女,她真的不是人,如此恐怖的事,她就如谈诗论画一般。
林吟菲冷然盯着她,未显出丝毫畏惧,强笑着道:“姐姐有本事就过来拿啊!只怕你还未揭我的皮,自己的头就先没了。其实,你那颗头要不要都没关系,反正丑得没法子见人了;再说,你真扒了我的皮套上去,纪盟主也决不会认错人,因为你们是同类,身上都散发着那么一股子妖气,对于此,你二人都很敏感!”
“哈哈……”弄月仙子陡然大笑起来,道:“林妹妹,你真是说得妙极了……”她埋下头,逼近她,低低地道:“魔鬼的鼻子是很灵敏的,因为他们做了太多坏事,唯恐别人加害他们,但天使就不同了,因为他们生性善良,没做过什么坏事,所以,就不懂得防范别人!”
“所以淡天就受了你的蒙骗!”林吟菲很想替她接下去,但她忍住了,只是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弄月仙子继而道:“天使越是这样,就越容易受到诱惑,迷失方向,比如你……”她也盯着她,双目闪闪发亮,“因此,今日,我来,就是要提醒你,不要再受魔鬼的诱惑了,你该完成你神圣的使命,毫不留情地杀了他!”
“你怎么就能肯定我会答应你!”林吟菲淡然道,“上次我都受了诱惑,这次莫非就不受诱惑了!”
“你要这样懒得动弹,也没关系,只要你认为对得住万夫人和宫主……”弄月仙子悻悻地道。
“莫要再提吴淡天!”林吟菲再也无法忍受了,愤然道,“我是是否要杀纪名扬,同他没有任何关系!。不过你也说对了一半,我是该为惨死的师父,师姐们振作起来,杀掉纪名扬……这个魔鬼!”林吟菲咬牙切齿地道。
弄月仙子却轻声道:“更重要的是,为你自己复仇!之前,他如何愚弄你,都不要紧,但他竟把你们在锦春楼的事在江湖上大大宣扬,说你恬不知耻地去勾引他,被他拒绝了,还不成体统地在大街上乱跑,呀,还有些不堪入耳之语,姐姐就不便再提了!”
林吟菲听着,心都碎了,暗自哀泣道:“名扬,你怎可如此绝情狠毒!我拒绝你,也不过是因为误会,你就那样不饶恕我么?”她强忍着心中的伤痛,坚定地道:“你也不用煽风点火,我去就是了。不过,请你,还有那未来的吴宫主,都给我听清楚了,我杀名扬,是为了我自己,名扬是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我不愿他活于世上,再干出伤天害理的事,饱受良心的谴责;我更不允许他死在别人的手上,他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他该死在我怀里,纵然他是个恶魔!”
弄月仙子听罢,娇弱的身子猛烈地打着颤,她倏地转过身,一掌打在坚硬的墙上,未用任何功力,她就是要让自己痛,痛得灵魂麻木,“你爱不爱他与我无关,只要你杀了他,这比什么都重要!这个男人,我不稀罕!对于他,我没有爱,只有恨,我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如今,我已爱上了别人,比纪盟主好一百倍,至于他是谁……等你杀了纪盟主,我再告诉你,那会令你惊喜万分的,嗯哈哈……”她又大笑起来,笑得那样狂放,美妙。
林吟菲的心又是一阵痛,漠然道:“哪个男人被你爱上,简直是种不幸,对于那个不幸的男人,我也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哦……是么?”弄月仙子瞪大了那双美妙无邪的眼睛。林吟菲冷然盯着她,继续道:“这回你又有什么好法子,让纪盟主重新接纳我!”
“只有你死……”
冬天悄然来到了明月山庄,人们却杳然不觉。唯有从那渐渐衰落的草木中感受冬的气息。木叶瑟瑟飘落,令人缠绵悱恻;绿草变得枯黄,失去了往日的生气;花儿已凋零,显得黯然失色。
夜慢慢降临,喧嚣了一日的明月山庄渐渐趋于宁静,灯火次第亮了起来,将无限的温馨与光明送入人们心底。在一座孤峰之上,有一座精美的小园,里面也有几盏灯亮了起来。这里曾经住着一位最美的人间仙子,但不久,她便芳踪渺无。如今,她的房中又燃起了红烛,莫非,是她芳驾突临?薄薄的窗户纸上映出了一个人影,却不是仙子,而是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他一人在那薄纸上晃来晃去,显得那般孤独、寂寥。自从仙子去后,总有这样一个人在那屋中辗转、徘徊,直到夜深人静,也不愿离去。是他在痴心守候,守候仙子的再次光临;还是他只在拾梦,拾那曾经甜蜜,如今已破碎的梦。
今夜,他手中又拿了壶酒,一个人低酌浅饮。自从他成为武林盟主之后,就很少喝酒,他唯恐失了节制,如今,他却每夜都要喝酒,唯有酒才能令他沉睡。
他在房中踱了一阵,慢慢地坐了下来,坐到了书案前,一边喝酒,一边拿起了笔,那是她曾触摸过的,笔上还留着她的温热。他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他细细地品着酒,在一张素净的宣纸上慢慢地画了起来。他的神情是那样专注,痴迷,他似乎将整个生命与灵魂都溶入了画中。他就这样沉醉地痴迷地画着,画了很久,才大功告成。
他看着现中的她,是那样美丽动人,神采飞扬。他的嘴角不由得绽出一丝笑意,沉醉迷恋的笑意,仿佛画中的她正对着娇柔浅笑,诉说着脉脉情语。他看着看着,渐渐进入了梦乡。
他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卫士急促的声音:“禀报盟主,郦山派飞鸽传书,说碧凌宫大兵压境,请盟主派人增援,方大侠已做好准备,等待盟主一声令下,即刻出发!”
纪名扬猛地站了起来,肃声道:“告诉方大侠,本座马上就到!”他说着,看了一眼桌上的画,正欲将其裹好,忽而又听到一个急促的声音,大呼道:“报……盟主庄外出现重大险情,林姑娘被几十名魔宫妖人追杀,情形十分危险,请盟主速去救援!”这声音依旧急促,却透着股兴奋。这山庄的人,即便是他这些冷硬刚毅的武士们也都盼望着那位人间仙子的到来。
他听了,整个身躯都颤了起来,他攥着那幅画,像抓住了救命的绳索一般,手不住地抖着。他声音打着战,语无伦次低喃着:“你终于来了……想我了,耐不住寂寞了……是不是?菲儿!”“不……”转而他又怒吼了一声,激动而愤懑地道:“你怎么会念着我!你又来嘲笑、愚弄我……这回我不会让你得逞,你这个下贱恶毒的女人!我都放你走了,你为何还要回来!”他嘶叫着,将画撕成了碎片,也将自己的心撕成了碎片。他冲了出去,对两名卫士大声道:“传令下去,没本座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开庄门,违令者,必将重处!”
两名武士目瞪口呆,震惊地叫道:“盟主……”
“还不快去!”纪名扬厉声道。两名武士即刻去了。他们从未见盟主发过这样大的火!
这旨令一传出,原本就很热闹的明月山庄,便如火上浇油一般,气势更厉了。人们皆是一片震惊、不解。正在庄门护墙上关注情势的方君行与上官堂更是惊诧,他们都准备打开庄门了,只是因为林吟菲距离此地还有一长段。二人一听到传来了这等指示,方君行首先便火了:“他要发疯,也不该趁这个时候!”
上官堂也叹道:“这孩子总是要强,若林姑娘有个三长两短,他又要心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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