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太阳已经老高,坐起来想了半天竟是一夜无梦。洛浪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我用召唤术召唤了半天也不见人影。我一个人撑船去海澜楼,一路上陆陆续续有运货的船只往海澜楼的方向行驶。海澜楼外的水域已经停泊了七八只船,我的小船只能停在外周。侍卫们个个满脸欢喜船上船下忙着搬大小物什。
我拦住一个侍卫问:“你们这是做什么?这么多东西?”
小侍卫说:“我们是奉洢族主之命来给海洢少族主送娶亲要用的物什?”
“娶亲?”
我没听懂自己听到的话,海洢怎么会娶亲?为什么他没有告诉过我?
“是啊!这可是我们洢水的大喜事!”小侍卫已乐的满脸开花。
渃海洢这个混蛋,昨天还说我是他的梦,现在却要娶亲。我心里一边狠狠地骂着一边摇起船桨使劲划起来。刚上到青草坡的岸上,洛浪驮着海洢也上了岸。
我没好气地冲洛浪说:“你到底是我的锦鳞还是他的锦鳞,找你半天去哪里了?”
洛浪一脸无辜,看了看海洢。
“是我要他来帮忙的,刚才看你在海澜楼门前,我们正要出来迎你,你怎么扭身走了?”我忍住气说:“没给您准备好新婚贺礼,怎么好去给您道喜。”
“你给我道喜?还有这种礼俗吗?”
“少来装傻。”
我甩过脸要走,洛浪拦住我说:“大女侠,你这是怎么回事,谁招惹你了?”
我推开他说:“一边去,你以后就跟着他帮着他娶亲吧!”
海洢抿嘴笑着推了推洛浪,说:“你没告诉她?”
洛浪似乎才明白过来,狠狠拍拍自己的脑门笑起来说:“你昨天告诉我你们的婚事,我光顾着高兴忘了告诉她。我的错,我的错。大女侠!”他对着我躬下身说:“给新娘子道喜。”
我愣了愣,单听说海洢要娶亲却没问他娶的是谁就自顾自的生气。真是丢人……我的脸噌的红到了脖颈。洛浪嘲弄地说:“新娘子还生气不?”我上手要掐他,他大笑着边跑边对我做鬼脸,我气不过追过去踹他。
他忙求饶说:“大女侠你饶了我吧!我可还要给你搬嫁妆呢?”
他说着一个跃身跳进水里跑了,我还要追过去,海洢从我身后搂住我的腰把我揽进怀里说:“你就饶了他吧!你知不知道刚才看见你生气的样子,我很开心。”
他把脸贴在我的脸上,我的脑海里却不断浮现渃燃清瘦的面容和他漆黑眸子里忧郁的目光,我的心开始慌乱,没来由的慌乱。
“你当然开心了,寻我开心。”
我佯装生气,脱开他的手臂坐到岸边的花地上。他坐到我身边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总觉得自你醒来以后常常郁郁寡欢?”
“没有啊,只是睡得太久,做了太多的梦,突然醒来活在这个完美的地方有些受宠若惊。”
“真是个傻丫头。”他拍了拍我的头笑起来。
看着他灿若朝阳的笑容,一种莫名的哀伤从心底人气。我从来没有对他撒过谎,可是,这一次在他面前我学会了遮掩自己的心。我要怎么告诉他呢?难道要我对他说,我在想念一个只存在梦里的人嘛?
我和海洢的婚礼定在下个月初,漠滢花飞满渃水天空的时候。我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来调整自己的状态,我想我一定可以忘记渃燃,彻底摆脱那个梦的缠绕。然而我越是想要忘记,记的越清楚越深刻。在梦里,这里处处都有他的足迹,他的身影,我怎么可能忘记?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爱上他了。如果是这样,我在那个梦里心心念念的海洢算什么?现在每天陪伴在我身边即将成为我的夫君的人又算什么?我突然感到迷茫和无助,以前有什么事我可以对洛浪说,对海洢说。可是他们每天欢天喜地忙着婚礼的事,当我的忧愁面对他们满脸的欢喜时我会莫名地觉得我离他们好远,好远,远得似乎我们在两个遥不可及的世界里。我的忧愁他们看不出,而对于他们的欢喜我似乎只是一个旁观者……我只能等,等着时间冲淡梦里的一切,等着我自己适应这个原来熟悉现在却变得陌生的完美,等着我自己完全承认这里才是我一直生活的现实世界而不是在梦里。
婚礼如期而至,娘给我准备一件镶满冰蓝色水晶的嫁纱,首饰和靴子一应也是冰蓝色的。这段时间这个色调出现的太过频繁,每一次看见它我便感觉很恍惚,似乎梦里的梦里,那个冰蓝色的身影就在我身边,我又会重新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娘见我愣愣看着嫁衣笑了笑说:“傻孩子,呆看什么?快梳洗装扮好,不要误了吉时。”
“娘,为什么要选这个颜色的礼服,我最喜欢的是白色的纱裙。”
“不好看吗?这是海洢精心挑选的……”娘顿了顿说:“我们都以为你会很喜欢。”
海洢挑选的!
我微微笑了笑,默默穿上嫁衣。
“澨姐姐,你看谁来了?”溪洢欢欢喜喜跑进来,她身后跟着姐姐和穿着一身镶着蓝色水晶长纱裙的女子。
“你还认识她吗?”溪洢笑嘻嘻地问。
“湄……”
我的眼睛开始发酸,却强忍着泪对她笑。
她脸上也露出笑容,说:“这么多年没见了,没想到妹妹还真切地记得我。”
我怎么会不记得,你们每个人的面容都和梦里的一模一样,你们和我一起在那个可怕的梦境里苦苦挣扎,然后一个一个离去……
“我们这些做姐姐的还没嫁人呢?倒让你这个还拖着鼻涕的小丫头抢个先。”
“要不是爹想在位的时候把她的事给办了,哪能这么早就轮到她了。”
我笑了笑说:“是啊,我还不想嫁呢!”
“你刚才说什么?”
海洢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他人已经走到门边。他穿着和我一样的冰蓝色礼服,冰蓝色的靴子。他凝视着我,缓缓走向我,嘴角扬起绝美的笑容。冰蓝色的衣服,冰蓝色的身影,梦里那个身影本来就是海洢……难道那个脸颊上挂着泪珠的女人真的是我?我眼前的一切突然变成了泠雪山茫茫的雪域,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寒风中飘舞。那彻骨的寒冷逼着我往后退了一步。
“澨,你怎么了?”湄扶住我,我眼前的一切又恢复原样。
海洢也慌忙上前扶住我说:“澨,你没事吧?”
“没事”,我笑笑说:“可能是我太紧张了。”
“你也会紧张啊!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渃水澨吗?”
澜汐靠着门边斜眼看着我。
娘说:“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海洢你快把澨儿接到海澜楼吧!我们在那里等你们。”
海洢点点头。大家跟着娘出了圣澨轩,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海洢,面对一身冰蓝色的他我的心莫名地开始发凉,发抖。
“我们也走吧,不要让大家等的太久。”
他微笑着拉起我的手走向门边,经过衣镜时,光亮的衣镜里映出我和他的身影一如我在梦里一次次梦见的那两个冰蓝色的身影……
“海洢。”我拉住他。
“什么?”他转过脸诧异地看着我。
“你,真的是你吗?”
他呵呵笑起来说:“我当然是我,你怎么问这种傻问题?”
“我......我……”
我想说我不想现在和他成亲,可是我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我抬眼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他扬起嘴角展露笑容说:“我们就待在这吗?大家都在等着我们呢!”
我抿抿唇低下头,他捧起我的脸微笑着说:“你不会真的不想嫁给我吧!都这个时候了,你难道还要逃婚吗?”
我愣了愣,眼前这个男人真正是陪我一起长大,一起玩闹,一起想要流浪的人。我不能因为一个荒唐的梦而错过他,不能,不能。我握住他的手,他脸上的笑容缓缓舒展开来,绚丽,迷人。
圣澨轩离海澜楼本就很近,水道两旁三四里开外的水域已经停满了船只,前来观礼的族人一律穿着洁白的长袍和纱裙站在船上纷纷向我和海洢挥手。海洢拉着我走到船头上向众人答礼,洁白的漠滢花瓣飞满渃水的天空又纷纷扬扬落在船上,族人们的身上和浩浩汤汤的水面。茫茫的白色中恍惚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燃?
我一个激灵,定眼一看却什么也没有。也许我真的是太紧张了,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花船停泊在亲水石台,洁白的地毯从石台一直通到礼堂,地毯两侧已经站满了人,洛浪,姐姐,溪洢,湄,水婆,澜汐还有来观礼的各族人。爹娘坐在厅堂的正座上笑盈盈地看着我,洁白的漠滢花瓣柔柔地落在他们的身上,头发上,笑容上,美丽的像一幅风景画,还弥散着梦幻。我突然有些迷惘,每个人都在对我笑,我却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侧过脸看着海洢,他也正看着我,他的嘴角扬着笑容,和我复明后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一样,迷人的弧度绽放着耀眼的光芒。可是,他身上的气息却没有了我失明时候的那种熟悉的温度和气息。我不明白是我记错了,还是我真的深陷在梦里那个人的怀里……
泪水从心底奔涌而上,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能嫁给海洢,我心心念念的人是渃燃,即使他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即使现在放弃可能意味着就此错过海洢,我还是一样想着他。我不能心里承载着对渃燃的思念嫁给一个把所有情感都给了我的人。我停下脚步,海洢脸上的笑容渐渐凝结,消失。我不想哭,泪水却在我的眼里不停的翻涌,我强忍着泪缓缓脱开海洢的手,也在同一刻礼堂外一声巨响,火光冲天,喷涌的火舌吞噬着飞扬的漠滢花瓣冲进礼堂,火舌所过之处的族人纷纷倒在地上。喷涌的火焰中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走进大门,微低着头,额前的头发遮住他的眼睛,手里握着的黑剑在火光里闪着鲜亮的光。
今天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