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尘离踏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摸黑回到自己的家中。
他放下雨伞,恶吼吼地对老妻道:“赶快给老子倒盆洗脚水来,快把老子给冻死了。”
老妻听话地给章尘离端过洗脚水,又给他拿来要换的布鞋。准备回身进灶房,去张罗晚饭时,却被章尘离给拉住了。老妻没好气地道:“你整天神神道道的,
不落个家,吃饱喝足了,舒服是不是?我可还没吃夜饭,我要做饭吃去!“
哪知平常日子里,一吼二恶的章尘离,突然地变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喜笑颜开地对老妻说:“都活大半辈子了,还没吃过饭不是。先坐下,我给你讲个稀奇事。”章尘离一边脱鞋解裹腿,一边对老妻卖关子。
老妻等得不耐烦地说:“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成天在外,就你的稀奇事多。”
“今日里,真的遇着了稀奇。平白无故的,沿河二岸的娃娃们,就唱起一首稀奇古怪的歌来了。”章尘离慢条斯理地道。
老妻这才睁大好奇的眼睛,盯着章尘离问:“那可是一首什么样的歌?”
章尘离仍然慢吞吞地道:“奇怪呀,奇怪。怎么那些娃娃,就会遇上了我的师父。而且师父还教给他们一首歌?”
“你越讲越糊涂了,我听不明白。”老妻不明所以地说。
“不光是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呢!”章尘离也摇晃着脑袋道。
“那你还啰嗦什么。我还是要去做饭才行。”老妻说完就起身朝灶房走去。
“去吧,去吧!我一时半会都还闹不明白。跟你个傻婆娘更是讲不清楚的。”章尘离朝老妻,挥挥手道。
“我看你是神精病。”老妻丢下一句话后,就进灶房里去了。
在火塘边洗着脚的章半仙,绞尽脑汁地想着,那孩子们唱的歌,和那小姑娘讲诉的遇仙事情。
时光倒回去二十年。
章尘离曾经是个饱读诗书之人。可怜他天命不顺,十年寒窗后,累试不中。最终只混得个秀才。穷困潦倒半身后,才娶得房再嫁女人。但又不知是天干,还是地不润。总之,两口子相守了十多年,就是没得个一男半女。凭着祖上留下的几亩薄地,读了半辈子死书的他,自己又不会耕种。成天尽受着老婆的恶气。但他想,只要还有一口气儿悠着,就得吃饭穿衣才行。道是常言说得好,天生我必养我,天不养我必死我。天生一人,必有一路。正是在章尘离穷途末路之时,一天,他去三十里外的百羊镇的天子殿,烧香拜佛时。被庙上的住持黄长老瞅见了。黄长老见章尘离穿着破衣烂衫,斯斯文文,弱不禁风的样子,便问起他的来历。章尘离就顾不上斯文,红着脸把自己的落拓生涯,向黄长老说了。黄长老听后,很是同情。就向章尘离说道:“看你一个读书人,落泊到这般田地,着实也让人同情。不知你肯不肯学一门养家糊口的手艺?”章尘离当即就跪拜在黄长老面前,道:“大师若肯教我,便是我章尘离的重生父母。”黄长老拉起章尘离道:“你随我来!”章尘离便随着黄长老,到了长老的禅房。章尘离看见,这禅房里,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书。佛法经点,天文地理,古今名著,俾官野史,医书典籍,应有尽有。章尘离一下傻了眼。自己过去的十年寒窗苦读之书,哪及这禅房中的百分之一二。哎,真是妄自尊大,总怪命运不公。如今一见,才显自己学识菲薄。章尘离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黄长老看出了章尘离的难堪,便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厚厚的书来,交到章尘离的手上说:“你拿去,好好的研读研读吧!一个月后,再来我这里。”那黄长老拿给章尘离的,是本什么样的书?那是一本当时在世间,重金难求的《易经》。
自此,章尘离在家中闭门一月。任凭妻子的恶骂,他始终恶啃着黄长老借给他的那本易经。
一个月后,瘦骨铃铛的章尘离,再次去到天子殿上。黄长老一见他便问道:“借你的书,可看完了?”
章尘离双手将书奉上,说:“回长老,我已将此书,读了三遍。”
“知晓了些什么?”黄长老又问。
“从中学到了一些生存之道。”章尘离说。
“那你就靠它去生存吧!禅房中还有许多这方面的典籍。你可以随便拿去看,有不懂得的,可以来问我。”黄长老说完,又递给章尘离一把禅房的钥匙。又道:“这禅房钥匙,整个庙中的其它僧人都没有。你务必妥善保管。”
章尘离感激得痛哭流涕。
自此,章尘离经常出入于天子殿中。章尘离在黄长老的引导下,一步一步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他从众多的经史典籍中,学到了许多过去从未接触过的东西。渐渐地,茅塞顿开,明白了黄长老教他这些学问的良苦用心。
半年后的某一天,章尘离正独自一人,在黄长老的禅房里,专心致致地读着书。这时,禅房的门开了。章尘离抬头一见,是黄长老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黄长老微微笑着对章尘离道:“自入春以来,今天算是最好的天气了。你看啊,大地春意盎然,桃红李白。好一派大好春光!所幸今日,寺庙里也没有多少事情。所以我来叫你尘离,陪我出去走动走动。也去领略一下寺外的春色吧。”
章尘离慌忙合上书本,站起身道:“不知师父要往何处去?”
只见黄长老双手合十道:“进入三界内,回到五行中。到大自然里,去随便走走吧!”
“那师父您请吧。就是到天涯海角,尘离也紧随着师父。”章尘离赶紧扶着黄长老,走出了禅房。
师徒二人出得庙来,果然被庙外的大地春色,迷住了。
章尘离小心地问黄长老道:“师父,我们往哪边走?”
“你看,我们就一直向东走如何?”黄长老对章尘离微笑着反问道。
“我一切听师父的安排。”章尘离也微笑着回答。
黄长老盯着章尘离,意味深长地道:“你看到没有,这东边是崇山峻岭,而西边则是一片开阔平地。你为什么,就不劝劝我,到那开阔平坝里去走走呢?若论我这老迈之躯,自然去那平坦之地徜徉,要比去那崇山峻岭爬涉,舒坦得多。”
“徒儿愚昧无知,师父肯定久有所图!”章尘离茫然不知所措地答道。
“你听没听说过,东风吹来满眼春。此句话当怎讲?”黄长老问章尘离道。
章尘离小心地答道:“那可能是说,当东风吹拂着大地的时候,那大地的无限春色,就展现在人们的眼前了。”
“有所悟,但不尽然。”黄长老微微颌首道。
时年的黄长老,已有八十三岁的年纪。看上去,老人家精神焕发,不显老态龙钟之相。
下完元盘山的石阶,眼前就是一派波光鳞鳞的符家水库。这几百亩宽的符家水库,天然生成。库内鱼儿跳跃,野鸭翻飞。西北边的几万亩良田,全得益于它的滋润。水库四周的几百户人家,皆因有这长生之水,而过得丰衣足食。
黄长老看着这满库碧绿琼浆,心生感慨道:“水,在五行之中,位列第三。依我之见,古人有失偏颇。我认为,水应当是五行之首。人之一生,缺金少木,缺火少土,尚可活。然而无水,则人万万不可活。尘离你说是不是?”
“师父所言,至情至理。只是晚辈平素未能思考到如此深奥。”章尘离小心地答道。
黄长老眺望着远方,对章尘离道:“你给我好好看看,这水库的四周。东边是符家大院,符家已是五代人的大地主了,而且家财是越滚越大。当初,符家的先祖,是讨饭到这里来的。来时,天寒地冻,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符氏两兄弟,只得到一片斑竹林中避寒。兄弟俩饥寒交加,相拥着坐在竹林里。两只破碗里,讨来的饭冻得不能吃下。两兄弟就又冷又饿地坐到天亮。天亮后,被冻醒的他们发现,那满林斑竹,都纷纷张开了口。两兄弟感到奇怪极了,瞪着眼看了半天,弟弟突然说:‘哥,可能这些竹也饿了,想要吃饭呢。’哥哥道:‘你尽瞎讲,那竹子,它怎么会吃饭?’但弟弟总觉得奇怪。两弟兄在竹林里捡来枯枝,生火热了昨天讨来的饭。正准备端着吃的时候,他们却听见,整林的竹子,都呜呜地叫了起来。弟弟端起饭,对着一根张着口的斑竹,喂下几粒米饭后,就见那根竹子闭上了口子,也不再呜咽。弟弟忙回过头,对哥哥道:‘哥,看来这些竹子,是要吃饭呢!我刚给这根竹喂了几粒饭,它就闭上了口,不再叫唤了。哥,你也来喂喂它们吧!’那知哥哥说道:‘我自己都饿得快断气了,还管得了它们。’说完,几口就将那碗饭吃下了。弟弟则不然,他自己一口都没吃,而是端着饭,一根一根地挨着,给斑竹们喂。吃过饭的斑竹,都纷纷地闭上了口,停止呜咽。弟弟将一碗饭,全都喂给了斑竹,自己一口未吃。当吃饱了的哥哥,催促弟弟上路,去别地讨饭时,早已饿得走不动路的弟弟说:‘哥,你走吧,我饿得走不动了。’哥哥气愤地丢下一句:‘没见过你这个傻屄,你就在这等死吧!’骂完,就独自捧着讨米碗走了。从此,符家哥哥音讯杳然。而饿极了的符家小弟,则留在了此地。他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正欲睡去时,忽然一只小松鼠,跳到了他的身边,静静地看着符家小弟。符家小弟没了睡意,也好奇地盯着小松鼠看。不一会儿,小松鼠就钻进符家小弟身旁的一个土洞里,很快就含着一粒大板栗出来,一下就跃上了一根斑竹。符家小弟知道了,小松鼠在土洞里,藏有过冬的食物。他慌忙用手去拔开土洞,里面真的有不少的玉米和板栗。符家小弟仰天长啸道:‘天不灭我也!’他用手悉数将玉米和板栗抓出来,放进火中,烤来吃了。吃饱了的符家小弟,便有了力气。他拿出随身带着的小刀,砍来几根竹子,搭建起一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的三角窝棚,就此安下身来。几天过后,又不知从哪来了个讨饭的哑巴姑娘,对着符家小弟一番比划后,就死活不肯再走了。符家小弟也想,同是天涯沦落人,更何况姑娘还是一个不能说话的残疾人,要赶走她,于心不忍。于是便点头让哑巴姑娘留了下来。得到允许的哑巴姑娘,解开随身携带的包袱,里边露出了几斤黄灿灿的玉米。她将包袱交到符家小弟手上,要符家小弟烤着来吃。符家小弟眼看着金光闪闪的玉米,赶紧就将包袱套上了,挂在了三角窝棚的一个竹钉上。回头才对哑巴姑娘说道:‘既然你不想走了,那这些玉米,我们就不要吃。等开春了,我们去开荒地,将这些玉米作种子种上,到秋天,我们就有吃的了。你同意吗?’哑巴姑娘很劲地点了点头。符家小弟又说:‘现在我们没有吃的,可以去山上挖野菜,采野果来吃。’就这样,符家小弟和哑巴姑娘一起,上山采来野菜野果吃饱后,用削尖的竹作锄,开荒造地,整个春天下来,开出了二亩地。他们将玉米播种进土地,精心地耕耘管理。到秋天,他们就收获了不少的粮食,足够二人吃了。符家小弟和哑巴姑娘,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知道了人间的事情。加上长时间地一起生活劳动,两人感情日增。天地作媒,他们就结合在一起了。”
章尘离听得入了神,突见黄长老停住不说了,便问:“师父,那他们是怎样发的家呢?”
黄长老沉默了一会,才又道:“这就叫天要人发人才发,天要人灭人必灭。你看看现在的符家大院,院后大片的斑竹林,遮天蔽日,郁郁葱葱,旺盛之势,他莫能比。院前一汪碧水,百溪归汇。正应涓涓细流,汇聚汪洋。按书上讲,这符家大院,便是不可多得的四水归池之宝地。你问他们是如何起家的,这也是天意使然吧。你看见没有,那大院的后山上,不是有一圆形的石建筑吗?那是一个古寨。相传,那石寨建于唐朝,薛仁贵还背过修寨的石料哩。传说他力大无比,十六个人抬的石头,他一个人就能背得上去。还说他饭量惊人,一餐能吃下一斗二升米的稀饭。当然,这只是传说,我就不信薛将军来过此地。但这寨子,真真切切在那存在着的。无论怎么看,它也不是天然的。到底是什么人,在那山顶上建寨,有何用途?我考证了半生,没有得出结论。民间传闻,各执一词,都不足信。但这建寨,肯定与财富有关。平常百姓,不可能去花那大力气,去建寨躲抢吧。你说是不是?”
章尘离听得不明所以,只得摇头说:“是不大可能。”
黄长老继续道:“所以,这符家发家,就得益于那山顶的石寨。据传,有一天,符家小弟与哑巴媳妇一道,去后山寨子坡挖野菜。夫妻俩上到山顶后,发现了丛林掩蔽中的石寨。符家小弟感到十分惊奇,便拉着哑妻,前去看个究竟。两人进到里边一看,那圆形的石建筑围墙,高有一丈有余,厚达六、七尺。里边还残留着许多的石桌石凳,石人石马。符家小弟惊呆了。哑巴媳妇也好奇得比划个不停。符家小弟想,在这人烟稀少的大山里,有谁会花这大功夫,建这么大的工程?他放下装野菜的背篓,用锄头敲了一下身旁的一个石人。哪知那石人,随着符家小弟的轻轻一碰,竟然自个旋转了起来,转过三圈后,连着底座匍然倒地,立刻露出一个正方型的豁口。符家小弟仔细一看,那黑洞洞的豁口,还有建造好的石梯。符家小弟不敢贸然下去,便回头对哑妻说:‘你快去砍些松树枝来,将这个洞盖上,过后,我们找来火把,再下去看。’哑妻听话的砍来松枝,将豁口严严实实地覆盖好。第二天,夫妻俩用松油,浇了个火把,再次去到寨子坡。符家小弟点亮火把,对哑妻道:‘你在上边等着,我一人先下去看看。’说完,他举着火把,顺着石梯,慢慢地向下走。符家小弟向下走一步,就在心中默默地记一步。由于里面瘴气蒙蒙,举着的火把,仅有一点暗淡的光影。他麻着胆子,向下摸索而去,当他默数到四十九下时,终于走到了尽头。符家小弟艰难地呼吸着,把欲灭未灭的火把,平拿着在里面慢慢地搜寻。里面整整齐齐的存放着十二只木箱,全用黄铜锁锁住。每只箱上都贴有封条,上边书写着‘大唐天佑二年封’的字样。符家小弟不敢去触摸那些木箱。他过去曾听大人们讲起过,这类洞穴宝藏,一般都设有暗道机关,稍不小心,就会后果不可收拾。他趁火把还未燃尽,便赶紧回头,顺着石梯,返回到了地面。到达地面时,累得汗如雨下。哑妻一见他模样,急得不知所措。符家小弟喘着粗气,对哑妻道:‘没、没事的,我们发了’。”
黄长老对正听得出神的章尘离道:“你可知道那十二只木箱中,都装了些什么?”
“肯定都是值钱的东西吧。”章尘离顺口答道。
“那本来就是钱,全是些金银珠宝。”黄长老道。
章尘离忍不住问:“大唐天佑年间,距今已有七`八百年历史了。那会是谁,将这么多的财产,来埋藏于此呢?”
“这也是我考证了半生,而没有得到的结果。”黄长老摇着头,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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