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夏日来,却是人间芳菲尽。红颜零落青草稀,情到尽时方为断。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似这般,成痴成惘皆徒劳。
央华宫。
一袭藏红色的锦缎长袍,金线碎边,明晃流苏。拥在床榻,温柔的扶着榻上虚弱的美人。额前凌乱的碎发,心疼的面庞,显得他更加憔悴。
“逝者已矣,皇后还是要快些养好身子,不要让离世的人不安心啊。”皇上坐在榻前,一口一口的亲自喂着皇后吃药。
皇后没有言语,没有表情。这两三日,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皇上天天来央华宫喂药,皇后日日不曾言语。倒是陈彻仿佛也变得勤快些,连着三日来此请安。只是,彻儿不曾有过多的表情,皇后也一如往常那般没有过多的关怀。若是不知情的人,还真是很难得看得出,他们会是母子。
送走皇上,怜漪便扶着假寐的皇后慢慢起身,从今囊中掏出一枚丹药,为皇后服下。
“都办妥了么。”
“娘娘放心吧,都妥了。”怜漪紧紧地握着皇后的手,安静的说道。
“怜漪,你真的···”
还未带皇后说完,怜漪便微微一笑,接着说,“娘娘,怜漪已经决定了,这是最好的结果,娘娘不要在乎思乱想了。”
皇后看着她坚定而温柔地神情,颤抖的心开始慢慢平静下来。
夜未央。
苏依落悄悄的潜入了央华宫。
“都妥了么。”苏依落看见相拥而坐的皇后和怜漪,开口问道。
怜漪见苏依落带着一个包裹,一跃而近,便起身朝这个方向迎了过来,“只等娘娘的东西了。”
苏依落稍稍是松了一口气,将包裹递了上去。不消片刻的时间,皇后变换上了一身宫女的衣服。苏依落在死亡谷的那段时间,跟着鬼医学了些易容之术,如今方是有了用处,半个时辰的功夫,她就将皇后换了个样子,就连站在一旁的怜漪都瞅了好一阵子,还看得出来。
三个人面面相视,眼神中的纠结的情绪缠绕成了结。
“娘娘,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要犹豫,勿要辜负了这么多人努力和牺牲。
皇后闻言,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便随苏依落从侧窗爬了出去。
怜漪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可是眼角的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找出皇后的衣裳,慢慢的穿上,然后,静静的,静静的,坐在床榻上。
苏依落带着皇后,将她秘密的送到了刘贵妃的宫中。倒也没有太多需要嘱托的事情,都是上一次计划好而没有进行的事,这次不过是重新来过,并没有什么大的变数。
等到苏依落回到央华宫的时候,看见怜漪一身皇后的装束静静的坐在那里,心里顿时产生了一股悲凉的情绪。刚刚她把装着宫女衣服的包裹递给怜漪的时候,怜漪悄悄地对她说,要她办完事情后会来一趟。苏依落会意,既然怜漪没有在皇后面前说,那也就说明她不想让皇后知道,于是,也只好保持镇定,不曾言语。
“娘娘,怜漪恳请娘娘,为怜漪易容。”怜漪说罢,便缓缓跪在了地上,一脸渴求。
“你···”
“臣妾本想就这样走了,可是,既然昭仪娘娘易容之术如此高超,还望娘娘能将怜漪易成娘娘的样子。”
“你先起来,我还是不明白,你要做什么,但是,我会尽力的。”苏依落将跪在地上的怜漪慢慢扶起,带到了梳妆台。
“娘娘为了夏氏的名誉牺牲的太多了,如今,就算是一把大火也未必能将一切烧个精光,与其尸骨无存惹皇上怀疑,倒不如留个模糊的尸首,让皇上死了心。”
“你想···可是,皇后娘娘不是将小皇子交托与你么,你若是走了,彻儿怎么办。”苏依落描黛的手停了下来,原来她要易容成皇后的样子,是想替皇后留下一个尸首。
“娘娘,”怜漪见苏依落的手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直视着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娘娘,陈彻殿下,有娘娘在,会比任何人照顾的都好,怜漪有愧,就当这是怜漪为娘娘,为夏氏家族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吧。”
苏依落抵不过她的苦苦哀求,重新拿起了画笔,“我,真是第一次见到,你们竟如此姐妹情深。”
怜漪闻言并没有回道,只是看着镜中那边的越来越像夏绮鸢的面容,心里突然想起多年前生活在夏府是场景,依旧笑得那么灿烂。
“我一直有一事不明,不知事已至今,怜漪可否相告。”
“娘娘,请讲。”
“彻儿是皇后娘娘的亲生骨肉,娘娘生性善良,淑德贤惠,为何独独对自己的这个亲生儿子不冷不热。难不成是娘娘和殿下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怜漪微微一颤,一些昏黑的场面在脑海中骤然闪现,颤抖着的双唇,渐渐积聚起泪水的双眸,伴着那些深藏在心底的愧疚一拥而上,“天底下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怜漪顿了顿长舒了一口气,接着说,“这些都是我的错,其实,还有一点,奴才未曾和娘娘提及,那就是,皇后娘娘在嫁作太子妃之时,曾与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的皇上约法。彼此之间只有夫妻之名,不行夫妻之事。这本身就是一场政治联姻,在小姐提出此唯一的条件最为结成婚礼的要求时,皇上答应了。尽管那时的皇上羞涩不肯言情于表,可是,奴才看得出来,皇上还是喜欢小姐的,是很喜欢很喜欢那种。”
苏依落一边安静的画着装束,一边用心的听着这一场发生在那个传奇女子身上的轶事。
“成婚后,皇上一直恪守着预定。直到有一日,皇上寿宴,肃亲王微醺竟然握住了娘娘的手,娘娘怕旁人误会,之将手抽回边走,没有做过多的斥责。可是这一幕在皇上眼里,却变成了男子调情,女子娇羞。那一夜,皇上大醉,他一路上踉跄的走到央华宫···”怜漪讲到这里的时候,原本平静的语气开始有些急促,可以听得出来,强装镇定的背后是小小的哽咽。
“其实,本来我是可以阻止的,其实当时我就站在长廊上。可是,我却眼睁睁的看着皇上进了小姐的房间,无动于衷。我听见小姐的哀嚎,我听见小姐的求饶,可是,我却并没有去阻止,而是选择了跑开。”一滴滴晶莹的泪水缓缓地滑落,坠落溅成凄凉的泪花。
苏依落将哭泣的怜漪拥进怀里,想要给她一丝温暖,哭吧,想哭就哭吧,过了今晚,哪怕是哭的机会,都不在拥有。
“第二日,我却迟迟的不敢进小姐的房间,直到正午,我才鼓起勇气想要坦诚地面对。我是因为嫉妒,是被嫉妒蒙蔽了双眼。进宫一年,侯爷每每来看皇后都是那么温情脉脉,我是嫉妒,为何侯爷一心只有她,没和就算她嫁作人妇她还是不忘她。可是,当我冷静下来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多么可怕,才觉得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不可原谅的错误。当我走进宫殿的时候,我看见的是依旧梳妆如常的小姐,她是红肿的双眼,显然是因为昨晚哭了一夜,可是,现在她却是那样平静。她没有问我任何问题,只是一个劲的谈论着糕点的味道。只是她不晓得,她在笑着说好吃的时候,泪水再一次在她憔悴的面容上滑落。”
“小姐没有再提及,皇上也没有再踏足央华宫,我也没有勇气将一切才说出来。日子就这么过着。直到小姐有了身孕,我才知道不提及不代表没有发生。没有那一个母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她可以不爱自己的丈夫,却永远做不到,不爱自己的孩子。”
苏依落听到此处脸上落出了疑惑的表情,如果真如怜漪这样说,那皇后应该很是疼爱这个孩子才对,怎么会···尽管是疑惑,她却没有问出口,看着面前的怜漪,她不忍···
“只是,小姐是注定要离开皇宫的。从小姐进宫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做好了离宫的准备。夏氏的势力得到进一步的稳固,侯爷便做了一系列的计划。其实,小姐是喜欢小皇子的,只是一想到日后离别的苦楚,就有些不忍心。所以,小姐总是刻意的疏远他。其实,小姐,心里也很苦。”
苏依落轻轻地为怜漪擦了擦眼泪,想要止住她的哭泣,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再过几个时辰,天就快要亮了,“怜漪,时间,差不多了···”
怜漪闻言看了看窗外,微微的点了点头,轻轻的伏在苏依落的耳边说,“娘娘临走前,说娘娘有万凰之才,莫要可惜了···”说罢,边起身盈盈行礼,朝内堂走去。
苏依落望着她的背影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一开口,却又感觉无话可说,只好跃窗而出,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