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老人扶进了里间的一张床上,老人看着我,凄然一笑,缓缓道:“丁当,你不必难过,我还想求你——一件事。”
我说道:“请讲,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不会推辞。”
“我想最后看一眼魔刀——”
我点了点头,从怀中抽出了魔刀——二尺三寸长,四指宽,浑身黝黑,几乎看不出一丝金属光泽,甚至刀身上有些锈斑的普普通通的一柄刀,就和茅屋门口挂着的那柄剑一样。
不知为什么,现在的这个时候,魔刀在我眼里和老人屋内的一盏油灯,一根竹幂,甚至一段干柴一样普通,毫不起眼。那一刻,我丝毫感觉不到魔刀的刀气。
老人久久的看着魔刀,目光渐渐有些迷离。
他轻轻的张了张嘴,我俯身过去,听到了这样的话:“——一切都是天意,我的命书中——有这样的一句——犹忌刀,因剑而起,见刀而亡——也算合了此意——”
许久,我带着小白走出茅屋,无影已经等在门前了。
我从门前取下了剑,不经意的看了小白一样,他依然目光呆滞,但手中执着的抱着那把原先砍柴的弯刀。我叹了口气,对无影道:“我们一起把风儿和里面老人的尸体埋了吧。”
——当无影最后点燃起茅屋后,天色已微明。
“主人,现在我们准备去哪里?”
“方家集。”
“带着他一起去?”
“是的。”
山脚,水傍,梅间——方家集的风景美丽依旧。但这一次来这里,我觉得比第一次心情更沉重。在高山流水宅门口,我走下了马车,回头对无影道:“你看好小白,等在这里。”
等家丁通报后,我跟着领路的人来到大厅,那人就说了一句:“请稍等,大官人马上就来。”说完就退下了。偌大的大厅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背对着大厅门口,看着大厅内“高遏行云”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但我感觉到,大厅外的某处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过了好一会,面带笑容,身材有些发福的高大官人来到了大厅中,不过这一次,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表情冷漠的灰衣青年。
“啊,丁公子,别来无恙?”高大官人打着哈哈笑着走过来,看那热情,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要和我拥抱一下。
“高大官人,我很好。你呢?”我淡淡一笑道,眼睛却扫向了他身后的那个灰衣青年,从他身上我感觉到一股冷冷的杀气。从他的杀气中,我可以猜想得到,如果他要杀一个人,绝对不会眨一下眼。
“丁公子很好?那就好,我也很好。”看样子,高大官人真的很高兴。
我看着高大官人那高兴劲,终于忍不住问道:“高大官人,我想问一件事。”
“好的,请说。”
“不知道高大官人为什么这么高兴?”
“因为,我看见了丁公子你,所以很高兴。”高大官人居然回答得很爽快。
我摇了摇头道:“我还是想不通。因为,我觉得这一次,高大官人看到我不哭已经很了不起了,怎么还会笑得出。”
高大官人的笑容有些凝结,但很快又添上了新的笑颜:“丁公子说笑了,怎么会呢?”
我看着高大官人道:“你觉得我象在说笑么?”
高大官人终于收起了笑容,柔声道:“因为我知道,丁公子一来,一定会有好消息给我,对不对?”
“好消息没有,但坏消息有两个,你要不要听听?”
“可以听听。”
“迎风斩冷无血根本不是杀柔情的人,所以我当然没有杀他。”
高大官人居然又笑了:“丁公子错了。”
“哦。”
“这件事我也是昨天刚知道,现在看来,丁公子非但没有错,反而做得很对,这怎么能不算好消息呢?”
我冷冷一笑,道:“最要命的一个坏消息就是我,因为在开封我没有死在方家集刀客的刀下。”
“这就是一个最大的误会了,我曾说过,方家集的事我都交给赵师爷打理了,那次是他的责任——所以,现在,赵师爷已经死了。”这一次,高大官人笑的更灿烂了。
我缓缓的叹了口气道:“高大官人,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你能叫高大官人了。原来一个人无赖的程度可以是这么高的。”
高大官人居然没有听见似的,继续道:“现在看来,当初情报部不准确,算起来都是误会所致,赵师爷一死,责任自然在我。所以我现在已经把柔情厚葬在方家集外风水很好的一块地方,什么时候丁公子想去看看的话,我叫人带你去。”
果然是一只老狐狸,无念等人和他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我还是淡淡的道:“那就多谢了。”
高大官人仿佛长长的松了口气道:“你看,我就说的,丁公子一来,好事就到,现在我们误会消除了,不也是一件好事么?”话是对他身后的灰衣青年说的。
然后高大官人一拍前额,道:“对了,光顾说话了,还没有介绍一下。丁公子,这位是人称天杀刀的何风。小何,这位就是我常向你说起过的魔刀丁当。”
“丁公子,久仰——”灰衣青年何风冷冷道。
我淡淡道:“何公子,久仰,不过我听说有个叫彭十一的人在找何公子。”
何风微一愣,随即又冷然道:“找我的人又不止他一个。不过不管谁要找我,也要等一月之后。”
“哦?”我看着何风。
高大官人道:“丁公子,是这样。前几天,小何刚刚和真正的那个一刀中分的人约好,下月试刀,所以这段时间里,小何会好好休息,准备下月的试刀。”
“哦。”我有点意外。
高大官人笑了笑道:“这次的情报千真万确,杀柔情的人就是那个一刀中分的人。如果丁公子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去看一下。”
我回头看着何风,道:“我是很有兴趣,只是不知道,何公子介不介意?”
何风冷冷道:“也好,如果我死了,丁公子或许也会对他有兴趣。”
我叹了口气道:“高大官人,我真的有些佩服你了,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杀刀何风何公子也会甘愿听你。”
何风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高大官人笑道:“人各有志,丁公子不也为了朋友而甘愿冒险吗?”
我淡淡一笑,高大官人居然说道:“丁公子,你知道小何为什么会听我的吗?”
我笑了笑道:“高大官人不是说过么,人各有志。”
高大官人道:“看来我不必说了,你看人来了。”
远处,家丁引着一人走向大厅——
何风原本毫无表情的脸色立刻有了些生气,冰冷的眼神马上发热起来——
一个风姿犹存的女人,光从外表来看,或许算不上很漂亮,但一对大的有些夸张的胸部特别吸引人,虽然她的肩部和腰部甚至隐隐显现出一丝赘肉,但正是这环肥的丰满给人——男人以一种原始的征服的欲望。一双带着些许蔑视和挑逗的眼神有着无与伦比的杀伤力,或许在她那无可抵挡的眼神中,意志力稍差一点的男人会有点生理上的变化。
我接触她的眼神时,仿佛有一种奇异的热力传来——一种引导男人澎湃的热力。
我承认,如果这世上真有尤物的话,那她绝对是其中的一个。
那女人看了我一眼,直接走到何风身边,轻声道:“你等了很久了吧?”
何风居然有些口吃:“没有——没有很久啊。”
女人柔声道:“那么说,你没有怪我了?”
何风居然笑了笑:“怎么会,我怎么会怪你呢?”
高大官人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笑着对他们说道:“好了,小何这几天就住在后院里,高姬你要带着他,不要让他走错房间。”
“有我在,小风当然不会走错的。”女人微微仰了仰头道——这么一个半带挑逗又有些不经意的动作居然让何风狠狠地咽了几口口水——
女人主动的捉住何风的手道:“那现在,我们就去还不好?”
何风的眼一直没有离开过女人,当然只有点头。
然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大厅。
高大官人看着我,笑道:“丁公子,我真的不相信你不会对她动心。”
“哦。如果哪个男人在她面前不动心,那才不正常。”我淡淡的说道。
“丁公子,在你面前我说亮话,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研究。”
“研究什么?”我问道。
“研究人的弱点。说实话让何风投到我方家集的确花了我不少心思。钱,房子,美女,似乎他都无动于衷,但他偶然见到我的一个堂妹时,我发现他整个人起了一些变化。于是,我把我堂妹接来,这下才让他下定决心为我做事。”
我笑了笑道:“只不过,我看何风那种表情,是否有些可怜?”
高大官人冷冷一笑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承认,如果这是一局赌局的话,高大官人已然取得完胜,而何风岂非输得体无完肤?如果他无法摆脱对那个女人的强烈依赖,他将一直被高大官人牵着鼻子走。
高大官人有些得意的看着大厅中央的那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高遏行云,似乎那是他一生的宏伟抱负。
不错,每一个人都有弱点,有的人弱点是自私,有的人弱点是胆子小,有的人弱点是好色,甚至也有人的弱点是过于优秀——你不信?沧海桑田,万物苍生,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是绝对的,在特定的条件下,有时优点就会转变成弱点。
只不过我所关心的是——眼前这个人又有什么弱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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