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秋风悲落叶,天气已是渐寒,这临近夕阳时分,忽一阵凉风吹过,小镇上的行人俱是紧了紧衣裳,快步走去。
热闹一天的城隍庙,这时也歇了声音。庙祝这时从门里伸出头来看看,本是要关上庙门,却看见庙门口两旁,左边一位算命先生还老神在在,好似闭目养神一般,浑然不觉天色已晚。这算命先生庙祝却是认识,便开口道:“周先生,这时也没了人影,早早收摊吧。”
再看向右边一人,却是一个衣不遮体的瘦弱少年,头发蓬松搭在脸上,看不清面貌。而那露出来的手臂和腿脚,枯瘦如柴,却是让人看着心酸。
这庙祝叹息一声,暗自骂道:“这天杀的年景。”原来今年豫州先是春季大旱,接着又夏雨暴涨,冲垮了大河的南岸,累及两州百姓四下里逃荒,朝廷自顾不暇,任由这些灾民流动。
每逢集市,便有人来进香,这人多唠叨的也多,庙祝自然知晓。加上这些时日,也见了不少灾民,这少年之前没有见过,分明与他们一般无二。叹息一声过后,便从身上摸了两个铜钱,放到少年面前道:“伢子,拿去买俩馒头吧。”
这年景不好,他这庙里的香火虽旺,却留不下多少银钱,这般做也算是施了善心了。要让他救下这少年,却是万万不能的,多一人便是多一张嘴。虽是心中不忍,却也头也不回的关上了庙门。
那少年听的这庙祝说话,才虚弱的说了声“谢谢”,却连他自家也听不真切。他本是豫州谯国人士,是一孤儿,叫做元启。记事起便在乡间行乞为生,偶尔也帮人家做工。只是年纪幼小,接不到什么活计,也不愿委身为奴,便这般过了一十三年。想不到前两个月发了大水,大难不死,却连行乞的地界也无了。之后便顺着人流走,本想在路上寻个人家做工,但这水患无情,任你泼天富贵,也是无用,直到一路来到这外方山下的小镇上,才算有点人气。至今日,已是两天未有吃食了。
他自小便是饥一顿饱一顿,身体并不甚健壮,这一路行来,却更加不堪。今日进了这小镇,正逢集市,城隍庙颇多热闹,便过来在门口行乞讨要。但不想来的晚了,好点的位置都被人家占了,便是有银钱,他也抢不到。只待此时没了人,他却是饿的晕了过去,不是这庙祝说话,却还醒不来。
道了声谢,他便拿起银钱,摇晃着起身。与这城隍庙斜对面的糕饼铺子,还开着门,此时见镇上没了人烟,却也是正在收摊。元启摇晃着到了铺子前,闻着香味,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递上两文钱,又伸出两个手指,却是怕自家说话,那口水流了出来,平白遭人家笑话。
那老板也是心善,见这少年这模样,挑了两个稍大的馒头递了过去。元启接过来,狼吞虎咽的便吃了下去。那老板摇摇头,继续忙活自己的摊子。
便在这时,从小镇外却是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老板闻声色变,其他也顾忌不得,急忙关了自家的门。只当是来了强人,这年景不太平,还是小心点好。
少年也是听到了,见这马蹄声甚是急促,便也不急着过街。这天大地大,与他来说哪里都是过活。在庙门口与在糕饼铺子前过上一夜都是无碍。索性顺着墙角蹲了下来,吃起另一个馒头,这须臾功夫,元启便已是吃下一个馒头了。
在他吃完最后一口馒头时,那人也来到镇上,有三十余人,银鞍大马,目闪精光。领头之人是个四五十岁的精壮汉子,钢须盘扎,平添了几分威风。
他在叫做一间“银桥客栈”的门前下来,也不进去,在外面喊道:“王道灵,速速出来,免得众兄弟近前,伤了颜面。”倒也不甚咄咄逼人,却也让人拒绝不得。
连喊了两声,也无人接声,那汉子脸色一变,对左右兄弟说道:“快去查看,是不是被那厮逃了去。”
十多人领命而去,这汉子又着七人前去客栈里查看缘由,不多时人便出来摇头道:“除了掌柜的和两个小厮,也没旁的客人。大哥,是不是错了消息,被别人骗了去,说不得这时……”
那领头汉子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见寻不得来人,令兄弟们收拢在一起,只等着那十人回来。他追寻这王道灵已有多日了,这般情况也是有的,此时也不气恼,只待回去后再从长计议。
朝慕彩云间,夕还山道前。
本是无尘物,何似人世嫌。
红尘三千丈,涤清一道丹。
……
由远及近,这声音也渐渐明了。那头领脸色一变,道:“正是王道灵那厮,兄弟们戒备。”
你道为何?原来这王道灵武功高深莫测,少有人能敌,且从未见识过。后有人寻得缘由,却是他修习一片名叫《九阴玄元真解》的功法,待问及来历,这王道灵却只是笑笑。
这话传了出去,这王道灵却半点也不得安宁,整日里被人纠缠着索要功法。虽也出手震撼了一番宵小,但他王道灵孤家寡人,比不得人家人多势众。不堪其扰之下,便寻了个小镇,且安住心思,暂时住下,不想今日却又被人寻来。
“王仙长。”那汉子来到王道灵面前,却也不鲁莽,老老实实施了一礼,才道:“王仙长,自您出道之时,至今已有五十余年矣。听前辈们提起,仙长容貌却未曾变过半分,实乃幸事。”
原来这王道灵显赫江湖已有五十多年了,但这容貌却不曾变过,江湖中人虽是惊异,却也不会多考究。只当他真个得了道法,修得驻颜术,倒也有达官贵人求取过,却没听过后来的消息。
有道是七十古来稀,便算作王道灵出道年纪二十岁,此时也有了七十多岁了,这王道灵自始至终只孤身一人行走。却引得江湖中人异动,这两年又是加紧寻找王道灵,便是怕他那日没了气息,他拿一身功法便失了传人。
这王道灵道人打扮,背上背负一柄木剑,一手拿着拂尘,见这汉子上前说话,便道:“小后生,你这一身功法已是趋近化境,何苦还要求贫道的那残章破卷呢?”
这王道灵摇摇头,身子一晃便走了去。那汉子被王道灵一下看穿了修为,亡魂大冒,冷汗直流,心中庆幸刚刚没有鲁莽行事。但稍一清醒,却复又挡着王道灵的去路,道:“仙长,便明说了吧。您年纪少说也有七十多岁,这指不定哪天便去了,偏您这一身妙法不得传下,岂不遗憾。在下恳请仙长留下功法再走不迟。”
说着,其他人便暗中动了起来,隐隐呈现阵势。这三十多人俱是好手,此时围上这王道灵,便是要让他留下那功法再走不迟。
这王道灵看也不看这群人,一挥手便是一阵风起,其中却是隐含了力道,要一下震退这些人。
那汉子笑了笑,便从袖中摸出一把纸符出来,贴在自家身上,其他人也有学有样。那王道灵的立道果然没了,几人定在那里,没有退后半分。
王道灵皱了皱眉头,他们这是从哪里寻得的符器?虽是简陋不堪,但自家也没多少法力可供挥霍的。
正待要再施法,那汉子却是使了眼色给其他人。这江湖儿郎,平日里也是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这打斗的经验甚是丰富。王道灵一招失利,他们自然要趁势而上。
这几十人刀剑相加,砍向一人。那道人却是不着慌,身子扭了扭,便避过六七刀。这拂尘一挥,却又打退那十来柄兵器……好一番厮杀,你来我往,最后却是杀红了眼睛,哪里还留情面。那三十几人,最后还剩下那汉子勉强支撑,王道灵却也是身重三十多刀,摇摇欲坠。
“这些符是哪里寻来的?”王道灵却是恨死了这些纸符。这些纸符功法各异,有的甚至还能唤出雷火,伤的了自家。今日狼狈,全赖这些纸符所制。这些纸符单个无甚威力,却是架不住量多,三十多人,每人身上携带一大把,也是够呛。
“前些时日,也有一位仙长路过县城,施符水救人。正巧被我家老爷子看见,便相邀一叙。期间谈及你,那仙长便教了我们这画符,说可以对付您,却不想是真的。哈哈……”这汉子想到得意处,便笑了起来。
王道灵紧皱着眉头想了想,也未曾想起那所谓的施符救人的仙长是何人。只是今日害的自家这般凄惨,这仇不可不报。见眼前的汉子大笑起来。轻声念动几声,那背上的木剑便“呼”的一声飞出,划向那汉子的颈部。
那汉子笑声戛然而止,便向前倒去,只是不偏不倚,手中那把百炼钢刀却不知何时抬起,正巧插在王道灵胸部……
这王道灵睁大眼睛,看向自己的腹部,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等了一时,便轰然倒地。却说这番争斗,全然落在不远处,那蹲在墙角的元启眼里。见王道灵也倒下了,这一场厮杀却没半个活人留下,他等了片刻,便向那打斗处走去。
这些人穿金戴银,明显是富贵人家,元启便是想要从这些人身上寻找一点金银,也免得明日自家挨饿了……
那些人衣服里面没敢翻动,只是将刚刚散落在地下的银钱拾起,手肘处却不经意碰到一堆软绵绵的物什。待回头一看,却是那王道灵尸体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比书桌还要大的蛤蟆,那蛤蟆怒眼圆睁,显然死不瞑目,却是吓得这少年喊也不及喊一声,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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