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多想,他冲上楼。果然,她输着液,却蜷缩成一团,颤抖得如风雨夜的一枝梨花。左脸上红红的手掌痕犹在。他该提醒她的,他早该说出真相的,这样她不至于受更大的伤害,他在心里恨自己。
一把将她偎在自己怀里。方向南,就当这是一个完整的结束吧,以后,以后的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这种罪。为你在梧桐树下等我十年,也为我心里对你的愧欠。他不禁泪流满面,如此为一个女人心疼,难受,他还是第一次。
电话却不识趣的响起了。是姐姐孙小梅打来的。
“大海,快来人民医院,爸出车祸了。”孙小梅急切的说。
“好,我马上来。”一听爸爸出事,他心急如焚。挂了电话才想起方向南的点滴还没有打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快去吧。孙二叔肯定伤得不清,嫂子才急着找你。”见他仍在犹豫。又说:“我打完点滴就回去,你不用担心我。”她尽力的挤出一个笑脸,却比哭更令他难过。
“还有,今天的事,不要跟家人提起。”在他拉开门的时候,她不安的叮嘱道。
“明白。”他没有回头的走了。多看她一眼,只会让心里的内疚感更深。
人民医院急诊室门外,孙小梅和方向东两口子如坐针毡。
孙二已经进去一个多小时了,负责抢救的医生依然没有出来。
孙大海大汗淋漓的跑进来,拉着小梅的手,满脸惶恐的问:“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为什么会出车祸。”
他着急的一连串的询问,让孙小梅那原本就坐立难安的心更添了无数的压力,仿如一只本就澎胀的汽球般,等待,压抑到了极限,孙小梅无力的摊软在坐椅上,开始畅快淋漓的哭泣。
她犹记得当她赶到现场,见到孙二时的样子,到现在仍心有余悸。满身满地的血,孙二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绝望的眼神看着她,她知道他必是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他必是以为那是他见她的最后一眼。
无尽的悲伤覆裹住她,孙二于她也许并不是个称职的爸爸,他好吃懒做,自以为是,走到哪总以为别人的眼光都在关注他,他就是这样没有自知的人。直到现在,他和婆婆王玉花的绯闻,仍是村里的笑谈。
可是,他毕竟是他们的爸爸,血溶于水。当她看到无尽的鲜血往外冒的时候,像是自己的血在流逝般的疼。他这一生,有大半生是孤独的,他想要的女人都不要他,比如二十年前的钱里生,比如十三年前的王玉花。并不是因为他长情,才与这两个女人纠缠这么久。只是因为他想要的一直得不到,又时刻担心村里的那帮老兄弟笑话。
他这个人啊,一生都活在别人的言语中。以别人的谈论评判为自己是否幸福是否如意的标准。近些年,她如愿嫁给了方向东,弟弟成了大律师,他在大家眼里成了有老来福的人,于是,他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也对,受了大半生的窝囊气,老了,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再不显摆就没多少时日和机会了。
可是,这一飘,差点连命都搭上。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大海别一味的顺着他,老老实实的过踏实日子。
方向东边安慰她边对孙大海说:“你别太着急了,医生还没出来。你这一急,你姐差点六神无主了。”
是的,他孙大海不能急,他是孙家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孙家从前所受的鄙疑,他要拼尽全力让他们收回,从此对他孙大海,对孙二,甚至对孙小梅,刮目相看。
他给孙二买摩托车,的确是为了满足孙二的虚荣心。
他万万料不到,代价会这么大。
方向南坐上回家的出租车。车内空调风很大,她刚做完手术,一整天了,没怎么吃过东西。
想起医生的嘱咐,她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把空调关了吧。节约点资源。”
司机爽快的答应了。见她一脸疲容,脸色惨白,呼吸沉重,忍不住问她:“美女,你很不舒服吗?去医院,身边怎么没个人陪你?”
飘相逢的人尚且知道关切一句,谭哲,却似陌路。
脸上的疼痛感渐逝,但心里的痛呢?为谭哲这样的人,心里再多痛一分都不值。
她笑着回道:“我没那么娇气。”
“哎,以后谁娶到你还真有福了。现在的女孩子哪个不是娇滴滴,柔弱弱的。一点小病小灾就缠着男朋友发嗲,都被那些明星带坏了。”
方向南的心似乎找到了治疗的突破口。是呀,我方向南与弱质女流不敢苟同,一点小灾算什么呀,全当被狗咬了。虽然这条狗生猛了点,但再深的伤疤总会结痂的。
这样想着,心气顺了。心顺,路也顺,一溜烟的功夫已到了村口。
从出租车上下来,碰到了肖红梅。方向南在心里嘀咕,真是个瘟神。但自从上次与方向东聊过后,她不再纠结肖红梅那副水蛇腰和胭脂脸了。
“向南?”她依然和她打招呼,就像她哥哥说的那样,她现在太不识趣了。明明知道对方心里厌恶她,她依然老着张脸拾讪。
“有事?”她并不想多说。对有些人,有些事,浪费口水,浪费心思,到头来才会发现,一点都不值。这个教训,她深谙。
“没事。”她吱唔着。想说什么,看到方向南冷漠的脸,最终还是将话生生的吞进了肚里。
她肖红梅也真是,没事上我家附近这块瞎溜达什么?王太婆已经病好出院了,肖红梅的家在对面的那片城中村,她犯得着时不时在她方向南眼前晃悠吗?
进门,看到王玉花又在墙根烧纸钱,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这女人,才五十多岁,并不能称为太婆,怎么就偏迷信这些?
“妈,怎么又烧纸钱呢?”方向南见不得她这个样子,简直就是一女巫。
“向南。”她突然问她:“你最近听到什么声音没?”
“没有。上一次,我至今还怀疑是我幻听了。您别疑神疑鬼的。”
“不能不信。马上就七月初一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方向南不屑的上楼了。
可是,王玉花愣住了,她王玉花的亏心事,要到何时才能不觉得亏心?
原本,她也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每次遇到无赖孙二,他总是故弄弦虚的说:“你小心你背后有鬼。”那声音,鬼魅得像半夜偶尔听到的那声“王玉花”。“鬼一般在凌辰出现,你小心点。”他总是有事无事的吓唬她。见她一脸惊慌,他一脸得离的抽身离去。
她在心里一直诅咒着孙二早点死,不要再来骚拢她。她的诅咒意外生效了,孙二于今天下午被车撞得半死,现在生死未卜。诅咒的意外显灵令她更相信这世上,的确有些东西在操控着人的命数。
副食店老板娘扭动着滚圆的身子,嗑着瓜子,走到她后面。“我说,是不是再洒点酒?光烧纸哪行?”
突然而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王玉花一哆嗦。倒是把老板娘逗乐了。“天还没黑呢,您胆子怎么这么小?这鬼都是半夜才出来晃悠的。”
“多事,好好看你的店。”王玉花脸色一沉。
“真的,房东,我不骗你,我们乡里兜,鬼爱喝酒的。”老板娘继续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说完,拍了手上的纸屑,径直上楼去了。楼下副食店老板娘仍得意的冲她喊:“房东,你不诚心,鬼该生气了。”说完,笑得直不起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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