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酒宴,只是不比最开始的胡闹众人客气了许多。
大家早就看出来,史老大这是把王二狗当接班人至少也是副手培养。
而与众人恰恰相反,王二狗自己反而摸不准史老大在想什么。
因为史老大并没有把真气的修炼口诀告诉他。
这个瓶颈把王二狗彻底卡住了。
他只能一日又一日地持续着内视脏腑,体察着血液的流动。
同时在贼窝呆了一个多月,他第一次明白了纸上谈兵的含义。
书终究只是书罢了,它们本身就携带着作者各种各样的个人观点和思想痕迹。它们能给予引导和指引却不是万能的。
与独处的家不同这里充满了纷乱的人气和形形色色的矛盾。
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不安分。但这不安分又始终被控制在一个合适的区间。
这得益于史老大恰到好处的疏导和排班,也正因此才保持了日常的人员稳定。
附近山头的老大换了又换,唯有史老大坚持了十多年并非没有道理。
永定山八匪。史秋排名第三,靠的可不仅仅是鸿蒙真气。
稳重的性子和手段才是他作为首领最大的依凭。
这八匪是匪人中的异类,为一般盗匪所忌惮,商人们则对他们又爱又恨。
他们守规矩讲道理,态度也相对温和,通常不会有血腥冲突。但只要碰上他们则也意味着只能乖乖交出过路钱。
不过好在没人敢碰八匪动过的货。损失不至于太大。
永定山脉一路从西到东分割南北方。
虽说东部丘陵现在已逐渐转变为主要通商道,但山中个个关卡依然行商络绎不绝。其中固然有路程损耗因素,但那不为人所道的暗中交易仍占了大宗。
而八匪之中也只有两人在丘陵地区活跃,其他六匪各自要么占山为王,要么偏安一隅,都是当地的顽固势力。
官府也曾花过大功夫剿匪。
史老大就是在那个时候折尽了第一代弟兄。可根源不除,再怎么杀也不过是劳民伤财。最多只是一时收敛,过了一段时间后新兴的势力则更猖獗肆无忌惮。
就在这些势力的夹缝中八匪逐渐崛起。这固然是他们自身的能力体现,也离不开与官府的私下交易。
但王二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官府的要求竟是如此的粗暴直接。
白天的客栈大堂有些冷清,只剩下些许未打扫干净的食物残渣和胡乱摆放的桌凳。
宫捕头大口喝着茶用余光打量着王二狗。
王二狗在史老大身后怎么站怎么不自在。
“啊!痛快痛快,这鬼天气现在还贼娘热,老子给晒的差点脱层皮。”
宫捕头一身官家短打,洗的极净,刀系的位置也有几分别扭,可见平日多是在府内干事。
“呵呵,宫捕头也有些日子没来了吧。我这大碗茶味道如何?”
“不错不错,到味了。别说,城里的铺子也未必就比你这地道呢。”宫捕头啧啧称赞。
二人又是一阵寒暄,说的都是些王二狗没听过的陈年旧事,前后掺在一起乱成一片。
正当他颇感无聊之时,宫捕头终于说出了此行来意。
“听说,白头山那又有人立了个山头?”
语气颇为不在意。
史老大笑道,“不过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何足挂齿。”
“可蜉蝣要进了鼻子里也忒地难受啊。”
史老大嘴角微翘不置可否。
宫捕头见他不接话知道自己要主动一点。
“那个新立的山头老大是少林弃徒。”
史老大眼中精光闪现。
在山下,任何一个名门弃徒都绝不会是一个简单人物。
因为只有严重违反门规之人才会被逐出师门。
而这人居然还占山称匪,可见其心性。
最重要的是,很危险。
“可他立山头也有段时日了吧,连我这邻居……都不太清楚底细呢。”
史老大这话的意思是既然连他都不清楚,那官府的消息又是从何而来。
“呵呵,两位名门弟子今时便在官府里。您说我们怎么知道的。”
史老大眉头一挑。
他没说是少林弟子。
这事……有点意思。
宫捕头知道的也不多,干脆就把要求直接说了。
“我们希望阁下能出兵帮我们剿灭他。”
“让匪人打匪人,两败俱伤。这算盘打的不错呀。谁教你们的。”
宫捕头嘿嘿一笑,那张老脸也不脸红,“我就是把他们的话说给你听,别的就不知道了。”
宫捕头把剩下的茶喝尽,起身拱手告别。
“二狗,你书看的多。瞧出什么门道没有。”
王二狗苦笑,这关看书什么关系。
“也是。信息太少啊。这刘海瑞在想什么呢……”
自刚才的闲谈中王二狗已知道刘海瑞乃最近一个大县的县令。此人向来谨慎绝不可能无的放矢。
“多半……还是门派内部恩怨吧。”
王二狗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假如只是单纯的内部恩怨的话以少林的暴烈风格绝不可能假手他人。当年一少林弟子在山下惹了事玷污了少林名声。消息才刚传到,十名真气大成的弟子就自告奋勇下山直接冲到了那人借以藏身的山寨。不杀人,只拆家。别人花了个把月建设的建筑以肉眼可见地坍塌,化为废墟。吓的那首领直接把那弟子绑了老老实实奉上。
“不过还好,刘海瑞也不急。他没给咱定时限呢。”史老大哑然一笑,“虽然就是定了,咱们也不一定就会干。”
“我猜……刘海瑞多半还是想试探咱们。至少摸摸咱们的态度。”
“唉。”史老大叹了口气站起来,“假如可以的话,永远不要掺和到无关的漩涡中。”
“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
“四五,四六……”王二狗挥着长刀,回忆着前几日的战斗。
史老大说的没错,刘镖头确实没用全力。
刘镖头的力量与他虽然相差不大,但最后的效果差的太远了。
王二狗一边回想着一边不自觉地由普通挥刀转为不成熟的刀法。
这是他由锻体拳和多日来与弟兄的战斗中得来的经验久经思考得出的。
没有套路,更没有花巧。纯粹是最简单的劈刺衔接。
若在白天的切磋中被他们破了,便在当晚思考弊端,把多余摒弃。
他还远远没有到能复杂思考战斗的时候。
王二狗一个低身下扫,心里突地一跳。
手心莫名地出了一层汗。
他在害怕。
他刚才一直都在想,为何同样简单直接的攻击,却始终不能像对付二栓子一样对付。
于是他模拟了一个场景。
但直得一枪。
他被捅了个大窟窿。
人的身体比大脑更诚实。因为大脑会思考,但很多时候那些思考是多余累赘甚至致命的。
你以为是自己的想法,实际上在不知不觉中已被他人所影响所控制。
身体的感知很直接,它能直接的感触到敌人的力量走向,甚至先于危险一步而寒颤。
但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是忽视着这种感知的,因为它太小又太复杂,在感性的洪流中它就像是一根与洪水同色的浮木。那渺小的可能性让人宁愿选择迈向更危险的地步来取得片刻的安宁。
因知之而恐惧总归是比由无知而无惧要好的多。
因为无知带来的无惧常常会引导向愚蠢。
自作聪明一脚踏入陷阱,到死了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汗已不止是手心,湿渍浸透了整件粗衣。
那段战斗的回忆仿佛成了炼狱的惩罚,每每看似惊险却又无伤的一枪都会给他带来一次死亡。
他的灵魂就如同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起伏不定,时而坠入无底深渊,时而又被抛至无垠天空。
他的理智告诉他,刘镖头再强也不可能枪枪充斥杀机。
但理智在此刻算的了什么。
他已经被恐惧所擒获。
被一个不可战胜的幻觉所打败。
刀坠落在地上,他用力地扣着脖颈,用介于呕吐和号叫的吐息倾泻些许微不足道的恐惧。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为了清静而找了个偏僻的处所。
他蹒跚,然后爬行,最后像一只临死的蛆虫一样扭曲地蠕动。
最后他到了水中。
身体下意识地屏气,躯体缓慢地下沉,看着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远。
寒冷驱散燥热,就连恐惧也一同被冰冻。
这是逼近于死亡的救赎。
这就是代价。
以一介凡人之身接触超凡力量的代价。
待王二狗再次醒来已经半身上岸。
恍若隔世。
那些恐惧从未出现过。比幻梦更无形。
凄厉的惨笑响彻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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