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寅!别磨磨蹭蹭的。”
“是!”回应的声音有气无力。
瘦长的少年闷哼一声把麻袋放下,剧烈喘息的同时脑中不住地被层叠相加的白茫笼罩。
他可没料到刚到刘家就要做这么多事。
王寅喘息了好一阵才慢步走出,滕化看他这样子也只好把心中的不耐按下安慰道:“第一天都这样,习惯了——”滕化想起什么突然骂了句娘,“跟我来。妈的,差点忘了。”
王寅今天被滕化带了一天早就习惯了这一前一后的状态,也顾不着要干什么活只是下意识地跟随。
刘府前些年一再扩建,到了最近几年才稍微停歇。通道也是一改再改,以其中之错综复杂若非滕化在前带路恐怕王寅早在前三个路口就迷路了。
但哪怕是老练如滕化在此时也掩盖不住焦虑。
肖总管突地从旁边的路口冒出,“滕化你小子也有今天啊。可别忘了规矩。”说话之余嘴角带笑,只是那笑容实在是……不怀好意,甚至可以说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规矩……我当然没忘。”
王寅今天初入刘府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一头雾水地看着二人。
“既然如此就请吧。毕竟是大夫人。可得好好服侍了。”
滕化没有多言只是带着王寅翻过挡布进了后厨,瞬间一股热风扑面而来。
“冷菜呢?”“拼盘!”“手脚麻利点,别耽误了!”
一路灶台过去众大汉分工明确,宰杀,改刀,添火,翻炒,装盘。再过去则是和滕化王寅同样装扮的家丁,现在菜还未炒好自是百无聊赖。
当然那是在滕化二人到来之前。
“滕哥,咋的就迟到了呢?”
不知是哪个家伙先开了腔,剩下的人也一齐附和。
“可算是轮到您啦。”“天道好轮回啊。”
“去去,老子带新人呢。这灾星怎么今天兴起又来了?前几天不是刚来一趟吗。”
“谁知道呢。人家想来就来呗,咱们做下人的不也只能伺候着么。”话虽如此,但众家丁眼中只有掩不住的笑意。
“去你妈的,又不是你们去,风凉话说个没停。”滕化颇为头疼地挠挠头。
“嘿,滕哥冒昧了。咱的菜好了,先走一步喽。”
“好好干啊,滕哥您俩要是出了头可别忘了兄弟们几个。”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大笑,连那几个正忙活的厨子都忍不住一起笑起来被老大喝了才强忍住。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拖累了滕化,王寅拉了拉滕化的衣角,“那个什么夫人这么难对付吗?”
滕化先从门口探出头朝外望了一圈,见大厅中无人才略微放心,“唉,到时候你就明白了。别多嘴。”
家丁们虽说嘴上花花,手上功夫可没落下。梨花木的食盒开开合合,声声吆喝间脚下飞快地去了。
大概人去了一半时,那肖管事又信步走来。
“滕化,大夫人来了。”管事顿了一顿,咳了一声,“你在刘府干的时日也不短,小心着点……多多照顾新来的。”
“是。”滕化应的干脆,脸色却不好看。
“恩,有你我就放心了。我先去东苑那看看阮四那几个有无偷懒。”管事嘴上说的轻巧,脚下更轻没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一种不祥的味道逐渐笼罩王寅,他想再问点什么又不敢,只能看着家丁们如流水般来回穿梭。
“来了。”滕化递来一盘清汤桂鱼,自己手上一碗烧三鲜。
王寅接过鱼,没他想象中的重。
鱼鲜味带着佐料扑鼻而来让王寅精神一震,心中的几丝不安也淡了许多。
大厅摆着几十张桌子,但用餐者不过寥寥。
靠门的一桌人,靠东边的一桌,西边的两桌。
还有正中央的两人。
而滕化正是向那二人走去。
远处只能模糊看出是对母子。
滕化一言不发小心地把菜端至桌子正中。
青年双目半阖着,耷拉在椅中,见菜来了,头微微一扬又望向他的母亲。
女人高吊的眼角抽动了下,脸颊上的法令纹往一侧倾斜,然后是重重的一吸一呼。
滕化低头缓步后退,同时右手放在身后给王寅打暗号示意他跟上。
王寅本来脚步也还稳健,但就在最后放盘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他超出他意料的事。
女人“嘿”了一声。
王寅最后的手抖了一下。
“啊。”
一丝汤液从盘边溅出。
“生面孔啊,今日是哪位管事负责啊。”女人似乎是有意让人感到她的刻薄一样,刻意地拉长了声音。
王寅顿时感觉胸口发紧,抬头看了一眼却更紧张。青年的咳声,女人愈发严厉的目光都在此刻无止度地放大,一时双腿发软,六神无主。
滕化暗叫不好,立马一步迈上拉下王寅,低声道:“这小子今天刚来,见了大夫人难免紧张,还请原谅。”
“原谅?呵,你们还知道我是大夫人啊。一个个都忘了本,连谁是主子都不清楚了?!”
滕化纵有不快也只能忍在心中,“文柏少爷即是未来家主,下的们岂敢忘本,只是……秋天风凉,怕耽误了时候菜凉又要回锅。白白让您多等。”
“哼。话倒挺会说的,去吧。”女人严厉的眼角稍稍放松,对面的青年见状方才拾起筷子。
滕化嘴上谢过,推着恍惚的王寅往后厨去了。
王寅终于缓过神来,吐了口气。
“多谢滕哥相助不然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滕化苦笑着摇头,“先别谢我,这才刚开始呢。”
然后王寅就真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四盘菜重烧,两盘菜动都未动,更有一盘直接甩在二人脸上,若非滕化眼疾手快只怕王寅这第一天上任便要挂彩了。
度日如年啊……不,说是度刻如年也毫不为过。无尽的疲倦一齐袭上心头,但一想到大夫人刻薄严厉的样子王寅又不知从何处硬生生挤出几丝力气站直了身子。
“哼,记住了。谁才是这刘家的主人。”大夫人斜乜二人,二人头更低。
“文柏,走吧。别让沙先生久等。”
青年轻轻地“哦”了一声,从椅上缓缓起身待其母先走出几步才跟上。
……
“那两个便是……”
谷冉吐了吐舌头,“大夫人和大少爷喽。也真是难为他们,天天装作一副主人的样子。”
王二狗越过谷冉的肩头看去,中年女人迈步而出神色高傲之中带着几分刻薄,虽可看出年轻时有几分姿色但现在也难逃人老珠黄的命运。
男子看似挺胸抬头气度不凡,但几个不为人注意的小动作还是暴露了他的本心。
“虽说主仆分明,但吃饭都要分个高低贵贱……也太扫兴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虽然厅内人不多但明显都对那母子有所忌惮有意避开其目光。
“这大概也算一种武器吧。”
谷冉正招呼着端菜来的下人忽的一愣,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哦?愿闻其详。”
“虽然方法很笨拙,但确实是在无时无刻地告诉众人谁才是这个家……未来真正的主人。”
谷冉点头,夹起一片白切肉片粘了酱油细细品尝。
“不过……这有意义吗?”
“有啊,当然有。”谷冉口中嚼肉话语含糊不清丝毫没有作为淑女的自觉,“三夫人大权在握,二夫人有我们协助也安全无忧,大夫人本来还有个城主父亲可以依靠,但几年前一死大夫人就无依无靠啦。”
厨房速度很快,不过一会儿几盘热菜也紧接而来。王二狗还想再问些更详细的,谷冉却连连摆手,“别看我刚才说的头头是道,其实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就这些?是不想说吧。
王二狗放下筷子。
他面临着一个选择,是就当一柄听话的刀剑,亦或是……
“喂,你想去哪?”
“随便逛逛。”
谷冉眉头一挑也不阻他自管自地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