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点,随后……推步,下至上。
谢翻已经忘了这招他练了多久了,始终差那么一点。
他维持着最后招尽的姿势,回味,思考。
那人的话仿佛还萦绕耳旁。
“若哪天你能融会贯通此招,即便不通真气也能与二三流的打个平手啦。”
谁知,这一练便练了十年。
谢翻闭目仰头,双臂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
应该再来一次吗?
谢翻估算着时间,足够了。
吱呀。
有谁走入了习武堂。
“看来谢兄进入瓶颈了啊,需要在下帮忙吗?”
谢翻转身,看见来者毫不意外地冷笑一声,“谢兄?”
王二狗不予置否地笑笑,在木架上挑选适宜的兵器。
“我不追究可不意味着我就真的放过你了。”谢翻用木刀支撑着起身。
“放过不放过暂且不论,这酒终是要请的吧?”
谢翻阴沉的脸忽的一愣,当时他说的只是客套话,万万没想到王二狗居然当真了。
“云天楼的酒我想喝还未必有那闲钱呢。”
“这样吧,咱们打个赌。”王二狗挥挥手上的兵器似是满意地点点头,“谁输了便请对方喝酒,如何?”
谢翻眉头一挑,“说的轻巧,我倒是还能省点饷钱出来做赌注。你小子哪来的钱?二夫人当真那么阔绰,那么……不长眼?”
王二狗早料到他有此言,从怀中取出钱袋往地上一放,碎银叠坠声清晰可闻。
“不多,但喝酒。足够了。”
“有意思。”谢翻活动了下四肢,“你小子也不会真气吧,到时候输了可别耍赖。”
“要是我耍赖你直接把这袋钱拿走便是了。”
“呵,也是。”
王二狗说的未必没有道理,也许他确实需要与人交一次手看看。
左手在前,右手与肩同高拉后。
木刀的前段遥指王二狗的双瞳。
想要模糊我对距离的判断吗……王二狗嘿然一笑干脆后跳一步,双手持刀扛肩。
二人小心翼翼地向对方靠近。
是时候了!
谢翻的起式使其发动时机比王二狗更早一步,积蓄已久的力量在瞬间爆发,由下至上一层层力量精妙地传导至刀尖。
比起谢翻爆发的迅疾,王二狗只是极其迟缓地向左前迈出一步,低身斜头。
两柄木刀相抵着快速磨过。
不!
王二狗所想可不是简单的接下这一招这么简单。
木刀没有护手!这样下去手指必然中招!
十字交错在半途改势,终于在最后一刻转为正面相抵。
王二狗没有太多吃惊,更不如说,这才是理所应当的。
武者对决。
怒喝之下王二狗的手上力量大增,谢翻刚刚转势正是劲力用老之时只好避其锋芒,借力一弹后撤两步。
仅仅是刚刚这一交手谢翻便把心中的轻慢尽数收起。
这小子这么小的年纪招式却如此的老辣!
不可留手。
谢翻斜跳两步看似随意实则暗含章法,第三步方才踏下腰部猛地扭转一记极险的旋斩向王二狗曲线砍去!
以逸待劳自然再好不过,但那是在你能判断敌手进攻的前提下。若超出预计,以逸待劳亦不过是待斩的木桩。就像那些连自己为何死去都不明白的贼人一样。
木刀之下自然斩不死人,但在床上修养一两个月却是逃不了的了。
从中截击?硬接?还是冒险近身一搏?
都不是。
王二狗全身猛地用力落地半跪,木刀向空处虚虚点去。
看似莫名其妙,却只有谢翻自己知道王二狗在想什么。
只要再过一刹刀尖就会指中他的手腕,而他的旋斩毕竟只是木刀。
王二狗也许会受些轻伤但谢翻绝无可能继续这场决斗。
而更令其吃惊的是这个招式他曾经见过。
追形截脉!
情形之急容不得他多想只能硬生生的从中变化路数,半途一记花招撩砍勉强避开危险。
真是难缠的对手。
谢翻再次拉开距离,体力不足的劣势逐渐显露。
只剩下最后一次进攻机会了。
思及此处他不禁苦笑,之前自己考虑到体力不充沛一心想着速战速决却没想到反受其害。
转攻为守……不,这时候失去主动权等同于认输。
那就用那招吧。
意识到别无退路他心中也坦荡了许多,大不了就是一顿酒钱。
与之前充满侵略性的蓄力爆发不同,这次谢翻转为隐晦的下垂式。
这招式并不难,至少在那人演示来着实轻松的过分。
虚步点地。
然而他灌注的时间精力早已超过之前修习刀术的十倍甚至更多。
对于他们这些修习不了真气的人来讲,一切的突破和进步都艰难而平淡。
身躯略微跃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修,把自己置身于生死的夹缝中。
太可怜了。
推步。
却也正因此而欢悦欣喜。
一切水到渠成。
木刀回旋着落在木板上。
“恭喜谢兄。”
谢翻回过神。手依然保持着招尽的最后姿势。只是这次比之前自然地多。
顺着刀尖一路望去是上身后仰双手高举的王二狗。
“在下愿赌服输,若不嫌弃,这酒便定在明日如何?”
谢翻看着王二狗的笑脸,嘿然笑出声来,“这我可欠你一个大人情了。”
……
云天楼二层。
靠窗的方桌上一壶温好的淡酒自壶口微微冒着淡气。
谢翻夹起一粒花生米玩似的抛起,一个曲线落入口中。
碾咬声中谢翻开口了,“听说前几天那个女人来这了?”
王二狗晃杯的动作一缓,笑道:“对不住,我对江湖掌故可不熟悉。哪位?”
谢翻又抛起一个,这次却没接住,恨恨地切了一声,随口道:“宓娘。”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跑到这吓唬小老百姓,颇地没高手风范啊。”
王二狗迎合地笑了两声,右手食拇两指暗暗用力。
“我这人也不喜欢兜圈子,你帮我一个大忙这可不是那么点过节能抵消的过的。”
“我想问点事情。”
谢翻双目紧盯着将花生米夹高,“我只是刘府的一个小管事,可别问错人了。”
“概不退钱啊。”
“刘府中的所谓……‘拉帮结伙’是什么意思?”
谢翻手中筷子一分花生米又落入碗中,“就是字面意思。”
沉默片刻后谢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不该问这些……本来我应该这么和你说。”谢翻用手指感受着壶壁上的酒温,然后倾倒入杯。
“刘义是夏秋交际感了风寒病倒的……外界是这么说的吧。实际上早在今年初我就没见过家主了。”
“仇夫人……在撒谎?”
谢翻瞥了王二狗一眼,先一点头然后又摇头,“虽说刘府事务这些年大都由三夫人料理,但家主终究是刘义。暂且瞒下不单是稳自家人心更是不给外人可乘之机。”
“府中普通下人还好,无论主子是谁都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像我们这些不上不下的难免就有些人人自危的味道了。”
“按理,大少爷继位理所应当。可连外人都知道,家主是出了名的不喜欢他。更不必说被大夫人教成那个样之后了。不说见面谈心,婚事都是一拖再拖。大夫人在人前嚣张跋扈是一回事,但实际如何……又是另一回事。”
“大夫人虽为元配名正言顺但这人缘着实不善。四……三位夫人中反倒是站在她那边的门客人数最少。不过用脑子想想也是,大夫人既不比三夫人有钱有势,也不比二夫人交际广泛联系各族,在其手下机会太少了。当然能剩下的基本也是家主的死忠,不少老骨头呢。”
谢翻咪下一口酒啧啧称赞。
“十年前仇夫人用的几个好手段把江湖势力尽数赶出了钧城,拉帮结伙也不那么容易喽。多亏了那劳什子鸿蒙学院,赶了不少武林门派的子弟到江湖上,不然还真无从谈起。”
谢翻双目低垂望着淡酒。
“但再怎么招呼人,又哪比得过仇夫人呢?等大夫人招来两三个,仇夫人那恐怕十个都有了。虽说都是历练,良禽也会择木而栖啊。”
“若我没记错的话,仇夫人……并没有子嗣吧。那大夫人又有什么好怕的?”
“谁知道呢,毕竟,”
“她可是暗香浮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