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化加快脚步往家走,刚到自家的门前长坡前,迎头传来一声瓮声瓮气的声音:
“是老二吧?”
“嗯,是我,哥,你怎么出来了?”
李天化一听就是自己的惟一亲人,大哥李天虎。
“别转了,回去睡吧,几点了!”李天虎瓮声瓮气道,说话的声音和语调一如他憨厚倔强的性格,为了长期供养弟弟上学,朴实的农家汉子吃了不少苦,长相上看起来比李天化要大上不少。
“嗯,就回呢!”李天化回道。
“刚才跟谁说话呢?”
“噢,是刘书记,可能刚回来吧。”李天化心不在焉地回了句,脚步不停。
“噢!”李天虎闻言也不出声。
兄弟两人汇合,一前一后错着肩往家走,披着一身的月光,来到自家的门口。
这是一个三间正堂外带两间小偏棚凑成的一个小院,三间正屋用的是青砖,屋顶上的是红瓦,两间偏房是用简陋的石棉瓦搭凑起来的,用作厨房,平时一家人都住正屋,大哥夫妻二人带着一个三岁的小侄女秀秀住东间,李天化则一人独居西头,周围用一圈土墙围着,形成一个简陋的农家。
虽然也是砖瓦房,但是李家的正屋明显比周围邻人的红砖红瓦的大屋要小上一号,屋内陈设就更不用说了,很贫困而又普通的家庭。
推开自家用零碎木板拼凑而成的大门,兄弟二人进了院,大哥转身把破门板关好,拿根杠子顶住,月至中天,此时的月亮分外皎洁,李天化不由得驻足,又抬首望了望,满天的星星都因为月光的明亮而羞愧地躲在了黑暗中,只有偶尔的才发出亮亮的光点,夜空清朗,看出来明天又是一个好天。
见弟弟又在看天,大哥李天化心下一叹,驻足轻声道,
“老二啊,时间也不短了,明天再到县上看看吧!有财家拖拉机明天上镇上,你跟着搭段路吧!”
听到大哥又旧事重提,李天化的心情又阴郁起来,转过脸看着哥哥粗糙的脸上一脸的期盼,心下不由得又软了起来,闷头转身进屋,嘴里回了句“嗯,我知道!”
进屋躺在自己的单人小床上,窗外的月光顺着不大的窗口洒了进来,照在地上明晃晃的一片,李天化心下黯然长叹,听着外面大哥进屋关门,然后脚步咚咚地进东头房的声音,慢慢地他也合上了眼。
月夜寂静,时不时的,隐约传来一两声犬嗅,李天化合了半天的眼,还是没睡着,很快东头屋里传来大哥的鼾声,呼噜声悠长而深重,一如哥哥起早贪黑辛苦持家的沉重,李天化静静地睁大眼看着床前的月光,没来由的鼻子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但是此时他就是想痛快地哭上几声,好像只有哭声,只有眼泪才能让他积郁的心情得到释放似的。
李天化用枕巾捂住口鼻,尽力地止住自己不发出声音,但是眼里的热泪似乎越流越多,也许情绪就是这样,一番失声痛哭过后,李天化慢慢地才泪痕犹湿地合上了眼,最后竟沉睡了——
第二天,李天化犹在沉睡,大哥李天虎推开房门进来了,听到响动,李天化睁开了眼,大哥瓮声瓮气地说,老二,赶紧起来吃点东西,收拾收拾,我跟有财说过了,一会就跟他走!
李天化这才想起昨晚的话,当下也没多言,嗯了声,就起身洗漱,也许是痛快悲伤过了,此时他的心情很平静。
等他慢腾腾地洗梳完毕,坐到饭桌旁时,嫂子朱玉芹早把早饭摆上桌了,很简单,煮的是棒子面粥,黄黄的,盛在兰边的大碗中,旁边的小筐里放着几块热乎乎的棒子面贴饼,同样黄灿灿的,散发着一股纯正的粮食香味,中间摆着些许自家腌制的咸菜。
小侄女秀秀也爬在桌边,一边用小勺拨拉着‘呼赫呼赫’地喝着粥,一边瞪着两个乌黑的小眼珠望着年轻白净的二叔。
“哎呀,来,秀啊,二叔喂喽!”李天化一坐下,伸手抱起了小侄女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一手去拿贴饼往嘴里送,自己咬一口,然后就用手掰小一块往小侄女嘴里塞。小家伙于是嘴一咧,笑着张开小嘴咬进嘴里,小腮帮便一鼓一鼓的。
“好不好吃啊?多吃点,多吃点才能长大,秀秀最乖了,是不是啊?”
李天化一边逗小侄女,一边自己也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从小缺少父母关爱,在李天化的心底深处,一直视人伦之情为最大的幸福,加之对哥嫂的敬重之情,从心眼里,他喜欢这个小侄女。
“秀秀,快下来,让二叔吃饭!二叔还有事呢!”嫂子朱玉芹又端来一碗粥,看到桌边情景,轻声斥孩子,一边笑说,他二叔,我再给你包两块饼子,路上饿了你就吃噢!
“哎!行,就包两块,放点咸菜!”李天化忙道。
有道是双亲不在,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此时在这个贫穷之家,哥嫂对自己从来都是百依百顺,李天化从心底视他们为父母!
叔侄二人一边说玩一边吃着早饭,嫂子朱玉芹端上最后一碗粥,也用围裙擦着手,一边走了出去,她是要喊男人回来一起吃饭。
本来在钟吾县这个地界的农村,一般农家正常是吃两顿饭的,上午十点多吃一顿,晚上五六点再吃一顿,全天就两次填饱肚皮时间,勤劳的农家早上起床就会直奔田间地头劳作,先干上一气再回来吃饭,用当地人的话说,早上起来就吃饭,睡了一夜,又没干活,哪用得着睁眼珠就吃?为此,农人有时也笑话城里人,一天吃三顿,就知道好吃!
笑话归笑话,其实这里面也有着省吃俭用的传统风俗,农家经济不宽裕,能省一顿就省一顿,多少年来历来如此,细究其中,自然有一番苦涩面内。
但是李家不同,原因就在于有一个大学生李天化,在哥嫂的眼中,小叔子是公家人,这么多年在外上学,吃的从来都是一天三顿,现在得空在家,哪能少吃一顿呢!那还不委屈大了!
所以,只要李天化在家,嫂子朱玉芹就不用吩咐,自觉地在每天的生活内容中,比一般的农家妇女要多做上一顿饭,一日三餐,按时按点,李家的生活规律因此也比一般农家就有了不同。
约莫十多分钟,李天化喝完第二碗粥后,哥嫂一起回来了,大哥李天虎在前,闷头走着,嫂子在后紧跟,嘴里还不时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李天化起身,大哥进屋后闷声说,等会吧,拖拉机油门嘴坏了,得修会!说着,也坐到桌边,摸起筷子喝起粥来。
嫂子朱玉芹说,要不,你骑车送他二叔到镇上吧!早点走,早点等到车!一边把贴饼递给男人。
不用不用,等会就等会吧!反正拖拉机快!李天化忙道。此时他心里正犯着烦,能晚走就晚走,实在不行,就再等两天。
大哥李天化接过女人递过来的贴饼子,塞到嘴里大口咬下,然后一手捏起根萝卜干,放进嘴里,大嚼特嚼,嘴里便不时传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咬了几口后才咽下,随着喉节的上下滑动,李天虎闷声说,那就等会吧!
接着便“呼赫”一声,喝下一大口粥。
李天化便起身,抱上小侄女到外面玩了起来,院子里玩了会,又到大门外,哥嫂两人在堂屋里呼赫呼赫喝着粥,一边低声说着话。
眼看日上三竿了,手上的电子表显示出快九点半了,还未见有财家来喊,李天化玩了好大会,正要回家,院内一阵叮琅声,哥哥李天虎推着家里惟一一辆破自行车出来了,看架势,是要亲自送弟弟到镇上了。
李天化心下一阵别扭,正要抱着小侄女起身,想着找个理由再拖延下,这时就听到院西路上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秀秀舞着小手,小嘴里直嚷:大汽车大汽车!
小李庄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农村的土路少有汽车经过,一年中也未必有上一两回,村中的孩子们难得一见,每回听到汽车声,都会忙不迭地跑出来观看,跟在后面兴奋地追逐一阵。
李天化见秀秀兴奋地挥着小手,于是也就趁机抱上孩子,转身往路上走。
村西是一条灌溉水渠,渠堤两边便是一条土路,也是小李庄交通要道,李天化抱着侄女走下宅前的缓坡,只见大路的北面正快速地驶来一辆草绿色的吉普,车后扬起一股灰尘,这种国内自主生产的第一代小车,被好多机关或政府使用,整个天龙镇也不过两辆,当然那都是书记或镇长才有资格的专座。
李天化在大城市上学,看得多,见识广,比这种土不拉叽的吉普车漂亮的小轿车他见得多了,特别是有一种据说是合资企业生产的小轿车,叫桑塔那的,就很漂亮,钟吾县也只有县政府一些部门有。
尽管如此,农村人还管这种吉普车叫‘小包车’,言外之意,那是有身份的人才能坐的!
李天化自然不像孩童或孤陋的村邻们那样有新鲜感,他此时也只是抱着小侄女一边指着小包车一边逗笑着。
谁知小包车快速驶到他面前时,嘎的一声豁然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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