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全福家没以土地为生,他们的生财之道照样越走越宽敞,生意越做越火红。他天天忙着赚钱发财,压根儿没把那顶小组长的乌纱帽放心上,你用八台大轿请他去当村长,他还嫌耽搁生意不划算呢。他家的资本雄厚了,苟业权觉得当警察、当干部是非分之想,成天吵着要买汽车。他说水路偷运木材太危险,再也不想干下去了,像模像样的老板不能再偷偷摸摸。水路不通陆路通,他们买下了这辆新崭崭的解放牌汽车,圆了苟业权的司机梦。接着,又广交朋友,发展新关系,着手打开陆路运输的通道。
这时,还是改革开放初期,个人买汽车的屈指可数。苟业权当上了苟师傅,他也有点飘飘然,驾着解放牌在乌油县和九凤县之间风驰电掣,喇叭按得震天响,沿途招手致意的姑娘接连不断,看得他眼花心跳,不知捎带哪一个在哪里歇脚才好。因为路上奔驰的汽车少,公路上也没什么横杆拦路的收费站,跑车的来钱快得很。“马达一响,黄金万两”成了苟业权的口头禅,他能不春风得意马蹄疾吗?
拦路检查木材运输车辆的只有林业检查站。于得水同苟家的关系愈来愈好,好得穿一条连裆裤,乌油县的林业检查站对于苟业权形同虚设。令他不快的只有九凤县林业检查站的那根横木杆,它专跟偷运木材的车辆作对,检查你捎带木材没有,看你经营木材的手续是否合法齐全,一副执法如山、冷若冰霜的面孔。可它也认得钱和人,舍得本钱的自能蒙混过关,关系铁的更是畅通无阻。
苟业权见这根木杆横来倒去就不自在,只盼它象那些沿途招手致意的姑娘一样绽放笑脸。为此,他特地请了于得水来穿针引线。相邻两县的林业检查站互通有无,往来密切,于得水介绍他们同九凤县林业检查站的花站长挂上了钩。不过,花站长的面子也不能常给,何况还有他不在现场督阵的时候。
长期假手于人不是路子,必须自己跟花站长把关系搞铁才行。苟业权隔三岔五地给花站长送礼,送一次只能解决一次的问题,这有多烦啊。能找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就好了。花家住在公路边上,离检查站一里多路,来去挺方便。去过多次,他发现了站长家如花似玉的姑娘,顿时双眼放亮——我在你家里入上股,还愁你不一路绿灯吗?于是,他千方百计的勾引花天香,精心导演了仲夏夜里的桃色梦。桃色的梦煞是香甜,他自己也觉得余味无穷。
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花天香还叫他少痴心妄想,苟业权不相信这是痴心妄想。打从度过刹车下的爱情之夜后,每逢路经花家门口他都要停下车来,也不管人家欢迎不欢迎,汽车接二连三地拉着长调,漫山遍野都是回音。他撂过老站长,给花家和收费站的人不是捎烟就是带酒,有事没事请花天香出门兜风。花天香一夜陶醉后心头痒痒的捺不住,父亲上班管不了她,苟业权的车子一来就身不由己地爬了上去跟着跑。他巴不得拉着她四处招摇。七里八乡都知道花站长的姑娘又处了个男朋友。
花老太也察觉了女儿的身体变化,赶忙向老头子请示汇报:“香儿有了。”
“还用你讲。这个不挺气的,都晓得她又揽了个对象。我没有时间管,你这个当妈的也开笼放雀,让她无管无收。”
“不是对象,是肚里怀毛毛了。”老头子站着说话腰不疼,这么大的姑娘,飞起来赛过山梁上的野鸡,谁能管得住。
“啊!”花站长大吃一惊,这还得了,未婚先孕可是比解除婚约更丢脸面的事。他急忙召集三人全体会议,研究应急方案。应急方案不容仔细研讨,最好的措施只有敦促女儿出嫁。
“嫁给谁呀?”花天香一脸茫然地问父母。
“肚里的孩子是谁的就嫁给谁呗!”当父亲的听她说话就心烦。
“我也不知道是谁的。”
“咳!只怪你妈太娇纵你了。”花站长满以为女儿心中有数,想不到她连这点基本常识都没有,真拿她没治。怎么办呢?“谁要你就嫁谁吧。”
“要我的人多的很,还得看我愿意不愿意。”
“算了算了,你愿嫁谁就嫁谁吧。”
得了老头子自主选择的恩准,花天香如获至宝。她自然愿意跟着解放牌跑,那山间路上的夜色多迷人,坐进驾驶室春风拂面秀发飞扬更舒畅。花站长明知女儿的心已野了,想栓也拴不住,远嫁他乡也好,图个耳朵根子清净,少听许多闲言碎语。花天香先前的男友还有点三从四德的书生气,眼见没结婚就扣上了一顶绿帽子,不如礼让三先、主动让贤。
苟业权倒是不计前嫌,他眼里除了花天香,更为看重的是那操纵横杆的老泰山。至于女人嘛,正如《三国演义》所言,“女人如衣服”,沾了开车的光,他不知穿过多少套衣服了。轮到花天香催他筹办婚礼,他反而不急了:“你不是叫我少痴心妄想吗?怎么着急起来了?”
花天香狠狠地掐了掐他的嘴唇皮,骂道:“你真是个坏种!”
他俩的关系明确后,苟业权再过九凤县木材检查站,那根拦车的杆子认识车牌,再也不倒下来了。花站长的姑爷,谁不放他一马。何况他还不时给弟兄们带点好处来呢。
这边苟全福见小地主崽子带了个侯门千金回家,真是欢天喜地,小儿子确实有出息。花天香第一次过门,除了儿子已给的金项链以外,苟全福又给她足金的耳环和戒指作见面礼,还问她喜不喜欢玉手镯、金脚链,一心把她拴得牢牢的,生怕有个风吹草动飞跑了。花天香自恃父亲是个干部,又管着他们贩运木材的,他家不就是钱多吗?管你金的银的还是玉的,我全要,钱买的东西谁不要,不要白不要。然而,金银再多也解不了燃眉之急,当前的问题是中部崛起太高无从软着陆。
她催促苟业权,苟业权又催他爹。苟全福恨不得转身就把这朵娇艳美丽的小花接进门,只是心中尚有一层顾虑。老大是公家的人,在外不必管。老二却同居一室,又比弟弟大三岁,先开花的没结果,后开花的上了前,似属不妥。他满腹疑虑地去同老二商讨,没承想苟业富也挺喜欢这个弟妹,更喜欢她的父亲。他很爽快地答复父亲:“后上船的先拢岸,这事很正常。您赶快为他们办婚事吧。”
得了这话,当父亲的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这两年,苟全福照护门店,苟业权开车跑运输,苟业富一心扑在建筑业务上,运销一条龙,加上建筑深加工,正是“父子竭力山成玉,弟兄同心土变金。”几天功夫,他们就把鹞子山脚下的土墙屋、茅草房全掀了,盖起了七间两层带后院的大楼房。苟全福始终惦记着风水先生的话,又把新房建在了老家的撮瓢地上,大门正对着月牙山。对于后事也早有他的安排,老大不会返乡还土;老二老三分居东西两头各三间,成家立业绰绰有余;自己住中间两间,老了动弹不得时两家都能照顾,倘若弟兄妯娌间有个口嘴,他还可以居中调停,权当一个缓冲地带。现在,只消把东头三间装修一番,便可让老三娶亲成家另立门户了。
装修要抢在花天香的肚子显山露水前,苟家抓时间、赶进度,秋老虎还没来就把他们的婚事办了。婚礼宴客整整持续了四天,唢呐欢奏,鞭炮齐鸣,宾客盈门,盛况空前。除去亲戚,还有镇领导、村干部,远近的同行,以及林业、建筑、工商、税务等管理部门的上上下下、三朋四友,都络绎不绝地来贺喜,门前的汽车、摩托车停了一大溜。
丁开书拉着苟全福不住地恭维:“老哥子,你真是时来运转人气旺,看这场面,灶里不熄火,门前不断客,比谁家都热闹呢。”
苟家的喜事一桩接一桩,随后老大苟业文考上了美国哈佛大学的博士研究生,一时轰动了整个乌油县。
第二年“五一”国际劳动节,后拢岸的苟业富同芜寺村的妇女主任申逢秋结婚,婚礼的规格更高,那种喜庆欢腾的气氛又是一番景象。白天管弦乐高奏,歌手演唱,冲天炮轰得鹞子山上的鸟雀四处乱飞,遥遥相对的月牙山都在摇摇晃晃。夜晚连续包了三天电影,放映完毕又燃放烟花焰火,映得乌溪河水库火树银花、五彩缤纷,宛若蓬莱仙境。直看得马兴国目瞪口呆,耳热心跳。苟氏弟兄两就是要让马兴国心跳,要让全村人都心跳,还想让阴曹地府的祖宗都知道。那阵势,简直就在仿效新中国的开国大典。当年向全世界宣告:“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他们也是中国人民,也着实要站起来了。
站起来的苟氏兄弟正在踌躇满志、趾高气扬,没提防半路杀出了个黑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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