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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十八章、悲欢离合
书名：官道仕途 作者：杨名爱 更新时间：2016-07-20 05:00 字数：3419
曲县长接到司机小王电话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深秋的小山村，天就像缩短了的橡皮筋，从鹅毛顶子往回走时，天才刚刚撒黑影儿，可是走到半道，说黑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小王在电话里有些焦急和不解地问，掩饰不住心中的某种不安和焦急：“曲县长，你在哪儿呢？我都来等你两三个小时了也没等到你？”
曲县长看了看前面的姚春燕，小声问说：“你在哪呢？”
“我在咱上午来时你叫停下的山脚啊？我等了半天等不着你，怕出啥事呀，你没事吧，曲县长？我不放心，跑到野鸡背村去找你，可是打听了一些人，兜不认识你，也没见到今天有这么个人来？曲县长，你现在在哪儿？真的没什么事吧？！”
“我没事。哎，你呀！”曲县长叹息一声说，欲言又止，心里沉甸甸的，有点儿复杂，忽然觉得很是生气，很无奈，又不能直言：“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虽说他知道司机小王是一片好心，生怕他出点什么事担不起责任，可是小王说他跑到野鸡背村去找他，打听他又没找到，一下子就让曲县长意识到了某种潜在危机，很气愤，又不便发火，尽量放缓语气告诉他说：“小王，你先原路回去吧，要不就到二道沟招待所住一晚也行，不过，我再说一遍，你不要跟别人说我今晚住野鸡背村就行了。明白啥意思吧？”
“啊……明白，”电话那头小王恍然大悟似地啊了一声，听上去却明显是一头雾水。“那、那我什么时候来接你呀？”
“你明天一早等我电话吧。”
“好我知道了，”小王迟疑不决地说，“曲县长，你今晚要不回去了，我就返回县里吧，我不想去二道沟。”
曲县长沉吟一下说：“行吧，那你就回去。哎对了，今天县上没什么重要事吧？”
“没听说呀，曲县长？”
……
最终，曲县长还是一步一步跟着姚春燕走进了她那两间破旧的土草房子里。
原来设想，曲县长估计姚春燕之所以不愿意让他到她的家里去，可能是顾忌瞪眼狗，姚春燕也一直没有跟他解释这个事。可是，一走进那个破房子，曲县长看了一圈，发现昏黄的25瓦小灯泡映照下的土炕上并没有他担心又想见到的男人，倒是有一个男人，但第二眼曲县长就依稀认出了他是姚春燕的老父亲，那个当年由于巨大舆论压力下棒打鸳鸯的人。老人一个人在家看门，眼睛又不好，只能听声，由那条极其凶狠的大黄狗辅佐。
听到女儿姚春燕的脚步声进屋，老人问：“回来啦？”
“嗯。”姚春燕淡淡地应声道，算是回答。
也怪，看到曲县长跟在姚春燕身后，大黄狗这回没有对着他身前身后狂吠，而是摇起了尾巴。
“坐吧，别嫌埋汰。”姚春燕放下干活的工具，边擦汗边对曲县长说。
曲县长就坐下了，没说话。
“谁呀？谁来了？”
老人眯缝着眼睛问，往曲县长的方向瞅。
“你快躺下吧，别操那个闲心了……”姚春燕说，白了曲县长一眼。意思仿佛是说：都是你！
屋里的景况并不好，甚至于比曲县长想象的还要糟糕。他能说个啥呢？心情只能是越来越复杂和难过。姚春燕忙活做饭去了，外屋传来锅碗瓢盒的声响，松木大拌子在灶坑里燃烧得吡啪作响的声音，一会儿，好闻的松树油子味和炒菜的香味儿一起飘了进来。
曲县长默默不语地打量着小屋里的一切，姚春燕的老父亲没认出他来，讪讪地坐了一会儿，独自躺下了，他也不便搭讪。
心中却困惑，难怪上午来的时候在外面听到屋里有男人说话一个劲咳嗽的动静，还以为是不能动弹的瞪眼狗呢？
瞪眼狗去哪了呢？
这一天山上山下的拔涉奔波，曲县长已经很久没有象今天这么累过。腿酸，身心交瘁，浑身没劲，也可能是半个多月来日夜忙于筹备、召开人参节和一大摊子乱事，之外又是不断出席招待会，⊙⊙会，流水席，还有这个会那个会，夜里也休息不好，忙得脚打后脑勺，从来没有象今天这么放松过，屋里就他一人，呆坐片刻，心神身体都过于紧张之后放松的缘故，只想好好地躺下，摊开四肢眯一会儿，又不好意思，但是最终他还是全身躺在了对面一铺晾晒人参和苞米的小土炕上……
眨眼工夫，竟睡着了。
饭做好，姚春燕进来叫曲县长起来吃饭，进屋一眼看到他睡了，睡得那样忘形和香甜，就没有忍心叫他，站在那里，不由得仔细地端详起这个人。看着看着，两行眼泪就给看出来了。岁月蹉跎不仅使她这样的劳苦人不知不觉变了形，在她眼里，就是如今当了县长的曲林生也变得自己不敢轻易相认了，长破了模样，跟自己心里记着恨着又念着的人好象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人了。即使是睡了，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控制和掩饰的状态下，他的脸、眉头、表情和整个人仍然不是多年前那个看上去青春激荡的小农业技术员的影子了，成熟了，刚毅了，官场的痕迹也从包裹他的西装革履下微微凸起的肚子上显露出来……
不同的人生轨迹，明显增加着他的人生重量。
事实上，不仅曲县长对姚春燕的一切希望了解清楚，姚春燕也极想知道这个人是怎么离开的太极县？后来又调到哪里去了呢？后来怎么就一步一步升官了呢？他今天来，心里到底是咋想的？什么意思啊？
这一切，姚春燕甚至于比曲林生更想弄明白。可是，心情又是如此复杂，不想理他。
他恨眼前这个人吗？恨！
他爱眼前这个人吗？爱！
无论如何，一切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往事如昨，记忆犹新，然而一切都永远过去了……
如果没有眼前的这个人——当年那么强烈吸引着自己的人，姚春燕的人生轨迹肯定会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方向和样子！可是，她认识了他，不管是不是上天注定，从此以后她的一切都彻底改变了！不然的话，她念完二道沟乡中学完后完全可以考高中，考大学……即使是考不上，她也可以到城里去打工，她至少可以无忧无虑，没有牵挂呀！如果有缘千里来相会，她还可以在城里找下一个可心的对象，彻底离开这个可恼可恨又牵挂她一辈子的野鸡背村……
曲县长翻了个身，哼了一声，朦胧中还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可是似乎什么也没看着，完全是无意识的一种自然举动，又睡了。姚春燕一下子从记忆中惊醒，看到两个孩子瞪眼看她，心里别地一下子难过起来。
“狼孩儿，和你姐先吃吧，妈不太饿，一会儿再吃，你们是不是早就饿了呀？”她把两个孩子领到外屋让她们先吃，给盛上饭，在炒出来的菜里一样一样给夹到碗里一些，看着两个孩子吃饭，姚春燕不知想起了什么，心里更酸了，她跑到外面，站在黑影地里一下一下擦拭着眼睛……
想起那次怀孕，父亲受不了压力把她押乡上去那回，即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姚春燕心里的巨大创伤和由此遗留的人生挫败感仍然隐隐作痛，历历在目！
她怀孕的事，当时这个曲县长曲林生可真是吓坏了呀！他根本就没想到会这样，措手不及，他的慌张程度甚至比姚春燕还大……吓哭了。
……那次姚春燕的父亲也是让事逼的，没办法了，谁愿意叫自己的姑娘出丑呀？可既然怀孕了，那时候到乡卫生院打胎又要介绍信，一辈子老实巴交出名的人，感到丢脸还不够，为自己这么小女儿的丑事，又上哪去给她讨介绍信啊？虽然他和老婆心里都明白，闺女可能是曲林生那个小技术员给搞大的，可是问女儿，女儿却死不认账，就是不供出曲林生！
不打胎，一旦政府知道了要罚款的！何况就是他和老婆不说，外人的嘴他们还能挡住么？再说女儿的肚子也会一天一天鼓起来呀！死逼无奈，怕日后政府怪罪，他咬牙切齿地把姚春燕押着，一路押到乡政府，骂骂咧咧把事情跟民政的人一说，那些人也吓了一跳！什么？才15岁就怀孕了？这事立即被重视起来，乡上主要领导听说后都迅速过来了。农村不比城市，一有点男男女女的这种事，一下子就臭名远扬了，十里八村，明里暗里，人们的唾沫星子简直能把当事人给淹死！何况那时候的社会环境和人们对这种事的认识与重视程度，何况姚春燕还在上中学呢！
谁呀？谁干的？
由于姚春燕只是嘤嘤地哭，就是一个哭呀，死也不说，民政办和乡政府的人还能把她掐死？至于那个人究竟是谁，直到最后也没有从她嘴里给问出来！
“这小丫头，嘴可真紧呀！”
人们也疑惑，好像不是强奸吧？要不然她怎么光哭，越问得紧越哭，就是不说是谁呢？！
姚春燕的父亲交是把女儿交出去了，可他也没说是谁？实话说，他和老婆也满肚子糊涂啊，又不想害了曲林生——那时候，强奸罪可是个一顶一的大罪，加上姚春燕还在念初中，还属于未成年，国家有关法律重点保护的对象，而一旦找出来了那个人是谁，弄不好就要掉脑袋！少说也得判个十年二十年的，一点不奇怪！然而，不管后来民政办公室主任还是什么人，想尽一切办法询问她，她就是不说，打死也不说！
姚春燕在外面透过窗户时不时地向屋里痴痴地瞅一眼曲县长，瞅着曲县长的贪婪睡相，心里翻腾着往事。那时候，自己为什么就是不说？她保护的真是眼前的这个人吗？他这么可恨，为什么那时候还那样傻，不把他交给政府呀？如果当时自己要是说出他来，他的人生会不会也从那以后彻底改变？他还有机会活到今天，还能当上县长吗？
唉！
有些事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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