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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醒来

书名:候补神仙 作者:老夜子 更新时间:2008-01-08 17:37 字数:14312

    这次醒时,却与上次不同。只见那会议室里早已经是金光丝丝,祥云漠漠,我定睛看时,只见那玉帝早被一众神武天将保护起来,那许多神仙早已纷纷取出法器,口念咒语,幻影幢幢,我看他们一副大战在即的模样,立时明白,这是冲着我来了。

    那金刚一双大手把我手脚都缚住,口中山崩雷鸣般问那玉帝道,玉帝,可下令将这妖人绞死?一面问,他那手上一用力,我那浑身就真跟上了绞肉机似的。

    我看众神仙虽是将我团团围定,却都站得远远地,身下唯有二人还在,都仰头看我,一个乾元真人,一个是何仙姑,二人脸色焦躁,口中嚷嚷着对我说些什么,然而会议室里那样吵闹不堪,如何听得清楚。

    忽然一个清晰明亮的声音缓缓说道,众爱卿不必惊惶!

    那声音真正是中正平和,雍容慈悲,响如黄钟大吕,声似鹤唳云天。声音起处,会议室里嘈杂声渐息。我看我身下那乾元真人与何仙姑也不说话了,都回头眼巴巴地看着玉帝。

    玉帝在那众天将组成的一道金光灿烂围墙中负手而立,衣带飘飘,眉目祥和,望着我开口道,刘帕帕,都说你学艺不精,方才却如何使得那样好法术,将我等天上文武众神生生钉住,你如实讲来,我必不怪你!

    一个秃顶神仙道,玉帝,休叫他开口,方才正是他口念咒语,我等又不防备,是以着他邪道!

    玉帝微笑道,不妨不妨,诚如尔言,先前吾等并无防备,现在且容他念来,若是吾等这班人再着了他的道,那我看,我们这些神仙也都不用再做了,各自下凡去做个善良百姓了罢!

    玉帝一言,众仙都笑道,正是如此。

    那乾元真人仰头看着我道,帕帕,玉帝面前,一言一行,都不是儿戏,你且老实说来,你方才用的什么法术,跟何人学得?

    那何仙姑也抬头目光关切地望着我道,帕帕,宇宙之间,玉帝裁天判地,你一定要诚实说来,事关重大,千万莫要儿戏!

    我慌忙点头道,玉帝,各位神仙,我正要解释,我方才便是口念那砍柴之人的名字,因此将你们定住!

    众神摇头道,一个名字而已,如何有那等法力,你说,你师父名字为何?

    我一听此问,急得挤眉弄眼,心头焦躁不已,自想道,若是我再说如去名字,他们又要定住,就算不被定住,又必说我施弄法术害他们!

    何仙姑对那玉帝禀道,玉帝,请赐刘帕帕无罪,他方敢再说他师父名讳。

    我闻此言,心头一片温暖。

    玉帝点头微笑道,仙姑此言正是,刘帕帕,你且放心大胆说来,便有不测,我亦赐你无罪。

    乾元真人道,且慢。

    一面说一面飞身到那众天将黄金墙外,摇身一变,化作了一团七彩光芒,那七彩光芒氤氲蒸腾,渐渐将那黄金墙也遮住。

    众神仙都道,还是院长想得周到,正是这七彩光可破世界一切咒语。

    玉帝微微点头,扬了下巴看着我道,刘帕帕同学,你快说罢。

    我咳嗽一声,犹豫半晌,方慢慢开口道——如——去

    一看四周,众神仙并无反应。

    那玉帝却蹙眉道,你再大声一点,听不清你师父名字。

    既然如此,我也顾不得了,大声道,如去,我师父自称如去,也不知道是真名还是艺名,反正,他是这么跟我说的,还说遇到什么毒物猛怪,只要呼他名字,可保万事无虞。

    我话一说完,发现不单防护措施到位的玉帝,其余众神仙也全没有被定住,倒是一个个全都愣住了。

    我低头看看何仙姑,何仙姑也是愣愣地看着我。

    帕帕,何仙姑忽然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道,你要说实话,不要对玉帝撒谎,知道吗?对玉帝撒谎,是非常非常严重的事情,你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玉帝道,禀告玉帝,刘帕帕发誓,绝对没有撒谎,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玉帝闻言,表情显得更加的难以置信,看看左右,左右前后,满堂神仙,无不脸露诧异之色。

    半晌,方有人叹息一声道,这学生没有说谎,必是此人,方有如此本领!

    众神闻言,愕然半晌,方纷纷颔首。

    莫名其妙地,玉帝不但原谅了我,还当场拍板,给我的临时测验成绩打满分,并拍着胸口以个人名义向学院推荐我为当期优秀学员、文明学生,安排乾元真人明天立即落实。

    不但如此,玉帝临出门的时候,忽然回头对我说,刘帕帕同学,你也饿了吧?一起吃个便饭,走!

    这是何等荣耀啊,我心知肚明,所以我傻得说不出话来。乾元真人连忙对我眨眼,何仙姑走过来二话不说,一把拉了我的手就走,一面对玉帝笑道,玉帝,刘帕帕经常在班上说,您老人家是他的偶像,说不定,他等一会儿要找你签名留念呢。

    玉帝哈哈大笑,自与众神去了。

    我先到宿舍换了件新衣服,一路上茫茫然想,玉帝对我好,是因为我长的好看,还是因为我说了那樵夫名字?赶到宿舍,照了照镜子,第一种可能很难排除,第二种可能几率很大,一时想不明白,也不愿意想明白。只得昏然匆匆赶到酒楼。众神来了一部分,都站在那酒楼上骂骂咧咧的。我一看,原来满桌的菜都凉透了,汤汁都结成了冰。众神仙都皱眉头,纷纷怒斥郭靖,郭靖也来了,独坐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楼,勾个脑袋,一言不发。我心道,我没想到如去如此了得,连玉帝都敬他几分,但我方才却对他说那些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将我逐出师门,我且看看如今还能否借那如去法力,把这个酒菜变热。如此一想,我口中念道,如去如去!

    张眼看那酒菜,也还是冷的。心道,那如去说我是他徒弟时,能够借他法力,如今看来,他果然将我逐出师门,我便用不到他的法力了。正心头空落时,一个胖胖的厨师长走出来,笑道,酒菜冷了不妨事,且看我的,言说之间,见他一挥手,所有饭菜立即热气腾腾,就跟刚端出来的一样。众神大喜,纷纷入桌就餐。胖厨师递给我一张名片,我一看,宇宙美食培训学校董事,我问他,你要干什么?厨师笑道,我看你有点慧根,不如,跟我学做菜吧?

    我呸,我恨了他一眼,自悻悻地转身走了。满心的委屈,妈妈的,不是砍柴,就是做菜,我长得就是个社会底层的模样么?咋没个高级点的神仙要来收我为徒呢?

    正郁闷时,乾元真人跑来一把拉住我,满脸喜色地告诉我,亲爱的帕帕,你知道吗,作为一个学生,能被玉帝亲自邀请参加宴会,是宇宙开天辟地以来所没有过的事情。

    我听了他的话,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我和玉帝无亲无故的,他为什么要给我这种殊荣啊?

    乾元真人大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很亲热地对我说,帕帕,明知故问,你还真爱开玩笑,还不是因为你的师父,帕帕,你小子造化不错啊。

    言罢,那乾元真人叫一声哎哟,玉帝来了。立即丢下我跑到酒楼门口去恭迎玉帝圣驾去了。

    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怔怔地想,原来果然、确实、真的是因为如去的原故,我才受到这样厚遇。

    我越想越懊丧,四顾一看,许多神仙都望着我笑,那些神仙我一个都不认识,但他们对我都很友善,但凡我的目光和他们一接触,他们就冲我点头微笑,那感觉有点象老朋友,老邻居。我也笑,但心头咚咚地跳,我晓得,他们是冲如去的面子对我笑,并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对我笑。

    我正傻呵呵地袖手在酒楼里瞎逛,到处跟人点头打招呼时,忽然我的肩头被人轻轻拍了拍。我回头一看,是何仙姑。

    我连忙立正道,何老师好。

    何仙姑轻轻笑笑,指着靠窗一个桌子说,你去那里坐,给我也占个位,我去去就来。

    别瞎逛了!她走了两步,忽又回头对我嫣然一笑,把我看得呆了一下。说真的,以前还真没注意过,何仙姑长得挺漂亮,既清秀,又不失妩媚。

    我心道,难怪,郭靖的老婆那么凶,他都要跟她一起去图书馆。

    这念头才一生起,我就连骂自己混蛋,摇着头往那窗口边的桌子去坐了。

    才一坐下来,听到窗外有人喊,刘帕帕,二流子,刘帕帕,二流子!

    我探头出去一看,原来是鳄鱼在楼下喊我。那小子一边用根扁担在剔牙,一边嬉皮笑脸地看着我,叫道,二流子,考试过关了?听说你今天很威风哦!

    你听谁说的啊?我笑嘻嘻地问他,我看到他挺高兴的。经过了方才那么一阵鸟乱,再见这些同学朋友就跟重生再世一样高兴。

    都在传!鳄鱼一边剔牙,一边噗噗地吐着嘴里的肉末残渣道,你小子不够义气啊,你那师父开培训班,你咋不约我一起去呢?学费贵不啊?

    听他一提师父,我心头那沮丧的感觉又升腾而起了。

    我不耐烦地冲他挥手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吃啥了?人肉包子?

    嗯,他点点头,刚吃完,喝了两口小酒,你啥时候回宿舍啊?我还没够呢,咱哥俩接着整呀?

    我正要答应,鳄鱼忽然一把扔了扁担,啪地一个立正,朗声道,何老师好,然后一溜烟摇着尾巴跑了。

    我回头一看,何仙姑正笑吟吟地站在我身后呢。

    何老师,我笑着说,你把他给吓跑了。

    我很吓人吗?何仙姑面带微笑,意味深长地看着着,我发现她的眼睛很明亮,很清澈,那眼底深处有种什么东西,撩拨得我心头一动。

    我笑嘻嘻地在她身边坐下来,她也挨着我坐了,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甜香味道。

    我心道,这全学院的人,这满堂的神仙,都是势利眼,他们看我有个好师父,就个个对我好,我没有好师父时,他们就个个恨不能让我灰飞烟灭。只有何老师,虽然平时不喜欢我,但关键时刻能对我拔刀相助,她是真对我好。如此一想,我就很感动,眼中含泪地问道,何老师,你今天为什么帮我说话?

    何仙姑撩了撩额前一缕秀发,淡淡笑道,你虽然成绩不好,但我其实对你印象不坏!

    听了这话,我心头别提有多甜蜜了,一抬头,正迎着何仙姑温柔的目光,我的心一紧,感觉自己脸都发烫了。

    我们这一桌还没有别人,暂时只有我和她两个,我望着满桌子丰盛的酒菜,忽然陷入了奇妙的沉思。我在想,我是不是有点喜欢上何老师了?

    另外,我觉得很奇怪的是,这种奇妙的感情,似乎我以前经历过,但我怎么都想不起我是在什么时间和地点跟谁经历过这样的感情。

    你在想什么?何仙姑柔声问我。

    她吹气如兰,令我魂魄荡漾,仿佛沐浴在明净的阳光下,仿佛荡漾在平静的蔚蓝色海面上。

    我忽然感觉自己脸红透了,我飞快地瞟了何仙姑一眼,喃喃道,我在想,我以前有没有谈过恋爱!

    何仙姑捂嘴吃吃地笑着,她忽又问我,为什么想这个问题?

    因为,我皱眉费力地思考着,半晌才说,因为我看你那么漂亮!就忽然想起,我以前!好像谈过恋爱!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是吗?

    是啊,我自顾自地说,也许是因为时间太久了吧?我在地狱里呆了一千年,在天上呆了快一年了,我真想不起,我到底什么时候谈过恋爱!照理说,我连生前为人时的很多事情都想得起,可怎么偏偏就忘记了这个事情呢?

    我说完这番话,侧脸一看,何仙姑已经不见了,身边坐了个瘸子神仙,满脸直戳戳的胡子,怀里抱着根黑铁拐杖。

    我吃了一吓,问道,你谁呀?

    铁拐李!那神仙愣头愣脑地看着我说。

    哦,我茫然道,久闻大名,何老师哪里去了?

    走了,她让我照顾你。铁拐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说,小子,看你脸色桃红,是不是在谈恋爱?

    胡说,我正色道,她是我老师,我一向反对师生恋!

    哦,铁拐李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她跟院长去雅间了。

    我和铁拐李面对一桌酒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又没话说。

    我百无聊赖地问,老铁,说说你们当年八仙过海的事儿吧?

    为什么说这个?铁拐李瞪着我。

    我发现他看人总是直勾勾地,我不喜欢那种眼神,把眼睛望着别处对他说,这事儿有意思,你不晓得,下届传得可凶了,各种版本都有。

    铁拐李愣愣地点了点头,沉默一会儿,忽然悄声道,小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八仙没有过海,连海都没有见过!

    是吗?我吓了一跳,这不是颠覆我的传统文化修养么,我大声道,铁拐李,文学作品里面都说你们过海了,你还不承认?

    不是,铁拐李推心置腹地说,文学就喜欢夸张,夸大,夸小,甚至夸有,夸无,是吧,没有的事情!我们八兄妹,一直生活在陆地上,山洞里,说真的,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哪天去看看大海,我还没有见过真正的大海呢——我最喜欢的诗人是海子。

    嗯?为什么喜欢海子?就因为他叫海子,你就喜欢他么?我哈哈大笑起来,觉得神仙们真是太有意思了。

    不是,铁拐李说,我喜欢那首诗——我想有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多美的意境啊,充满了甜蜜的俗世情怀,洋溢着诡谲的红尘魅影。我认为,这是现当代诗歌中大俗大雅的上乘之作,你怎么看?

    我撇嘴道,要这么说,我倒比较喜欢吕洞宾的那首诗,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铁拐李摇头道,我师弟这首诗写得还可以,但道理讲得太多,韵味却是没有。

    你不懂诗歌,我鄙夷地说,我觉着太有韵味了,你看第一句,二八佳人,开句就不同凡响,还体似酥,你看这比喻,虽然没有见到真人,但读者无不被勾起一片春心,酥脆的感觉,盈盈在握;再看最后一句,暗里教君骨髓枯!天啦,你说,那男欢女爱的高潮和极致,不就是这种状态么?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呀!

    我觉得,我慷慨激昂地说,这是形容俗世幸福生活的巅峰之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不可超越的。

    铁拐李撇嘴道,我看出来了,你娃娃尘缘未了!

    咦,对呀,我说,铁拐李,我就是觉得!我刚才还跟何仙姑姐姐说这个事儿呢,我就是!我就是!

    你就是什么呀?铁拐李轻蔑地看着我说,我看你解诗,完全牛头不对马嘴,根本就是个色情狂,你前世的时候,别是拍a片的吧?

    不是,我连忙摆手,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两个的文学观念不同而已!

    我想起来了,铁拐李直勾勾地看着我说,我明白了!难怪你师父要收你为徒,原来你也是个情种子来的!你知道你师父当年的风流韵事么?

    嗯?我师父?我一听,原来还以为铁拐李是个心地纯洁的文学青年呢,咋又是我师父我师父地来了?我摇头道,哥哥,既然咱们两个都是文学爱好者,还是谈谈诗词歌赋比较好,至于我那师父,他是哪路神仙,法力如何厉害,都不管我事。

    为什么?铁拐李作色怒道,徒弟怎么可以不关心师父?

    我悄声道,哥哥,只告诉你一个人,我那师父,已经将我逐出师门了!

    是吗?铁拐李扶着自己的拐杖,瞪我半晌,点点头道,他做得对。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我生气地说,我也是有自尊心的诶,神仙就可以不顾忌别人的感受么?

    铁拐李咳嗽两声道,小伙子,你且听我说你师父,听完了,就晓得你小子确实配不上做他徒弟。

    我脸一红,气愤愤地道,好,你说,他有什么了不起。

    铁拐李目视前方,陷入了幽远深沉的回忆之中,半晌道,想你师父当年,却是个爱恨情仇洗练过来的大英雄,大豪杰!

    我一听他开场,立时兴趣就来了,我生前就最喜欢英雄豪杰,我心下想道,如去啊如去,你如果不是以砍柴的面目示我,我早就诚心归顺,做你徒儿了。

    铁拐李也不看我,自顾自说道,说你师父,原不过一个修道童子,只为勤恳刻苦,好容易修得正果,却一不小心被那地狱黑白无常抓去做了管教干部!

    哎哟,我惊道,我师父的经历听来似曾相识,看来我跟他缘分不浅啊。

    铁拐李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接着道,你师父因此不忿,忍了数百年地狱黑暗无边的生活,终于有一天忍无可忍,大闹地狱,砸了阎王办公室,又把那刀山火海里的恶鬼通通放走!

    厉害,我咋舌道,看不出我师父如此大胆,如此敢作敢为,真不愧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啊。

    铁拐李道,你师父的胆量确凿是令人敬佩的,不过这么一来,天庭震怒,本要把你师父判个魂飞魄散,但考虑到阎王有错在先,因此判了你那师父去月宫伐桂!

    不会吧?我攘了攘铁拐李的肩头,你说我师父在月宫伐桂?那他岂不是吴刚?

    对啊,铁拐李瞪着我道,你师父就是吴刚,吴刚怎么了?

    我哈哈大笑起来道,铁拐李,我师父顶天立地,天上来地下去,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说不尽他的英雄,道不完他的豪迈,阎王见他发抖,玉帝见他起敬,如此英雄豪杰,他怎么能是吴刚?

    说完这番话,我自己都有点发愣,我这是咋了?干嘛帮那个臭砍柴的说话啊?

    铁拐李也不说话,抿着嘴等我继续说。

    我也不客气,我稳了稳神,我接着道,你看我师父假装拿把柴刀,就当他真是樵夫啊?铁拐李,我看出来了,你是个文学青年,你的想像力丰富,但你也不能瞎编,不能凭空捏造啊!你自己说我师父是了不起的大英雄大豪杰,那你说,那吴刚樵夫是什么了不起的大英雄,大豪杰?那个伐桂的吴刚,天上地下,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不就是每天砍桂树,砍完那桂树又自动长好,永远也砍不倒,但永远都要砍,是这个破故事吧?砍砍桂树就成英雄豪杰了?

    铁拐李摇摇头,也不生气,淡淡道,你师父跟你说起过嫦娥吗?

    说过!我惊道,他说他最崇拜嫦娥了。

    这就对了,铁拐李道,话说嫦娥奔月,一时成仙,本以为那神仙的日子千好万好,却不料,在那广寒宫中,日日青灯古佛,寂寞冷寂,一过就是几千上万年之久。嫦娥美丽非常,性格又外向,如何当得那千万年的孤独寂寞?渐渐地,自己就变得心冷如铁,意散似灰了。哪里知道,某一天,她忽然闻得广寒宫外伐木丁丁,还有一个男人的叹息之声,那嫦娥惊喜交集,奔到宫门边看,正见那吴刚伐桂。

    后来呢?我满心失望地问道,他两个就开始谈恋爱了?

    没有。铁拐李叹息道,悲剧就这里。月亮广大,孤男寡女,一个守着深宫,一个伐着月桂,虽只咫尺之遥,实则不啻千里。二人日日相望,却永远不能够跟对方说一句话,握一个手,那种感觉,却也苦恼煞人。这样一过,就又是千万年矣。

    我奇道,左右无人监督,他二人趁机喜结连理都可以,为什么却连话也不说,手也不握?

    铁拐李叹道,他二人,一个出不去广寒宫,一个离不开月桂树,都是被那神仙法力拘束住了的,行止哪得自由?

    我道,那他二人何不聊天说话,也能稍解寂寞啊?

    铁拐李道,这个问题,你要去问他二人了,我不晓得答案。我只晓得,他二人日日只得目光交流,左右更无一言一语。人都说月宫好,哪里知道他二人,千言万语,千愁万恨,都融化在他们二人的目光里了。久而久之,他二人对视一眼,便知对方心意,一颦一笑,俱晓互相冷暖,这等感情,虽然微妙,实在感天动人,令人思之怆然啊。

    原来如此,我叹息道,原来竟有这等感情,却不知道后来如何了?

    铁拐李道,“阿波罗11号”宇宙飞船于1969年登月,你不知道么?

    知道啊,我笑道,我小学的时候就知道了,考试要考的!对了,那个美国宇航员是不是!当第三者了?

    没有,铁拐李肯定地说,自从下届人类染指月球,天庭就把广寒宫撤了,专门发了文件,任命嫦娥回天庭做办公厅主任,吴刚回天庭做手工业部副部长。你想,他两个在那月宫内外,目光交流、互相倾慕,已逾万年,此刻一旦同归天庭,近水楼台,花前月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什么的,还不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哦,我感叹道,要不怎么说美国了不起呢,无意间一登月,竟然了结一桩感天动地的千古姻缘。

    铁拐李大摇其头道,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他二人虽是情深义重,但天庭中哪里能容人谈情说爱,你侬我侬呢?

    我黯然道,如此说来,他两个回了天庭,反倒成了一桩坏事,连互相守望也不敢了?

    是啊,铁拐李叹道,嫦娥姑娘倒是领命回了天庭,目今在办公厅主任的位置上干得正好,可那吴刚却迟不奉诏,一时消失不见了。后来有人说他云游大千世界,也有人说他在一直在广寒宫的废墟外昼夜嚎啕,更有人说他下凡间开垦荒地种起了月桂树。总而言之,那段时间,没有人晓得他去了何地。

    我谑笑道,他哪里去了?肯定就是混到普及学员当保洁员了。

    铁拐李笑道,那我也不知道,就知道他后来!对了,我跟你说这半天,肚子都瘪了。

    铁拐李说完,自把一双大如蒲扇的脏手去抓了把羊肉来吃,一面大嚼,一面喝酒,任我百般追问后来结果,他是再也不看我一眼。

    我四顾一看,周围都坐满了神仙,狼吞虎咽,一个个好不饥饿。我心头疑问未了,自然不很甘心,又问我旁边一个锦衣神仙道,神仙,你晓得我师父如去的事不?那锦衣神仙瞟我一眼,嘟哝道,你自己的师父,你来问我?

    没办法,看来问不出个名堂。我也不甘落后,手脚并用,大吃了一顿,酒足饭饱,也不等玉帝和众领导来敬酒,自悄悄溜了。

    回到宿舍,一觉睡到天昏地黑不晓得什么时候,满口流涎地爬起床来,肚子又是饥饿了。估摸一下时间,大约是到了吃晚饭时分了。我起床梳洗一番,心道如今我是优秀学员,文明学生,这样高兴,今晚一定请鳄鱼他们聚会聚会。

    出门转身,正要锁门,游廊上轻飘飘过来个白衣神仙,正是我那好友呜呜呜。

    我见他来时,大喜过望,载欣载奔地冲他跑去。

    呜呜呜也是满脸喜色,将我双臂接住,大笑道,兄弟伙,原来你有那样机缘,却从不曾对我提起,莫非是信我不过?

    我摇头道,呜呜呜,我知道你说的机缘是什么,从今却再也休提,弟弟我今天高兴,咱们去浮三大白再说。

    呜呜呜笑道,如此正好,却又说什么再也休提?是何意思?

    我和呜呜呜一路往学院出去,半路之上,把那遇到樵夫所有经过都说了,呜呜呜听得不住点头,脸色阴晴不定。

    我问他道,呜呜呜,我那吴刚师父为什么又叫如去?那玉帝为什么又那样敬重于他?昨夜铁拐李对我说到一半,后来无论如何不肯再说了,今日你且对我从实道来。

    呜呜呜皱眉道,兄弟,你可晓得佛祖十大尊号之一,名为如来?如来是何意思?

    我笑道,我生前受的都是马列主义,无神论教育,哪里晓得什么如来如去!

    呜呜呜笑道,正是,如来之意,便是如来如去。

    我闻言吃惊,停住脚步,一把拖了呜呜呜道,你莫不是说,我那师父,便是如来佛祖?

    呜呜呜哈哈大笑道,不是不是,你哪里有那个福分!如来佛祖无所不在,却又无踪可寻,居于西方极乐,又住于所有众生,是名如来。你那师父,原名吴刚,籍贯月亮,是个有名有相的实在人物,如何敢僭称佛祖!

    哦,我叹息道,那你说说,吴刚怎么又叫如去呢?未必他是佛祖的兄弟?

    也不是,呜呜呜笑道,如去乃是吴刚的法号,这法号可不得了,佛名如来,他名如去,你说,这中间难道没点因由?这世界众生,任你通天本事,哪个敢僭称如去?

    我迷惑道,我是在问你,你却来问我,我怎么知道,你快快道来!

    呜呜呜笑道,正要教学互动,所以我才问你!我告诉你,吴刚乃是佛祖亲传弟子,佛祖赐名他法号如去,现在,你可明白了!

    呀呀,我惊叫道,佛祖亲传,哪还了得?难怪玉帝和众神听他名讳,都是肃然起敬的样子。不过,他一个伐桂的神仙,佛祖何以青眼看他呢?

    唉,呜呜呜叹息一声道,也是那吴刚用情专心,不但是感天动地,且兼达于西方世界,那佛祖心念一动,佛心慈悲,随机点化于他,因此来的这分因缘。

    我迷惑道,我在学院也曾听人念经,似乎佛说那情为苦厄之根,如此说来,该对那情字深恶痛绝才对,怎么反起心同情呢?

    呜呜呜道,我对你说,那月宫撤消时候,天庭调令一来,嫦娥姑娘自去了,唯剩那吴刚一身孽情,不可自决。他那吴刚本是有些道行,情念动时,又有非常之专,他这动情,天上地下,再难有第二人可与之相比,那真真正正的有天摇地撼,宇宙崩摧之力。用情若此,如何还能做个神仙?自然是不能了。于是天帝暗中将他罚下凡尘,吴刚闻命,也不异议,只说唯求速死速忘这千万年深情。哪里晓得,下凡之际,那吴刚数万年道行一时爆散,漫天花雨,满空斑斓,尽是些爱恋情愁,忧郁烦苦,散播到那天上人间,引得多少人情念大动,便是天上神仙,也有被他那余气感化了的。如此大事,天庭震动,玉帝与众神一时无措,眼睁睁看他下去投胎,正是半点办法也无。可好当时那西天佛祖,念知此人,说他虽是爱恋止及一身,没有普渡众生的大爱,但这小情能有这般声势,若不及时点化,怕将来为人间造下不尽冤孽。是以此故,那吴刚被佛祖点化,收为亲传弟子,赐他法名如去,一谓情来如去,情去若来之意,二则冠他非常法号,方便去三千世界点化非常众生。

    一路说着,不觉走到忘情山下,我听得发呆,目光却不自禁往那石碑上看去,只觉那忘情山三个大字惊心夺目,却说不出个滋味来。

    呜呜呜道,帕帕,那吴刚与你许多相似处,怕是因此方才一意要点化你,你却如何一再自绝门路?

    我怔怔道,我看他一介鲁莽匹夫,哪里晓得这些传奇故事?若是早知道,便是不学本事,能做佛祖的徒孙,也够我欢喜万年了。

    呜呜呜在那山脚边掐指去算,算来算去,一脸愁云。

    我笑道,呜呜呜,不必为我忧心前途,我是个没理想的人,得过且过,不连累你和乾元真人,便是最好了。

    呜呜呜道,帕帕,我乃天庭果报使者,按理说来,一切众生的因果报应皆在我的掌握之中,我算来算去,却怎地算不清你未来命数?我只怕!

    怕什么?

    呜呜呜叹息一声,怕的是你不能顺利毕业,荣登仙籍,你又没个实在躯体!

    我心头咯噔一下,问道,你是说,怕我将来烟消云散,是以你算不清我的命数?

    呜呜呜皱眉道,帕帕,如今这天上地下,能救你的便只一人。

    谁?

    你师父如去。呜呜呜看着我道。

    可是,我苦着脸说,他已经将我逐出师门,还放下话说,就算我后悔去找他,他也绝不认我这个徒弟,如何是好?

    呜呜呜一脸凝重,摇头道,高人莫测,高人莫测,若你诚心发愿,一线生机还是有的!

    说完这话,我两径往会仙酒楼而去。呜呜呜说他那日未能赴宴,后听其他神仙说这家味道不错,因此定要试试。

    我两个去那酒楼,要了个二楼雅间坐了。方才坐定,进来一个胖大厨师,便是那个什么宇宙厨艺学校的董事,我还没说话,他倒先说,哎哟,今儿又来了?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对不对?

    我也懒得理他,皱眉道,把你菜单拿来,莫恁多废话。

    胖大师傅自去了,我对呜呜呜说了他昨日言语,呜呜呜哈哈大笑道,帕帕,怕你的缘分便是着落在这些地方,只可惜你当初瞧不起人家砍柴的,落得今日后悔。

    我说,也是,其实我也不是什么行业歧视,就是觉着,我是来天上学神仙道术的,怎么能耽搁时间学砍柴呢!

    呜呜呜笑道,既然曾经错过了砍柴,如今跟那胖师傅学做菜,却不也好?

    我摇头苦笑道,你就别开玩笑了。

    当日喝酒到深夜,我两个千言万语说得尽兴。末了,那呜呜呜安慰鼓励我半天,醉醺醺地,自驾云回他的果报洞去了。

    从那以后,我一反常态,每天按时上学。收效不错,每星期都得出勤奖,奖励铅笔一支。日积月累,倒有了好大一把。除此而外,一无所获,上课时候,我又没个躯体,那些法术虽是听懂了,奈何手脚无用,都使不出。只好看别人嘿嘿哈哈,千变万化。

    何仙姑经常来帮我补课,无奈左补右补,总是不见效。所幸何仙姑并不生气,倒经常跟我讲讲天上趣闻,两个十分开心。只一样可怪,白天上课时候,我对她挤眉弄眼,她看都不看我。下课在走廊上,我拦她来说话,她也一本正经。我心道她虽是个神仙,毕竟也是女儿心态,不肯在人前显示我俩友谊。因此也不多想。

    还有那个铁拐李,终于承认自己是个文学爱好者,三天两头跑来找我探讨诗歌散文,一来二去,倒成了朋友。后来他组织了个海子文学社,自任社长,我做副社长,怂恿我去发展同学入社,结果靠酒肉收买,把那鳄鱼弄来做了个社员,一共就我们三个,胡说八道,喝酒吃肉,倒也欢喜解闷。

    时光飞逝,不觉之中,天上三年已过。我是一事无成,度日如飞。转眼已到最后一学年,同学们个个都在复习往日功课,唯独我拿着第一学期的书籍练来练去,练不出个结果。

    一日心头苦闷,正在房中呆坐。忽然听到走廊上响起轻盈脚步之声,心知那是何仙姑来了。数年之间,这脚步声听了千万遍,早已谙熟于心。我连忙起身去开门,正见何仙姑裹一身紫纱,披一肩秀发,行路生风处,衣发飘舞,容貌婉然。我从门内探身笑道,仙姑姐姐,今日装束一新,神采飞扬,可有什么喜事?

    何仙姑抿嘴微笑,一路走来。我侧身让她进门,一股幽香沁人心脾。

    她自去凳上端坐了,手上也无教材,笑嘻嘻地看着我道,帕帕,今日姐姐有一喜事,特来告诉你。

    我倚门笑道,我想也是,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你今日不但精神爽朗,容貌也比平日漂亮了几分。

    何仙姑嫣然笑道,帕帕,你说话这样好听,我还真舍不得你!

    我闻言一愣,奇道,姐姐什么意思?什么舍不得我?

    何仙姑道,我在普及学院做了十年老师,如今天庭念我工作勤苦,颇有些教学成绩,因此调我去教学部工作!也就是说,你姐姐我,升官了!

    我闻此言,那一颗热心都冷了,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只怔怔看她。

    何仙姑笑道,帕帕,你却怎么了?不为我高兴?

    我忙道,高兴,如何不高兴!我高兴得,都不知道该怎么高兴了,你看,我笑都笑不出了!

    何仙姑忽地神色黯然道,帕帕,我这一走,往后却没人帮你补习功课,我别无可担心者,只怕你不能顺利毕业!

    我挥手苦笑道,这个却不用担心,担心也是无用!

    何仙姑正色道,你那如去师父,怎地还无消息?

    我垂首黯然道,呜呜呜一直在找,寻遍天堂所有旮旯角落,哪里有他踪影!铁拐李哥哥也为此费了不少心,发动他那些神仙朋友去找,找来找去,总没个确切消息!

    何仙姑叹道,那如去是个西天菩萨,来去无形,他不想被你找着时,你自然找寻不到!不过,帕帕,你告诉我,你当年瞧不起你师父是个砍柴的,如今却怎么想?若是从头再来,你会甘心做他徒弟么?

    我摇头道,我依然不做他徒弟。

    为什么?

    我苦笑道,我从那地狱出来,到这天界,多少辛苦,无非是为了修得个仙籍,如何能半路跟他去砍柴?便是换了姐姐你,怕你也不乐意。

    何仙姑嗔道,说你自己,扯我做什么!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我想那如去菩萨是有道高人,想通了这一节,必能原谅于你。

    听了她这话,我依然是怏怏不乐,瞟她一眼,心头酸酸地难受。

    什么时候走?我忽然问她。

    说走就走!何仙姑涩涩地笑着。

    我走之后,你会偶尔想起我吗?何仙姑忽又笑问我。

    她这句话,差点把我眼泪勾出来了。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何仙姑勾着头怔怔半晌,幽幽叹息一声,起身走到我身边,伸手捏了捏我的手。我一动不动,只是定定望着她方才坐的那张凳子,那凳子空荡荡的,光滑的漆面似乎还闪烁着她美丽的余辉。

    我走了。她轻轻在我耳边说了一句。

    我依然站在门口,听见她轻巧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不见了,走廊外的浓荫里传来一阵阵虫鸣鸟叫,乱糟糟的,仿佛把许多斑驳的阳光劈里啪啦纷纷摔打在我的心头。

    我走到镜子前,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水淋淋地不成个样子了。

    一个人稀里哗啦哭到傍晚,不觉中枕在那书桌上沉沉地就睡着了。

    睡梦中一条大汉推门进来,走到我身边拍我肩头,我抬头一看,却正是我日思夜想的如去师父,我心知是梦,也不激动,倒恶声恶气道,你来做什么?

    如去摸摸自己满脸的胡子,咧嘴笑道,你日夜盼我来,如今我来了,你却这样对我?

    我起身道,我晓得自己是在做梦,又不是真的。

    如去笑道,若是真的时,你便如何对我?

    我道,若是真的时,我便给你磕头,抱着你裤脚苦苦哀求你教我无上法术。

    如去道,如今是假的,所以你就不给我磕头,不抱着我的裤脚苦苦哀求,是罢?这说明你的心并不诚啊,早知这样,我就不来看你了。

    我一听,他说得也有道理,我犹豫道,当真要如此,方显得心诚?

    如去点头微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假假真真,真真假假!

    我咬牙道,好罢,如今我虽晓得是假的,但还是给你磕头,让你晓得我心诚。

    言罢,我匍伏在地,咚咚地连磕了十来个响头。

    如去哈哈大笑道,如此看来,你果然心诚,不过可惜,你只是在做梦,不但可惜,而且可悲!

    如去言罢转身消失不见了,唯闻得他哈哈的笑声和叹惋之声,可悲,可悲!

    我立起身来,正要开骂,却见呜呜呜又从门外白衣飘飘地走了进来。

    我奇道,呜呜呜,今日这梦却怪,才走了如去,你又来了。

    呜呜呜笑道,我在那果报洞中想你时,感知你又动了凡心,所以特来看你,你却说,你又爱上何人了?

    我赧颜道,反正这是梦中,我也不怕你笑,我发觉我爱上何老师了!

    唉,呜呜呜叹息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看你的求仙之路,当着是困难重重,重重困难啊。

    那我该怎么办?我哭丧着脸问呜呜呜。

    你要坚定求仙之心,慧剑斩情丝,如此方能修得正果,知道么?

    我叹息道,这个情起无痕,情来无踪,我还没怎么想,就突然爱上何老师了,如今要我斩断情丝,谈何容易啊?

    呜呜呜摇头道,我早就晓得,旁人的帮忙对你没有用处,一切还得看你自己。

    呜呜呜话音未了,门外两个大嗓门吵吵嚷嚷就来了,我看那门口时,正是铁拐李和鳄鱼急急忙忙走进来。

    我正要回头对呜呜呜笑,一转身,呜呜呜竟然又不见了。

    我看那两个,心道,这俩家伙,文学社的活动搞到我梦中来了?

    却听那铁拐李道,小老弟,你老师去了,你怎不去送送?

    鳄鱼也急忙道,何老师正在那忘情山下等你,跟所有人告过别了,唯独缺你一个,还不快去?

    我正要说话,他二人倏地又不见了。

    我三两步奔出门外去看,又见那乾元真人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还没走拢,就指点着我道,你这坏坯子,不好好学习,如今搞师生恋,学院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我愕然道,传这么快?我都还没跟别人说呢?

    乾元真人道,若要人不知道,除非己莫为。

    我正闪身让他进屋,哪里知道,他怒气冲冲地从我面前走了过去,回头又恶狠狠地看我一眼,自转过游廊不见了。

    我呆在门口,心道,我这是他母亲的做的什么乱梦?也太乱了吧?

    还没想明白,忽地哄然一声,只见游廊外的树木草丛中纷纷走出来班上的同学,闹哄哄地往我涌过来,我仔细听了,方听清他们说,快去快去,何老师在等你呢。

    我正疑惑,那些同学洪流般涌进我的房间,把我冲得东倒西歪,忽然站不住,一屁股就跌倒在地。

    这一跌,梦倒醒了。

    我站起身来,头脑一片茫然,方才的梦境却还记得分明。自心下怪道,这是梦还是真的?

    忽地记起他们说何老师在忘情山下等我,也不论真假了,我冲出门就往忘情山下跑。

    一路气喘吁吁,遇到些同学老师,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

    我什么都不顾了,跑到忘情山下,转了一圈,哪里有什么何老师。

    我是又累又恼,慢慢踱到那忘情山石碑下,仰头呆呆地看,心中回味着梦里呜呜呜的话,要修仙得道,要挥剑斩情丝才行。

    正想时,旁边小卖部的老头儿叫道,刘帕帕,今日到货一种新型烟草,可要试试?

    我回头冲那老头儿喝道,老子戒烟了!

    这一回头,我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却见何老师坐在小卖部门前的矮凳上,正以手支颐,目光明亮地望着我笑。

    那一刻,我的心都颤抖了。

    我慢慢走过去,尽量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

    何老师也轻轻盈盈地站起来,一手捋着如瀑长发,一脸灿然地笑着,帕帕,她柔声说,你终于来了!

    你!我颤声道,你真的要走了?

    何老师默默地点头,伸出一只白亮的手来,将我的手握了。

    帕帕,她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也舍不得你,我想了一下,如果!

    如果什么?我追问她。

    如果你跟我一起走,你愿意吗?何老师的眼睛很明亮,目光里充满了期待,充满了压抑的激情。

    我看懂了,我真是高兴得要跳起来,高兴得要哭泣,高兴得要大笑,要疯癫。

    好,我点头道,我跟你一起走,无论去哪里,我都愿意跟你一起走。

    但是,何老师咬着嘴唇,犹豫着说道,如果你跟我走,你就不能毕业了,你以后,就实现不了你的理想,你不能做神仙了,只能做一个天堂的众生,你明白吗?

    我坚定地点头道,姐姐,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不在乎什么神仙不神仙的,即便只能再活一年,我也不在乎,我会好好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帕帕,何老师嘤咛一声,把她温软幽香的身子扑进我的怀里。

    天啦,那一刻,我简直要幸福死了。

    我紧紧搂着她,生怕她不见了,我把鼻子埋进她的秀发,深深地呼吸着她的味道。

    一抬头,对面一个樵夫腰插柴刀大踏步走来。

    如去。真的是如去。

    这可不是做梦,我清清楚楚看见,竟然真的是如去往我走了过来。

    这种时候,他来干什么?

    何老师仰头眼神迷离地看着我道,帕帕,你怎么了?

    如去,我说,我看见如去了。

    怎么会?何老师转身去看,捂嘴道,真的是你师父!

    那如去走到我面前,皱个眉头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嘟哝道,师生恋?

    嗯。何老师羞怯地垂下了头,秀丽长发随风飘飞。

    咋了?我瞪着如去道,羡慕?嫉妒?

    如去皱眉道,这几年了,我还以为你想通了,要跟我去学点真本事,你却搞起恋爱来了?你羞愧不?

    哈,我干笑道,我羞愧什么,我不羞愧,我又没在月宫外面跟人玩对眼儿。

    如去垂手而立,仿佛一座黑铁塔,他一言不发地看看我,又看看何老师,半晌方道,刘帕帕,我是最后一次来找你,你给句话,跟我走,还是跟她走?

    咦,我怪道,你想通了?答应让我做你徒弟了?

    废话,如去道,当年是你不做我徒弟,不是我不要你。

    何老师看看我,又看看如去,嗫嚅嘴唇,满目幽怨看着我道,帕帕,你跟师父去吧!

    我看看何老师,看看如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看看你后面,如去指着我的后面对我说。

    我回头一看,无非是忘情山三个大字。

    我对如去道,早看过了,经常看。

    有什么感想?如去瞪着我说。

    第一次看的时候,觉得有点奇怪,后来就没有什么感想了!

    第一次看,为什么奇怪?如去穷追不舍地问。

    中间那个情字,看得我心头一动一动的,象个小老鼠在心坎上爬。我老老实实地回答说。

    这就对了,如去说,你这一千多年来,所有苦厄不幸,都因这个情字而起,如今为何还是执迷不悟?

    何老师看着我,我看见她一双美目中怔怔落下泪来,帕帕,她伤心地说,跟你师父去吧,听话!否则,你会没有前途!

    我又看如去,如去道,你何老师说得没错,如今你只有一个选择,跟我走。

    何老师轻轻推了我一把,自转身飘然而去。

    那一瞬间,我感觉她的脸庞全都潮湿了,她走得那么快,那么毅然决然,然而她的背影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忧伤和失落。

    她的背影,那么美丽,那么孤独。

    对不起,师父。我跪在地上给如去咚咚地磕了几个头。

    然后我站起来,往着她离开的方向,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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