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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请干爹
书名：麻麻葛家家 作者：冯知明 更新时间：2016-04-11 11:44 字数：2883
马一虎正式上学后，每天早去晚归，山里的孩子，谈不上什么辛苦。他上山回家如猴，跑起来像一阵风一样，打个马虎眼人就没了踪影，下山像虎，刷刷刷，一阵威风，直扑学校而去。午餐是在学校里解决。
他多是自带一只山芋或土豆，每星期会有两只鸡蛋。起先铁胡子老头儿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他也不以为意，但被同学说他带了个“尾巴”来，他便很生气。铁胡子老头儿，慢慢地了解了他在学校里上学堂，比在家里还要安全，也就不再跟随了。
马一虎慢慢地适应了学校生活，同学们都有学名，上课时老师也叫得十分文雅。下了课，学校旁边就是山坡，玩起来，也特别开阔。特别是中午的时间要长一些，一群孩子玩起来，更是不亦乐乎。
马一虎有一个特别的嗜好，就是跑到半山腰，紧盯那个少儿眼晴可及的方向，长年被浓雾包裹的朦朦胧胧处，有一个在两座山峰间，犹如巨龙横卧的大坝。有时太阳升得正旺，大坝才肯露出真面目来，这个大坝课本上叫作人间奇迹的东西，使他看着看着就一阵心发紧。
也许是因为这个伟大的工程，时时出现在他眼前，或者这个大坝，让他展开无穷的想像力。特别是风儿吹得正紧时，那些雾迎面向他袭来，那种凉丝丝的感觉和有点甜滋滋的味儿，令他陶醉。
这一上一下的山坡间，还有一处让他遐想处，使这原本平常的山路，添了一大笔亮色。这当儿，他终于发现了他干爹的踪迹，就是铁胡子老头儿帮他认的那只狗角兽。这只小玩意儿，先是在羊肠山道上一闪，但又不慌着离他而去，回过头来，用它那亮闪闪的电眼盯着马一虎。
而马一虎呢，背着书包，光着脚丫，大瞪着眼睛，张着惊讶得忘了合上的嘴巴，与那只狗角兽对视着。他们俩一动不动，似乎都在惊讶中，又似乎都希望对方开口一样。半晌，马一虎，这个时候，他应该自我介绍他是熊家宝，他对那只狗角兽叫道：“干爹！”怕自己声音小，或者还有点疑惑，又补充说道：“你是熊家宝的干爹吗？”
干爹狗角兽又用亮晶晶的眼睛看了看他，似在微微点头，又像头上的毛发被风抚了一下，缓缓地离开了。要是以往，这个比马还要快，比虎还要飚的马一虎早就扑上前去了，但此刻，他像被电击了一般，立在那里半点动弹不得。
等狗角兽悠忽不见了，他的眼泪才突地一下流了出来，这还不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什么形象也不讲，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他的哭词是这样的：“你这个该挨刀的干爹呀，死也找不着呀，啊啊啊！”在他眼前，干爹又没有了，他只有用哭，来表达他的不满。他觉得这个干爹真是个躲猫猫的高手，根本不给他“捉”的机会。
他哭的没有力气了，便坐在山道上发呆，他实在不明白，别个娃子的干爹，那么简单，他的干爹，实在是让他万般地揪心揪肝了。
回到堡后，如往常会狠狠扑向铁胡子老头儿的怀抱，把他当成一棵树，爬上去，揪着铁胡子老头儿的两撇胡须，痛痛快快地捋上一阵。铁胡子老头儿见孙儿迎面而来，已经摆好了架势，准备迎接他的扑面而来。可是这次，铁胡子老头儿落了空。他几分疑惑地看看孙儿，还没有开口询问。马一虎便在他面前滴了两滴泪水，哽咽地说道：“碰到干爹咧！”
“呀啊啊，我的个儿咧，好事呀，好事咧！”铁胡子老头儿喜不自胜夸张地叫道。
山里娃子的干爹，甚至比亲爹还要重要的，亲爹是用粮食来养儿，干爹可是用精气神来育儿的，少了干爹，就少了个魂魄。比如熊家宝，从记事就羡慕人家有干爹，漫山遍野找干爹，就是要找他的魂灵。这个干爹迟迟不肯现身，这一家人总觉得现实中少了一点什么，不免多少有点提心吊胆的，怕有什么事情没弄妥贴，遭受不好的际遇。
熊家宝的干爹终于出现了，可以断定，不是魔物，不是兽物，这是一个神物，这可是一个大事，按照道理，如果“麻麻葛家家”过来一趟，会把诸事安置得更是妥贴一些。铁胡子老头儿每每要请“麻麻葛家家”时，他就有几分心存私念。因为这个“麻麻葛家家”是他的表妹，小时候还订过娃娃亲的，阴差阳错，他们俩没有亲上加亲。
每次见见“麻麻葛家家”他心里就会打小鼓，小腿肚一阵抽筋，特别每次“麻麻葛家家”来了，见了他，都会甜甜地叫一声“铁大哥哥”，她从不避人，也不惧别人说闲话。
有一次她的女儿提醒了她一下，她便发了很大的脾气，特别冲到熊家宝婆婆面前，“怎么着，铁大哥哥是我从小叫到现如今的称呼，谁心里冒得谱，自找没得趣，就找好了。”说得熊家宝婆婆像偷了别人的东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个铁胡子，见了“麻麻葛家家”，心里总是有些恍恍惚惚，被他的老婆子一眼看穿，老婆子尽管不会指出来，但事后至少一个月，整天指桑骂槐让他不得消停。
铁胡子老头儿见熊家宝的干爹终于肯露面了，心里头多半个心放了下来，盘算了一下是否请“麻麻葛家家”，下定了决心，觉得先不惊动孙儿的“麻麻葛家家”。来到堡子中间，祠堂的一户小偏房里，见过了麻麻葛。
“吃过啦！”铁胡子老头儿这样招呼道。麻麻葛回复：“吃过了。”
“我儿的干爹找着了。”铁胡子老头儿尽量用平和的声音说。
“呵哟哟嘞！一大桩好事咧。我言过，神物迟早会出现的。”麻麻葛说。
“我思量过了，我儿长这么大，才见到干爹一次，弄得人几多提心吊胆的，今儿个见了，是不是请麻麻葛安置下，设个灵位，免得这个神物东跑西颠，物无所归，到时三魂游荡，七魂不安的。”
麻麻葛拖长声音：“麻麻葛家家咧？”麻麻葛对铁胡子老头儿的这点心思心知肚明，只是不会点明。但人家麻麻葛家家的道行就是高出很多，这件事如果要麻麻葛家家操办起来，也许会灵醒很多的。
但对于麻麻葛来说，这个事儿让她来安置，也许会提升她一个二个境地。她如果不抬举下，点明下“麻麻葛家家”的话，怕到时候麻麻葛家家怪罪起来，她吃不完兜着走的。
铁胡子老头儿也明白，但他盘算过的，他要挑这个担子。于是他轻描淡写地说：“这个小事儿，就不劳麻麻葛家家咧。”
麻麻葛放不下心来，她老早就晓得熊家宝干爹的形象，便用了毛笔和黄表纸，画了熊家宝干爹的模样，一个狗角兽，身子细长，有个旗杆一样竖着的小尾巴。熊家宝此刻极力辨认麻麻葛画他眼中亲见的形象。
他说：“背上有两只翅膀，身子没有这么细长的。”麻麻葛听熊家宝这样描述。她忙添了一对翅膀，分辨道：“难道狗角兽不会伸懒腰吗？”熊家宝想了想，当时在他眼里定型的狗角兽分明是回过头来的样子，也就不吭声了。
麻麻葛又做了两道纹，放到铁胡子老头儿手中。铁胡子老头儿便把一点人事点心放到麻麻葛案桌上，拿着一些香表钱纸之类回到家里。在堂屋神前墙角处，安了一个小小神位，烧了一炷香，嘴中念念有词。
爷孙俩神情严肃地来到了熊家宝见干爹处，双双跪下。铁胡子老头儿开口喊道：“我儿有福，见到了干爹。我们爷俩把您老请回家去，保估我儿无辛无寒哈。”于是倒背着手，把麻麻葛画的狗角兽的纸放到背上，做几分弓着身子的样子，往熊家堡走去。
背了一阵，铁胡子老头儿有点喘气，便对孙儿说，“我嫌有点重咧，我的孙儿接着背，表达诚恳之意。”熊家宝没敢马虎，也一扫往日顽皮的模样，学着铁胡子的样子，背了起来。起初身子轻飘飘的，过一会儿，不知不觉就重了，再过一会儿，身子上居然有汗。
待爷孙俩把干爹背回来时，天已近煞黑。他们一步一趋，一边叫唤着把干爹送到了自己的灵位上，也就是把麻麻葛画的纸牢牢地粘贴好了。
熊家堡希望小学的一群学生，见此情景，知道是在请干爹，不吵不闹不近不远地跟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