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了三天后,黎明前夕孤帆决定行动。
三日来的不断探寻和勘查他以把目标锁定在书房里。将军府的防范周密得令人吃惊,书房更是核心所在。除了不断交换的岗位和每隔半个时辰的交叉巡逻外,孤帆准确无误的感觉到了三处暗桩,最可怕的是暗桩外还隐藏着一个绝顶高手。
此人便像是黑夜的幽灵,三天里孤帆只觉察到他五次,而此人出没更没有任何的规律可循。孤帆终于知道萧白发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他除了像蛤蟆般潜伏胎息,收敛所有气息外,更对危险和目标有着鲜明的直觉和判断。孤帆是蛤蟆中最出色的杀手,而能逃脱号称天南第一的萧白发十年追踪,其能力可想而知。
月亮已落,远方雄鸡已经报晓。天地间没有一丝风,眼睛所到都是彻底的黑暗。孤帆看准时机,嗖一声射出去。以他的轻功造诣,寻常巡逻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影,他们只觉得眼睛一花,一阵风吹过而已。然后嘀咕骂了几句,孤帆已经藏身假山后。假山后伏有高手,他虽有所觉,但仓促间未及出手,孤帆已捏碎了他的喉咙。孤帆第二次出手已到了飞檐上。一柄匕首无声无息刺到,孤帆左手抓向那人的手腕,右手并指如刀,刺进那人咽喉。他连除两人都没发出半点声响,然后以鬼魅般的速度掠进书房。
书房宽敞古朴,气势恢弘,布置典雅考究,四周墙壁上都挂满字画。孤帆环视四周,心中暗自叫苦。莫说在偌大书房找一纸名册绝非易事,若是书画掩盖的墙壁上还有密门暗格那才叫人头痛。据说诸葛胜我是当朝第一儒将,不但精通兵法滔略,更谙机关消息等旁术,这种人不但精明,更懂得人心性,他藏的东西岂是别人轻易能找到?
不过孤帆并非普通人,他曾是最出色的杀手,每次伏击前他都会把目标调查一清二楚,无论天时地利还是对方的喜好和习惯都是成败的关键。他从不允许自己出错,这次当然也不例外。诸葛胜我当然也不会允许自己犯任何错误。他沉默寡言,言行举止都是有条不紊,任何决定都是深思熟虑。他几乎没有特别的癖好,也不会和任何人太过接近。他仿佛是一个智者,对任何事情都冷眼旁观。
孤帆知道这种人有多可怕,因为他自己正是这样的人。想到此节,孤帆已经有了主意。他们这种人永远是孤独的,相信的也永远是自己。这是一种强大的自信,所作所为也通常出人意表。
案头的书册已经陈旧,一本是《尉僚子》,一本是《了凡四训》,两本书都翻到一半摊放桌上。孤帆眼睛一亮,拿起书本掂量几下,便从《了凡四训》的封皮夹缝当中取出了一张薄薄的帛片。他把帛片放入怀中,忽觉背心一股寒气射到,霍然回头,便发现书房内多了一人。
微弱的曙光中站着一个胖乎乎的和尚。他身子滚圆,肥头大耳,笑眯眯的眼睛里却是寒光暴射,布满杀气。孤帆才转过身来那和尚已经一掌拍到。这一掌软绵绵的似乎拙劣之极,孤帆却大吃一惊,仓促间举手相迎。只听啪一声脆响,那和尚北震退三步,孤帆却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撞破门窗横掠上屋脊,急驰而去。胖和尚不料他应变如此之快,一声怒吼,飞奔跟上。
江湖上虽然奇人异士辈出,但若说人人闻名而变色首推这胖和尚。此人人称疯和尚,他则自称疯狗。
这狗之一说本有出处,《指月录》有载,子湖利踪在门下立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子湖有一只狗,上取人头,中取人心,下取人足。拟议则丧身失命。”其中狗当然不是真正的狗,而是禅宗领悟佛性的一种障碍,其意在于无有所执,无有所滞,才能豁然开朗,知晓禅的妙境。
疯和尚自己作偈云:“和尚无所有,只有一只狗。就是撞到佛,也要咬一口。”疯和尚游戏人间,四海漂泊,本人难以善恶而论,但是却是出了名的臭脾气。行事仅能用不可理喻来形容。许多人都知道疯和尚武功极高,但高到何等程度谁也不清楚。除非有必胜而诛的把握,不然谁也不愿被疯狗咬一口。
孤帆风驰电掣一口气狂奔三十里,但是甫作歇息疯和尚便已跟上。他轻身功夫不及孤帆,但内力浑厚匀长,孤帆若想摆脱他却也不能够。刚才二人对了一掌,均试出对方功力和自己在伯仲之间,正面放对胜负都在五五之数,但若在野外动手,孤帆最擅长运用地利之便,胜数又多了半筹。他不想击杀疯和尚这武林奇人,如若他阴魂不散却又无法脱身去办承诺萧白发的事情。既然逃之无益,孤帆干脆停下等他到来。
疯和尚年纪既长,又是一身肥肉,但长途奔跑下来依旧面不红,气不喘,刚停下来就怒吼道:“好小子,一身好本领不用,溜的竟比兔子还快。真是气煞老子了。”疯和尚向来百无禁忌,以和尚身份却以老子之谓,这一开口就是疯气十足。
孤帆淡淡道:“逃跑本来就是一种本领。”
疯和尚哈哈大笑,随即一愣,道:“莫非你就是老驴头说给萧白发追赶了十年的那小子?嘿嘿,老子竟是走眼了。”
孤帆点头道:“我叫孤帆。”
疯和尚见他好整以暇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暗暗吃惊,忖道:“此子无论模样还是气度都是万里挑一,白发老儿素来精于观人之术,行事更是莫测高深,莫非这小子才是补天的关键所在?”仔细打量孤帆,见他形如山岳,面如皓月,心似止水,眼神沉静深邃,实看不出他半点心思,不由越发纳罕。
他心中虽然惊疑,口上却不落半点下风,厉声道:“小子既然像丧家犬一样被白发老鬼追得东躲西藏,为何还要替他卖命?”
孤帆淡淡道“晚辈虽然无知,但也不会替任何人卖命。”
疯和尚眼睛一亮,道:“如此说来你是与那些以侠义自居的狂妄之徒为伍,说什么心怀苍生,解民倒悬了?”
孤帆笑了笑,道:“晚辈一直独来独往,不知道什么是侠义正道,苍生大计。”
疯和尚瞪眼道:“那你为何插手天裂行动?”
孤帆道:“何谓天裂行动?”随即洒然道:“孤帆做事都是随心所欲,从来不问原因,也从来不向旁人解释。”
疯和尚愣了愣,哈哈大笑,厉声道:“好小子,消遣佛爷么?”他自己本是纵情恣肆浑无原则的主,想不到孤帆竟以其人之道还置其身。他对孤帆本有忌惮,更猜不透萧白发背后的用意,所以被孤帆盗走名册的羞怒早就一扫而空,取尔代之的是深深的疑虑。他笑,孤帆依旧面无表情。他的神色永远是冷冷淡淡的,仿佛对一切冷眼旁观,又仿佛对一切不屑一顾。
疯和尚笑罢,油脸一肃,寒声道:“小子,留下名册,放你走路。”
孤帆道:“前辈当清楚,我若不留下你也奈何不了我。”
疯和尚冷笑道:“不错,但是你想摆脱老子也是休想。你名册若不能脱手,和没有又有何区别?”孤帆忽然一笑,道:“若是两个人呢?”疯和尚道:“什么两个人?你当知道方圆十丈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蛮不过老子耳目。”
孤帆道:“和尚的天视地听为武林一绝,常人当然逃不过你的耳目,但若不是人呢?”疯和尚脸色大变,脱口道:“蛤蟆?”猛回过头便看到不远处的一丛修竹下俏生生立着一绝色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