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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空（3）
书名：孤帆远影录 作者：愚圣 更新时间：2016-10-18 16:15 字数：2299
第三天清晨，在苍茫的曙色中孤帆弃舟登岸，径投孔雀城，杭小竞则依旧放舟江中，一路访幽揽胜。
临别时，二人只是互道了八个字：“萍水相逢，有缘再聚。”
杭小竞压下心中的矛盾，给他整理了自己亲自缝制的衣袍，双手搂着孤帆的脖子，垫起脚轻轻咬住他的耳朵，说道：“如果能怀上你的孩子，小竞就再无遗憾了。”
孤帆愣神间只觉耳垂一阵剧痛，杭小竞已轻笑着飘然上船，一阵风一般去了。
许久忽然江上传来一阵阵悦耳的萧声。
萧声随船影远去，孤帆一声长啸，振衣往孔雀城去了。
一路行来孤帆脑海中不断出现杭小竞的倩影。她不是美若天仙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而是大地上的精灵。空灵纯粹，不染一丝杂质。杭小竞本是一个弃婴，后被一个游方和尚收留，抚养成人后，教于武功和佛学。杭小竞长成后无论武功和禅修都是青出于蓝，她对这个世界有深深的热爱和好奇，所以立志走遍天下，去经历人间的苦乐。孤帆把杭小竞当作红颜知己，二人心有灵犀，共处一室心中说不出的泰然闲适。
孤帆寡言深沉，不懂情趣，杭小竞虽活泼开朗，但除了抚琴弄萧垂钓自娱外所说也是无关风月的心悟见解，或是絮絮叨叨讲经历的各种趣事。孤帆含笑而听，心胸开朗不少。他原本冷眼看世，现在则多了许多怜悯和热爱，他决定插手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譬如阻止或者改变所谓翻天覆地的天裂行动。
所以他到孔雀城找两个人，第一个人叫老爷子，此人是当年孔雀第一清廉的王爷廉王爷府上的看门老头。孤帆认为他才是真正大隐隐于世的高手，与他相比，萧白发之流不过是在人生的大道和武道的山腰上苦苦攀爬的挑山工而已。从那次后孤帆便脱离了蛤蟆，因为他并没有杀死廉王爷。
他第二个要见的人是颜无媸，没有人知道她对孤帆的影响也多深，甚至连孤帆自己也不知道。她仿佛是一个邪恶的后母，能提供一切孤帆想要的东西，也会用最简单而残酷的方式教会孤帆一切。但她也会诱惑，虐待，控制着她的儿子，她和任何强者一样有着同样的思想，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有自己才有资格毁去。孤帆对于她有种孩提时期受尽家庭暴力一样，对一个人了解越深只会对他越顾忌，所以一提到女人，孤帆所能想到的便是颜无媸。
但是孤帆已非从前的孤帆，这十余日的放空他已经放下所有思想包袱，他虽未达到空灵明澈，但所有浊物沉淀后，水依旧会变得澄清。或许有人能搅浑一口古井，但任他波浪滔天，大海并不会因为容纳太多污水垃圾而变得混浊。
入夜时孤帆已到了城外的万家林。
这是一片松林，松木参天，郁郁苍苍。没有人会在这里砍伐树木，因为这里有一段悲伤的往事。
数百年年前曾发生瘟疫，瘟疫如潮水一般蔓延肆虐，数十万人同时被染上瘟疫。这是一件关乎亡国灭种的大事，当时孔雀国高层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们用军队把死难者和生还无望者聚集在城外九十里的枯木坡上，一把大火烧了七天七夜，据说当时日月也变了颜色。第八天中午，酷日当空时竟是风雨大作，一场亘古未见的太阳雨将山火浇灭。
雪融冰消，冬去春来，光秃秃的山顶绿草如茵。人们感草枯荣过快，不若木之久长，便在山上撒遍松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年的松果已经长成参天巨木，古松枯死，又有新苗茁壮成长，经年累月，生生不息。
孤帆站在山顶，听着夜风送来的阵阵松涛，心头涌起人世更迭草木荣枯的种种感慨。忽然暗夜里传来一阵细微轻快的脚步声，孤帆心中一动，掠上一棵古松顶上，便看到二十余人扑过来。
来人都是黑巾蒙面，手持短刀。他们一到便分散四处，或高跃，或低藏，中间竟无一语交谈，只是为首那人打了一个手势而已。
孤帆看得分明，知道这是极擅伏击的杀手，训练有素，行动敏捷。但如此大规模行动的杀手江湖上却是不曾听闻。蛤蟆虽然神秘，但从来只是单兵作战，孤身搏杀。过了不久，大道中便传来一阵马蹄声。
孤帆侧耳倾听，发现来人有三十四人，骑马的十三人，步行二十一人，而马车虽似沉重，放着当是稻草石头一类的硬物，却是空无一人。
孤帆牛刀小试，也觉惊奇，想不到几日放空后耳聪目明竟然于斯，隐隐有直追疯和尚赖以成名的天视地听之势，一时大感欣喜。转眼间那队人马已进了黑衣人的伏击圈，孤帆一者无意插手，二者示警也是不及。
只听“呼啦”一声，那些黑衣人已经发动。他们迅捷如猎豹，凶残似豺狼，来者还未反应过来竟有七八人惨死于刀下。
为首骑马那人临危不乱，吼道：“围成一圈，保护公子小姐，如有靠近，一概格杀！”嘶喉声中他已蹂身扑上。他右手使短剑，左手却是三尖叉。身手甚是矫健，瞬间便刺倒两人。孤帆眼锐，尽管对方已易容，却早已看出他是大江帮乔鲁的心服爱将蔡病。
罗三曾说此人算是一号人物，此时观之，见他武功简单实用，出手狠辣，端若山岳，功力似乎不在乔鲁之下。而他的对手亦让孤帆暗暗心惊。此人眼睛冷酷，仿佛暗夜里活动的野兽。他的手法同样简单实用，出人意料，他和蔡病对上，正斗个旗鼓相当。
如此一来蔡病一方瞬间落了下方，因为二十余个黑衣杀手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进退之间暗含章法，刀法精湛，配合默契。蔡病一方人数虽众，这时却被屠戮近半。眼看围着马车的圈子越来越小，而那些人竟无一个退缩。
孤帆一者已听出马车之内并无呼吸声，二者想看看黑衣杀手的章法套路，所以一直袖手旁观。此时见蔡病分身无术，而其余三十二人恐怕无有一人能生还。
孤帆心中了然，蔡病口中喊“保护公子小姐”，想必这是调虎离山之计，而只有拼死保护一辆空车才能吸引敌人的主力，这三十四人其实已经抱有必死的决心。
想到那晚在船上杭小竞曾向他娓娓讲述了“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话语，吐露了人在江湖漂泊和各种家国后面的悲哀，想到伊人已去，言犹在耳，杭小竞对天地万物的博爱之心无形中已在他心田注入了一泓生命的清泉。
眼看双方不断杀戮，他不由起了恻隐之心，一声清啸，冷冷道：“同样刀头舔血，又何赶尽杀绝？”
飘然坠地，落到双方战场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