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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位（3）
书名：孤帆远影录 作者：愚圣 更新时间：2016-10-27 16:04 字数：3618
钱不多精神大振，又道：“公主本不是皇后所出。据说公主的母亲原是江湖上的侠女，一次和微服私访的归雁王邂逅，成就一段爱恋。后来那女子死于难产，却托高人把公主送进宫中，以岑贵妃为母。月影公主从小聪慧可人，九岁时便以容人之名折服了心胸偏狭的皇后，更因精通琴艺，雅擅丹青，十五岁时便出落为神羽第一公主。”说到这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道：“归雁王虽然暗弱，优柔寡断，算不得雄主。但他却算得上是个风流多情的人，精通诗词歌赋，深俱仁义爱心和包容精神。”说到这里他自己已经满意的微笑，并把一百两银票揣入怀中。
孤帆道：“归雁王最欣赏的诗人是谁？”钱不多想了想，道：“光以诗词论，他宗李煜为师。若论其他，此人似乎对唐人司空图的《诗品》最为赞赏。”
见孤帆默然，于是他开始挑出第三张银票，说道：“月影公主从小拜高人为师学习武艺，现在已算高手中的高手。她的师傅究竟是谁老子也不能确定，但是可能者不外乎三人。一人是疯酒鬼罗三，一人是无敌将江乱云，另一人是以无弦七绝琴名于世的天音师太。其人无弦琴上能奏出杀人琴声，出道江湖已近一个甲子，疑似公主生母之师。无论如何，公主学会的是罗三的空灵机变，无敌将军的坚毅果决和天音师太的仁慈博爱，所以说她处急难当大事的能力并不在你之下。”他说完就把银票放进兜中，因为他知道孤帆对这事心知肚明，更不会挑剔。
钱不多说了一通话，肚子已没那么胀痛了，于是又开始吃东西，边吃边道：“老子当主子不行，这公主倒是精于帝王之道。她游历江湖数年便组建了玉蟾宫来制衡将相之争，此举实在太妙。玉蟾宫实际组织策划者是无敌将军江乱云，而有罗三暗中相助。这个组织虽然分散四方，但行动却极其严密，归雁大臣安宁则罢，若有异动，恐怕没能逃脱玉蟾宫监控的。”
一席话说下来孤帆固是大为满意，钱不多更是笑逐颜开，笑嘻嘻把银票揣好。玉蟾宫崛起不过数年，所知者本是寥寥。更何况罗三乃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天音师太更是江湖上的前辈高人。这种事情本是抽丝剥卷而已，钱不多指出的只是线头，但这却已经完全足够。钱不多说了四句话，收了四百两银子，更几乎将满桌菜肴吃了大半，于是他开始往茅厕跑，孤帆就在等他。孤帆耐得住寂寞，从来不会心浮气躁。
他等了半个时辰钱不多才回到厅里，却又开始大吃大嚼，一边道：“月影公主最受人称道的并不是她的美貌或是权谋，而是她的仁爱怜悯之心。近年来归雁王沉溺于诗词，试图写一部诗史，致使大权旁落，将相争权。所以很多大事都是月影公主作主。归雁多山地，故以农桑为主。这些年来因为不断的垦荒导致森林锐减，气候出现异常，旱涝灾害频繁，瘟疫肆虐。百姓殷富的同时亦在遭受各种考验。每当此时，公主都会亲临前线，以身作则。因她气质脱俗，貌美若仙，故往往能在鼓舞人心，激励士气方面收到奇效。”
说着拈了一张银票在手上摩挲，却不急于放进怀里，沉吟半晌，又道：“今秋归雁许多山区都遭受蝗虫和鼠患，更因灰鹞大军压境，所以算是近几十年来收成最恶劣的一年。据最近消息，归雁京畿几处重镇都出现一种奇怪的流感，几乎如同瘟疫。”理所当然把银票揣了，才道：“这流感出现也太过奇怪，其一，时地都不太对劲，因为它发生就在灰鹞大军攻破江云渡前夕，而只是在一些大户人家盛行，寻常贫穷农户却是不见。其二，这流感几乎发生在一夜之间，而且便是太医也是束手无策。归雁人心惶惶，百官都认为实在不易动兵，于是归雁被迫请和，月影公主承诺下嫁归雁王，两国永修秦晋之好，止息干戈。”他说完这句话就把银票放在怀中。
这句话有足够分量，奇怪的流感为什么会迫使归雁高层有止战之意？这莫非是中毒，莫非中间牵扯着许多阴谋和隐秘？钱不多没有多说，孤帆也没有多问。许多事情只须知其然而无须知其所以然，例如每个人知道女人会生孩子，但女人如何生孩子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去研究的。钱不多开始在钱堆中挑拣第八张票子，却听孤帆道：“不知通晓先生是个怎样的人物？”钱不多呆了呆，把银票又放回去，知道关于月影公主的问题已经告一段落，不由颓丧叹道：“这个问题却一文也不值。因为那个老头子简单得像一张白纸，老子也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人。”
孤帆失笑道：“天下间竟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钱不多瞪眼道：“你当老子是谁？是无所不知的通晓先生么？嘿嘿，你小子果然变了，居然也会笑。”孤帆道：“天下事瞬息万变，孤帆又如何能不变？”钱不多哈哈笑道：“好个孤帆，再过数年想要卖你的消息，恐怕也是不名一文了。”孤帆淡淡一笑，道：“公主可好？”钱不多叹道：“举国之事都压在她瘦弱的肩上，这又哪能好呢？”倏然一凛，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但是要收口已是不能。孤帆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道：“看来你果然是玉蟾宫的人。”
钱不多道：“是又如何？”脸色铁青，瞬间充满了杀气。这种表情变化当然自不会对孤帆造成影响，他依旧泰然自若，从容道：“我想见你们公主一面，希望阁下指引！”钱不多却也不否认，只道：“老子远在孔雀国，却如何去指引你？”孤帆淡淡道：“你总会有办法的，我希望在明天日出之前收到回音。”说完起身便走。钱不多有点慌了，纵身上前挡住他去路，泄气道：“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孤帆微笑道：“七日后孔雀王册封王后，据说届时不但有四国使臣来贺，更要召开神羽盟会，商讨天下大事，不知是也不是？”钱不多道：“是。”孤帆道：“据说三日后你要举行个什么拉撒大赛，不知是也不是？”钱不多道：“是。”孤帆道：“我从来喜欢直截了当，这点你是懂的？”钱不多道：“是。”孤帆不再说话，身形晃动，眨眼间便消失在钱不多视线中。钱不多叫苦不迭，看着桌上满堆的银票发怵，生平第一次觉得银子并不是那么可爱。
孤帆别了钱不多后心里说不出轻松。或许因为他想到月影那绝世容颜心中有了暖意，也或许他敏锐的察觉出孔雀将有大事发生，这让他久已寂寞的心充满了一种热血。更何况莫悔清一席话让他对前途有一种挑战的感觉。男儿那股雄心壮志被激发出来，更何况他从来不惧挑战，不畏险阻。他甚至察觉出心海里汹涌着一腔怒火，这愤怒虽然极是隐晦，但他却察觉得如此清晰。这是因为他听说月影公主被迫和归雁王和亲之事，他的心无法再平静。孤帆长于克制，长于内视。他不清楚这是否是爱，但这却是可以燃烧一切，湮没所有的愤怒。他觉得自己隐隐掌握了乘棹泛海的途径，他在小心引导着自己。正所谓“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孤帆浪迹江湖，不为情累，不被物扰，但忽然之间生出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他准备到通晓楼听一段通晓先生的说书。坊间云，没有听过通晓先生的说书，吃过陈记的大卤面，看过七仙班的孔雀开屏，那根本算不得到过孔雀。
通晓先生说书每日两回，一是以日出而始，午间则止；一是日落开始，午夜歇息。他说书时既无规矩，也无讲究。古往今来东西南北款款而谈，信口所致皆称妙谛。现在离落日尚有将近两个时辰，所以孤帆通晓楼在闹市中央，周围处处茶馆酒肆，嘈杂一片。莲花状的高楼独耸其间，远望出尘绝伦。所谓儿须成名酒须醉，通晓先生成名五十载，但便连钱不多这样的人物尚也不能尽知他的来历，也算凡尘中的大隐了。
孤帆性好静，这般热闹看得他暗自皱眉，便想找一处僻静地方坐下，忽然心中一动，回头见人群中一个汉子向他招手示意。然后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不待孤帆回答，他又匆匆道：“此处人多嘴杂，失礼之处，尚望海涵。”孤帆点点头，随他到了一僻静处，问道：“余麒公子何在？莫非他遇到什么难事？”那人目瞪口呆，半天才惊道：“孤公子如何知道小人是余麒公子的属下？”孤帆不去答他，静等他说下去。
那人也知道孤帆脾气，忙道：“我家公子遇到些麻烦，希望公子能仗以援手。”孤帆凝眉道：“莫非是梁会王亲自下的手？”那人失声道：“怎的公子一猜便中？真乃神人也！”孤帆道：“三年前我碰巧知道了六合堂与千骑盟的过节，双方已经势同水火。而在城中高手虽然不少，但要真正出手打伤余麒的便只梁会王一人而已。”简单一句随口道来，那人却早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不敢多做客套，简要陈述几句，慌不得引孤帆去见余麒。
孤帆于这些江湖恩怨并无兴趣，知道当年千骑社向孔雀扩充，和当地帮会六合堂起了冲突。
这次余归海派余麒前来孔雀，一方面是处理龙池马场一事。另一方面则是协助准女婿乔庸，为乔鲁的死讨个公道。余麒一行前往归雁途中巧遇杨氏遗孤，将他们送到廉王府。今日余麒带人到千骑联盟的分舵处理公事，不料消息走漏，六合堂堂主梁会王亲自率人突然偷袭，余麒等被攻个措手不及。好在手下死战，护得几个头领逃脱。余麒为梁会王亲手所伤。梁会王知道此子尽得余归海真传，前途不可限量，本欲借此机会除去心腹大患，无奈终究棋差一招。大怒之下，派人四下查访，以绝后患。虽在孔雀城内，天子脚下。但六合堂不但和军政要员关系密切，更有强大的金钱后盾，素来横行霸道，官民都谈之色变。孤帆上次见过余麒，觉得此子深沉内敛，稳重厚道，内心暗许。现下知道了情由，便随那汉子去了余麒等人藏身的农舍。
农舍外有一株老树，树上一只乌鸦受了惊吓，扑棱着翅膀冲向高天。天色暗沉，夕阳西下，天际一抹残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