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弈者谋势。谋大势者不圉于一子存亡,一域得失,其所图者甚大,其志甚远。
余麒便是善于谋势者。这一役他虽然败了,折了七十九个弟兄。但他却率人在于己三倍有余的包围中撕裂一道口子,既保存了实力,更赢得了当地三个马场场主的尊重,为千骑社以后在孔雀的发展铺平了道路。梁会王虽然胜了,却暴跳如雷,正遣人在合城搜索,闹得鸡犬不宁。余麒虽败,却坦然坐在稻草堆里喝着烧酒,和几个头领款款而谈。当然或许他们知道有孤帆这样的大援,无论多大的险阻都会化险为夷。孤帆在江湖上得享大名并非没有原因。
十年前未及弱冠的孤帆与“红尘泥龙”萧白发在第一楼大战近千招,虽最终落败,却从容遁走。以致萧白发仰天长叹,道:“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个孤帆。”孤帆在江湖上流浪将近十年,他性子孤僻冷酷,不近人情,从不于任何人交厚!为人也说不上正邪,甚至善恶之分也是模糊不清。这些年来曾有不少臭名昭著的恶人命丧他手,更有不少成名立万多年的大侠名流因他而颜面尽扫,一败涂地。孤帆充满了争议,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他光明磊落,古直高洁,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
孤帆看到余麒时后者黝黑的面庞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但他的声音依旧沉稳,面容依旧坚毅。他勉力站起来,洒然一笑,道:“孤帆果然深具古豪侠之风,余麒先在此谢过。”说完躬身一礼,又呕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来。他与梁会王过招,因功力不纯,后背被拍了一掌,震伤心肺,腿上也被流箭所伤,流血颇巨,受伤可谓不轻。孤帆将他扶起,顺手在他脉搏一搭,觉得跳动有力,并无衰竭气象,心中稍安,问道:“不知余兄唤孤帆前来所为何事?”余麒道:“不知孤兄可还认得这位老先生?”说完分开人众,让出一块空旷地方。
只见上面草铺上躺着一位老者,满身血迹,已是奄奄一息,命仅一线。孤帆看了一眼,皱眉道:“他是张柱国张老前辈!”握起他的手,察觉他心脉已断,回天乏术,不禁摇头一叹,把一股内力缓缓注进他体中。张柱国身子一震,猛然睁开眼睛,见到孤帆,面露喜色,颤声道:“你来了?”孤帆道:“我来了,前辈尚有何事不能释怀,尽管吩咐。”
张柱国回光返照,眼睛里有些神采,刚要开口,随即一叹,道:“人之将死,万念俱灰,过往繁琐俗事还挂心做甚?”一声长叹,挣扎着起来,去摸索身边的麻袋,一个汉子忙递了过去。张柱国痴痴出了一会儿神,黯然道:“老夫年少时也有过几个女人,生了几个孩儿,如今却都是阴阳两隔了!嘿嘿,造化弄人啊,造化弄人。”过了一会,把那布袋给了孤帆,道:“这个就与了你吧,或许有些用途。”说完呆呆看着西天残阳,口中喃喃似有所语,嘿嘿干笑几声,阖然长逝。
悲风扫过,众人心头皆是戚然,几个人甚至失声痛哭。张柱国人称老张,为人随和,虽然功夫一般,但却能烧一手好菜,尤其以烤山鸡是一绝。当下大家都把目光聚在孤帆手上的布袋上,都十分好奇。老张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却把那布袋看得比性命还重,众人都很好奇,实不知里面有何宝贝。
孤帆打开看时,见里面有一本书,一束竹签,一堆大包小包和一些碎银,余外还有一根旱烟杆。孤帆翻开书本看时,见扉页上写着“老张烧烤记”五个大字,后面密密麻麻,图文并貌,竟是一本讲述烧烤窍门的食谱。那些大包小包则是配置好的香料。孤帆见物在人亡,回忆往事,黯然神伤。余麒等人见张柱国临死前竟把自己最为自豪的烧烤绝活传于孤帆,既感欣慰,又觉蹊跷。
余麒这时朗声道:“请诸位兄弟放心,余麒在此立誓,梁会王欠下的债,余麒定当连本带利讨回来,以慰老张等兄弟在天之灵。”他话一说完,四周顿时响应一片。虽然新败后尚处于悲痛之中,但却更激起了同仇敌忾之心,一时之间小小的农舍群情激愤,呼声此起彼伏。孤帆轻叹一声,目光落在远处。心知眼前这些汉子虽然斗志高昂,但所能酬者也只是一腔热血,一颗头颅而已。
激愤的咒骂未歇,忽听一声长笑,一个傲慢的声音道:“梁某大好头颅就在这里,尔等小辈又孰能斫之?”笑声落处,只听一阵声音簌簌作响,柴门“呀”一声大开,一群身着玄色衣服的汉子走了进来。为首一人高大威猛,负手含笑,草莽中显出几分风流气质。余麒见到来人,脸色瞬间沉静下来,一声冷哼,淡然道:“梁堂主,你我不过生意场上有些利益纠纷罢了,又何苦咄咄相逼,赶尽杀绝呢?”
来者正是六合堂堂主梁会王,闻言一笑,道:“余少侠,在年轻一辈中你也算是佼佼者,梁某今日送你八个字,也让你死个明白。”余麒道:“请说!”梁会王哈哈大笑,声音却是极冷,说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话傲气十足,余麒却是不惊不怒,只是冷冷道:“堂主好大的口气。”梁会王笑道:“梁某倒一直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只是如今胜券在握,得意而忘形,说话难免狂傲些,哈哈,哈哈。但理始终是这个理,余少侠说是么?”余麒道:“不错,古语云骄兵必败,原是这个道理。”梁会王道:“事到临头少侠何必再枉费口舌呢?梁某可以保证,只要梁某一声令下,少侠和在场的三十八位兄弟都会变成肉泥的。”
他话未说完,忽听一人哈哈大笑,却是余麒的跟班余恨,只听他笑道:“老贼啊老贼,我看你除了不要脸之外,恐怕眼睛也掉进茅坑里面了,竟看不出有高人在场,却还敢在这大言不惭,真是不要脸之至。”梁会王大怒,喝道:“鼠辈也敢污我乎?死到临头……”一语未了便生生顿住,因为他看到本来坐在地上的孤帆已经缓缓站起,并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