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有些奇人异士,他们名声虽显于世,但却非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而是因为他们武功卓绝,见识独到,志趣高邈。所谓“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这种人往往能赢得世人的尊重和赞誉。常四海无疑就是这种人。他四方游侠,行踪飘忽,凡事只露冰山一角,但却更见他的深不可测。
孤帆虽不懂人情世故,但却非孤芳自赏目空一切的人,他对常四海这种人十分尊重,于是起身道:“萍水相逢也无诸多讲究,不如先生就坐下来吃点野味吧!”常四海呵呵笑道:“如此再好不过。想不到孤帆闻名天下,竟还是庖中高手,老夫今晚却也有口福了。”孤帆一笑,便要将另一只山鸡放到火上,不料徐经纬眉头大皱,哼道:“你就如此残忍以鸡果腹么?”孤帆道:“难道这鸡吃不得?”徐经纬道:“不错!我最讨厌别人吃鸡了。你可以吃鸭鹅猪鱼牛羊马狗,就是不能吃鸡。嘿嘿,将来我要颁布一道止杀令,禁止杀鸡。”他说得痛快,但见常四海瞪他一眼,却要收口已是不及。
孤帆心细如发,更是灵慧非常,略微思索,便了然于兄,说道:“原来徐小弟竟是雄鸡国王室贵胄,孤帆倒是走眼了。”徐经纬奇道:“怎的这你也猜得到?”孤帆道:“雄鸡国以鸡为号,所以对食鸡肉一事看法素有分歧。小兄弟既敢夸颁布禁令的大口,想来纵不是皇族子弟,也当是公子王孙了。”
徐经纬瞠目结舌,常四海叹道:“能见微知著,闻一晓十,孤帆果然是孤帆。”转头对徐经纬道:“纬儿若是饥了,可自去猎取夜猫山狗来烤食。”徐经纬想在孤帆面前显示手段,哈哈一笑,高声道:“得令!”冲孤帆一抱拳,身子倒弹出去,只听一声“我去也”的呼喝从远处传来。小小年纪,轻身功夫却已窥门径了。
常四海知他去远,忽然一叹,道:“公子觉得此子如何?”孤帆道:“超拔脱俗,有龙虎气象,实是难得帝王之才。”常四海道:“不错。此子胸怀大志,小小年纪便有惊人的远见卓识,确是可塑之才。唉,可惜!这等人才恐怕就要湮没在权力斗争的洪流之中了。”孤帆道:“先生何出此言?有先生为其谋划,诸事还有何惧?”常四海摇头苦笑,长叹道:“公子太过高估老夫了,老夫自问也有些才智谋略,但却也是无力回天。”
孤帆听他话里有话,中藏无限凄凉,不禁道:“愿闻其详!”常四海道:“公子料得不错,经纬这个孩子确实是雄鸡国的二王子,可是少年心性,自幼有几分聪明,颇得国王宠爱,却遭当今大王子和皇后的妒忌,使计诬陷,欲图限二王子于绝地。幸得当时老夫看破机关,救出了这孩子,从此以后带着他浪迹江湖,如今也有三年了。”顿了顿,又道:“这孩子自幼性子刚强,仇恨的种子已在他心里生根,老夫拗他不过,只能带他四处活动,联系忠义之士,还他一个清白。这次来孔雀便是为此大计谋划的。唉……”
孤帆道:“莫非中间有什么差池?”常四海道:“不错,老夫三日前忽然遇到一人,此人叫诸葛灭,是阎王殿里的煞星,和老夫当年有极大过节。老夫自知过不了这关,但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这孩子,所以希望公子大义施于援手,保得这孩子周全。”孤帆听到诸葛灭的名字,又听他意在托孤,欲作相询,却闻徐经纬脚步声已近,便即住口。
不大会儿,徐经纬果然拖着一只大灰狼回来。取出小刀,剥去狼皮,割了些大腿胸脯上的鲜肉。孤帆取出竹签串好,撒了香料放在火上烘烤。狼肉腥韧,但孤帆师承名家,烧烤得法,不大会儿便芳香四溢,让人馋涎欲滴。三人也不讲究什么斯文礼数,伸手抓了往嘴巴便送,大快朵颐。徐经纬最是高兴,边吃边说,唾沫横飞,但觉这辈子吃喝,以这次最为尽兴。吃虽尽兴,可惜无酒,难免美中不足。
吃吃聊聊,时间消磨。常四海举头见日已近三竿,对孤帆道:“老夫师徒想到廉王府走一趟,不知公子有何打算?”孤帆笑道:“漂萍江湖,随心适意,走到哪里算哪里,何必什么打算?先生以后若有什么吩咐,让人知会一声便是,孤帆自当尽力而为。”常四海大喜,道:“如此老夫在此先谢过了!”竟是长揖到地。孤帆赶忙扶起,徐经纬笑道:“从来没有人像孤大哥一样受到师父如此尊重,经纬必定勤学苦练,以大哥为榜样,方不负师傅栽培大恩。”孤帆道:“你若长存此心,他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徐经纬心花怒放,欢天喜地随常四海去了。
孤帆见日头已高,一时颇觉疲倦。寻了处山溪痛快喝个饱,然后找了处高树,在通风向阳的地方酣然高卧,畅然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