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贤居外玉箫吹奏之声如烟似幕,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春风过耳。箫声蓦然了停下来,有前后一十三人,步态轻盈地走进门堂,皆是穿青挂绿,服饰华美的年轻女子,屋内几十人只觉得心头添了许多甘草薄荷,原本浑浊垢污的空气刹那间流动起来,说不尽的清快凉爽,口鼻耳目间也都沁满异香,浑身上下道不完的舒适受用。
褚袖初涉人事,从未见过这等奇女子的神仙仪式,好奇心大盛,转头问忌礼:“这些人就是他们说的洞别离门人?”又看了两眼,叹服道:“当真有飘然出世,羽化登仙的仙姿啊。”炎忌礼兀自怔怔地看着敞开的门堂,一句话不说,褚袖不以为意,只是认为这炎忌礼虽然出生世家大族,此刻也像屋内众人一般,看得傻了。炎无意面带微笑,只是注目看着。俏嬴双唏嘘感慨道,“我夺情公子从未夺洞别离之情,遗憾至极。”伍清秋时而看看石墙,时而看看那十三人,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神情凝重,想着些什么。离剑英离剑雄四下里张望着,显是查看师叔祖是否也到会贤居。不先也呼,阿里金二人久居蛮夷之地,从未见过如此娇弱的众女子,叽里咕噜大发感触,定周的几个词掺杂着几句绝地的蛮夷话,吵吵嚷嚷,不明所以。
待这十三人统统进得厅堂,原本站起来围观,拥挤不堪的人群,即刻围成一个大圈,江湖豪杰们只是像看马戏那样远远站定,谁也不靠近一步。褚袖仔细端详那些女子,见到当中一位面挽薄纱,发髻高盘,淡青衣细长裙,婀娜姿态远胜过那十二人,举手投足间独有一份尊贵,让人既想一睹芳彩又不敢心生亵渎,料想此人必是他们的主人。
厅堂里闹哄哄的,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面带纱巾的女子樱唇巧张,道:“天竹,去和无意公子讲一讲我等来意。”开口便似九天仙女,娓娓道出天籁之音。左手边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款款走出,也是个容貌秀丽端庄的清纯少女,看她一直走到人群对面,在炎无意身前站住,躬身施一礼,道:“少主人奉命来此,与无意公子共商要事,云诡云量风苍山密信,无衍真人落霞子率众将到此处,我洞别离天,还有红尘堪破天,方寸方丈山,奈兮奈何天,陆行转,拂风转等数门数派,都有门人前来定周相聚除魔,出发前各门各派已经约定,由无衍真人落霞子前辈号令群雄,不知炎氏清薮天如何安排?”嗓音清脆悦耳,众人如饮甘酿。在座不知情的江湖人士颇觉诧异,想不到定周城来了这么多各门派高手,落霞子竟然也来了。炎无意略一思索,道:“我炎氏和方外的绝地蛮族等一干人尽皆听无衍真人号令。”
少女又施一礼,转身回到主人身边。
“非凌霄听令,你带人去定周城外迎接无衍真人来此,即刻出发不得有误。”那少主人虽然言辞威严,使唤使女之声,却让人倍觉温柔,毫不觉得拘束。当下有六名少女飘身离去。
“南天竹听命,去遣散会贤居内闲杂人等,无意公子等人除外,其余之人不得停留。”南天竹拱手领命。
堂内众豪杰听她这话,一片哗然,南天竹娇喝道:“洞别离天不留各位,请各位速速离去。”众人有的久闻洞别离天诸女不凡,不敢试探,有的知道无衍真人也要来到此处,纷纷退避,极少几个妄图出手阻拦,被南天竹几位随手制服,掷出门外。不多时,诺大的一栋会贤居内,就只有炎无意褚袖等人,以及洞别离诸女子,会贤居老板伙计知道这地方是被包下来了,不敢多说什么,任凭他们折腾。
褚袖在一旁看着南天竹等人,本想劝阻几分,但见南天竹出手如电,飘逸灵动轻盈巧妙,武功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惊讶不已。原以为自己从师苦修数年,之前胜了离剑英一场,武功当入一流高手境界,如今这使女就让自己袖手无措,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后行事应当小心,不能自命不凡妄自尊大,免得遭人笑话。
洞别离少主婵步挪移,走到炎无意身前,冷声道:“闲人都走光了,无意公子近来安好?”
炎无意折扇回拢,噗地合在一处,拱手道:“我很好,你该去问问忌礼可好.”少主脚步翩跹,走过离剑英,俏嬴双,褚袖等人身旁,全然不看这几个人,见炎忌礼独自坐在长凳上愣愣看着自己,秀眉微蹙,微有歉意道:“忌礼公子近来可好?”
炎忌礼倒似满眼含泪,半分要哭出来的意思,轻声责备道:“玉姑娘一掌当真狠辣,我这半边肩膀现下还隐隐作痛。”随即眼神流转,不再看她眉眼,直直瞅向角落里。
这姓玉的女子看样子曾经出手伤过忌礼,褚袖觉得这事很有趣。炎忌礼喜欢呈口舌之快,无理还要吵三分,如今被她伤了,应该是得理不让人才对,这时候却一改往日的脾气,看来玉姑娘当真令他痴心神往,情不自禁啊。想起那日忌礼在百里迎宾楼里的醉酒诵诗,定是为这一掌之痛了。
洞别离天玉少主美名玉相思,贵为洞别离天少主人,自成年后便为门派中诸多事情奔波劳累。半年前,玉相思奉家母之命,前往火云海清薮天拜访炎氏,炎忌礼初见她便已心动,过得几日,日渐思念佳人。哪怕隔着面纱不见真人,也是暗下重誓,非玉相思不娶。等她公事办完,正要离开时,炎忌礼托无意谋了个送客的差事。明面上送客,私下里却是对玉相思一诉爱慕衷情。不想佳人受惊,觉得忌礼十分浪荡无礼,一掌击在忌礼左肩,羞愤离去。炎无意知忌礼有情于玉相思,见忌礼受伤归来,心中就已知道缘由,只是良言劝慰他好几次。自打玉相思离去,炎忌礼始终闷闷不乐,因此炎无意才带他出清薮天,让他来到去周聊以解闷。不曾想冤家路窄,却在定周这两人又相见了。
玉相思转身吩咐使女取出一樽小玉瓶,恭敬地递给炎忌礼,道:“这是家母取甘山玉露,配云雾七虫,洞别离百花悉心炼制的虫露百花丹,对公子外伤有奇效,还望笑纳。”炎忌礼怅然所失,道:“玉姑娘既无意周全,何必有心送药呢?”
俏嬴双在旁早看的眼都直了,刚打身边经过时,就向上前搭讪,又看她伸出葱葱玉手,好心赠药与炎忌礼,不禁醋意横生,炎忌礼却执意不受,任由仙子般的人儿站立在那儿,再也按捺不住,一整衣袖,踱上前来,规劝道:“玉姑娘千里迢迢,将此珍贵药物带在身边,可见一番真诚心意,炎兄不妨收下吧。”
炎忌礼冷哼一声,不为所动,俏嬴双见他佳人在前也毫不承情,脸色微红却是不便发作,只好老着脸皮继续道:“既然炎兄不收,承蒙姑娘垂怜,我夺情公子就替他收下吧。”伸手去接那玉瓶,玉相思手腕疾缩一寸,俏嬴双早有准备,一着金丝绕玉镯,右手连化三圆,堪堪触及娇人方寸肌肤之时,玉相思身形倏地飞转,霎时间到了俏嬴双身后,手指轻轻一戳,立时回到原地。堂中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夺情公子木桩一般呆在当场,情知这一指若是用上真力,自己必然受伤,既吃惊又害怕,一时间身子僵硬,半分也不敢挪动。
炎无意朗声赞道:“玉少主轻羽怀仙功又见长进,无意佩服。”他有意解场,又是斥责忌礼无礼,又是安抚俏嬴双失利,同时也对玉相思赠药之情表示感谢,替忌礼收下了虫露百花丹。正在此刻,门外一人迅捷无伦地走了进来,正是之前派出去非凌霄回来禀报,无衍真人落霞子已到。
玉相思率众使女迎出会贤居,炎无意等人紧随其后。褚袖跟着行知学艺三年里,常听师父讲江湖之上的奇人要事。落霞子的师兄无量真人丹霞子,和方寸方丈山明光寺智远大师平辈论交,自己受行知传艺,佛门法号空袖,方丈山智了行空四辈,空字辈弟子论起来比落霞子小了三辈,是以有心见一见这位道门高人。
会贤居外街道是由上好的千山花岗石砌成,宽敞平直,此刻已到掌灯时分,附近的酒楼饭馆都张灯结彩,灯笼高悬,做夜市买卖,照的甚是明亮。一盏茶功夫不到,十几匹健马匆匆走来。
为首一匹坐骑赤身雪白,马上之人年岁不过四五十,面如冠玉腰系丝绦,峨冠飘带道袍披身,马鞍高悬宝剑,手持麈尾浮尘,好一尊飘飘然出世,羽化而登仙的太乙真神。遥遥看他修为气度,褚袖就已确信此人必是无衍真人。
十几匹快马先后在会贤居前停下,马上之人纷纷下马,玉相思,炎无意带领众人一齐躬身施礼,同声道:“恭迎风苍山无衍真人大驾。”落霞子手持浮尘,微笑道:“诸位不必客气,江湖人行江湖事,此般大礼,贫道受之有愧,快快进屋去吧。”离剑英离剑雄等得心焦,此时忙前忙后,为师叔祖牵马坠镫,又紧跟在师叔祖身后,大献殷勤。众人拥着落霞子进会贤居,拼了张大桌,前后二十余人纷纷坐下。落霞子最是尊贵,坐上座首位,玉相思和炎无意两旁分坐,炎无意这一列上往下坐着炎忌礼,褚袖,俏嬴双一干人等,玉相思那边却只她一人坐下,众使女侍立身后,其余云诡云量风苍山弟子以及离氏兄弟也都站在一旁,不敢和师叔祖同桌。
众人坐定,落霞子率先开口道:“此次兴师动众,诸位想必已知,实不相瞒,现下,我们所知有限,“死灵契”一事虽光天化日,风苍山上百名弟子却一无所获,因此大张旗鼓相聚会贤居,目的诸位可曾知道?”
炎无意悠然道:“真人之意,可是故意打草惊蛇,引诱黑衣前来寻事挑衅,也好顺藤摸瓜一网打尽?”落霞子哈哈一笑,道:“无意果真聪慧过人,贫道确有此意,但是我等仍要小心戒备,里外严防,不可大意轻敌让敌人趁虚而入了。”又向炎无意问道:“你父亲最近可好?”炎无意答道:“家父蒙真人关怀,身体颇为康健,虽有小病却是无大碍,待回到蔽岛,定向他老人家转告真人好意,家父得知真人千里之外的关心,必会喜笑颜开的。”
落霞子满面春风,甚是喜悦,毫无如临大敌之感,又和玉相思寒暄几句,方才渐入正题。这番会谈,一直到深夜才结束。众人互相交换有关死魂契的消息,除一些琐碎的信息外,都觉得这些人来路奇怪,密谋周全,像是潜伏很久一般,此番大张旗鼓的袭击各门派成名之人,图谋深远。各门各派里方寸方丈山了凡,了施两位大师,已在定周城西斜月楼落脚,奈兮奈何天掌门绫罗仙子首徒栾珮鸣还在路上,红尘堪破天小辈弟子伍清秋和炎无意一同来了,这时候却不见他人影,陆行转,拂风转等人明日晌午赶到定周。落霞子又安排一下众人的职责,语言不甚详尽,显是私下里另有吩咐。
褚袖听得方寸方丈山了凡,了施两位已经到了定周城中,心下疑虑,不知两位大师是否还认得自己,又是否追查自己下山之事,更不知道行知师父现在在哪里受苦,想起了师父的嘱托,渐觉烦恼潮水般涌上心来,一时间抑郁难当。待众人商谈结束,已到深夜,会贤居中客房颇多,为图方便大家伙都住在此处。褚袖和炎忌礼挤在一屋,俩人各有心事,互不搭话,沉沉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