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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心镜 【叁】
书名：无有阁 作者：白隰桑 更新时间：2016-11-03 23:03 字数：5305
“这次圣上下旨要我去东南方向剿匪，大约一年左右。我估摸着，应该可以在阿久及笄的时候赶回来。娘，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我会赶回来的。”
苏祎一身披挂整齐，英姿飒爽，面容俊秀，已经是个翩翩少年郎了。他伸手抱住了月久。
“阿久，你可要等着我回来哦。”“一副痞子样。”月久冷哼了一声。
“要走就赶紧走，最好别回来了。”月久扭过头不看他。
“好好，阿久，等着我。”苏祎把他的头倚在月久的肩膀上。这一年，恐怕有许多事情都会改变吧。苏祎骑着马，猛然回头看了一眼月久。
月久就站在苏府的门口，一身绯色衣裙，如同大漠的那个夜晚，美丽的如同一场镜花水月。
“也许到了这里，我也大概明白了。”迟耽书依旧是面无表情，“这就是一场针对他们的劫数。这花不会开放，只会在风雪里固守着执着坚韧，最后被人埋葬。”
我侧着头，看着他，“那我就继续讲下去了。”
“苏祎是很喜欢月久的。所以他为了能早点回国，付出了不少努力。他也确实是赶在了月久的及笄礼上回来了。可是一切并不如同他所想象的那样。”
“将军，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班师回朝了，您有必要这么着急回京吗？”副官颇为无奈地跟在苏祎的身后苦口婆心的相劝。
可惜这个副官是新换到苏祎身边的，如果是以前的那位，一定会告诉他，苏祎绝对是最无理取闹而且最任性的将军。
“没关系，这不有你们在这里撑着么。我走了。”苏祎一下子就没有了人影，骑上马就离开了。只留下了副将一个人呆在原地。
副官这才想起来，以前留在苏祎身边的副官在离开的时候曾经拍着他的肩膀，一脸同情地告诉了他一句话，
“兄弟，在苏将军身边工作，任重而道远啊。”当时他以为这句话实在是高深莫测，也没有留心，如今才恍然明了。
“月儿，要不就不要等祎儿回来了。及笄礼还是不要耽误的好。”苏夫人朝着门外焦急地望了几眼，向月久劝道。月久轻轻地笑了笑。
“伯母，你不用担心的。他这个人一向言出必行，会回来了。”
苏夫人看着她，微笑了下，但笑容里却有几分苦涩。“说实话，我和祎儿相处的日子可能比你和他朝夕相处的时日还要少。我对祎儿的了解程度，似乎还远远不如你。”
苏夫人坐了下来，轻轻叹息着，“这么多年了，祎儿长大了，还带回了你，这是我很高兴的一件事。”
“当年我遇到葳哥是一个春天，如今想想，恍如隔世。我的家世虽然不错，但是由于自幼习武出身，很难遇到有人真心对待我，要么就是奉承我，要么就是另有想法。我也向父母求了一个愿望，希望我能自己为自己的婚事做主。”
“苏葳和我相遇在曲水流觞的宴会上。这是个为及第的学子举办的诗会，我偷偷溜进去想见识一下。他是那年的探花郎，文采斐然而且俊美优雅，打扮的像是一个翩翩少年郎。我一向是看不上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文弱书生的。可是，那天一些不讲道理的学子为难客栈的老板，苏葳阻止了他们，身手利落，连我修习了七八年都不及他。”
苏夫人蓦然一笑，“我突然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侠义心肠，能文能武，让人觉得有一种温暖的气质从身上散发出来。他就站在那里，像一块经过多年打磨雕琢的璞玉。”
“温润君子，风度翩翩。我后来和他多次接触，感情渐深，父母虽然答应了我的请求，但是要他在朝廷上立了一番功绩后才能迎娶我。”
苏夫人神色渐渐黯淡，她的声音渐渐轻了。“可是为了能够更快的完成这个承诺，葳哥只好弃文从武，我就等了两年。我永生永世都忘不了他骑着快马进京时的场景。”
“可是祎儿才十岁不到的时候，他就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一病不起，就这么去了。我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已经下葬了好几日了。祎儿的性格最像葳哥。自打葳哥去了之后，苏家就败落了许多，我也不是不知道，可是家里无人撑得起来。”
“我一个弱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祎儿瞒着我，偷偷去请旨代替了他父亲跑去了战场上。这些年来，我实在是不配当一个好母亲。”苏夫人哽咽了一下，握住了月久的手，神色哀戚，眼神有着温暖与祈求。
“以后，你们要好好的走下去。我不希望你们出事。所以你们一定要珍重自身，平平安安。”苏夫人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像是忽如桃花开，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时光。
“夫人，好消息，少爷回来了。”管家急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腿脚一下子比平时利索了许多，脸上也闪着红光。
苏祎的身影一下子冲了进来，一身帅气的暗红色的劲装，潇洒的样子比以往更甚。他伸出手，轻轻抱住了月久，“阿久，我回来了。”
苏夫人无奈的笑了笑，轻轻地关上门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了这两个人。“我很准时的。有没有想我？嗯？”
月久轻轻扯开了嘴角，拿出了一面镜子，镜面晶莹剔透，发出蓝莹莹的光。“这不是我当初买下的那块护心镜么。罢了，反正我也用不到，就先搁在你这里吧。”
苏祎笑了笑，拿起了梳妆台上的篦子，“今日你就要及笄了，我帮你梳头。”
“你居然会给我梳头，我真的没有想到。”月久抚摸着护心镜的镜面，轻声说着。苏祎轻轻地梳着她如瀑的柔顺长发，想起以前听人说过“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想来，就是月久这样的姑娘吧。
他轻轻地把她的长发梳成一个云髻，从袖中取出一个镶嵌着蓝宝石的檀木盒子，里面是一支红宝石金累丝步摇，“原本早就准备好了，但是我只想在今天送给你。”
苏祎小心翼翼地把步摇插在她的发间，“恭喜你，终于成人了。”
“是啊，我们都长大了。”月久看着手中的镜子，蓦然，闪现出一抹悲伤的情绪。
“月氏女，名久，字宁嘉。及笄礼成，感谢各位参与。”苏夫人缓缓地念出这句话， 终于礼成了。
“世界上真的有永恒吗？”我轻轻磨挲着手中的信，看着上面的秀丽字迹，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有。”迟耽书点了一下我的额头，“用不着这样。即便他们没有在一起，但也会成为彼此的永恒。”
“是啊。”
“明日，请月氏女入宫参加选秀。”苏夫人皱了皱眉头，
“为何要选月久去？”李公公赔笑道：“放心吧，也只是走个形式。奴才想，既然已经有了婚约，也不会被选上了。”
“也是，公公请走好。”苏夫人行了个礼，送走了人。
皇帝威严地坐在龙椅是，他在珠帘后观望着场中的情景，莺莺燕燕，各色佳丽，他有些眼晕。皇帝的名字是陆昭，是第七代帝君，性格暴戾任性，并且多疑好猜忌，一年内因为各种原因三次清洗了朝廷。这次选秀也正是他临时提议的，大臣们也不敢多言。
“真是无趣，让那些姑娘们自己选一朵花吧，孤随意点，如果孤不钟意，那充作宫女，如果孤点头了，那就赐封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然而第一个姑娘却因为仪态被处以杖刑，鲜血染了一地，凄厉的呼叫声几乎刺破了人的耳膜。
“月久斗胆一试，不知陛下可否允诺。”一个异族裙饰的女子不卑不亢地跪在玉阶下，引发了这位帝王的兴趣“有意思，你，试试吧。”他伸手指了过去。
“胡说，为什么会是月久，你们骗我！”苏祎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怒火冲天地说道。“奴才也不知晓啊，圣上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要以花择人，每个姑娘都拿了一朵花，怎么就偏偏挑中了山茶了。”太监手里的拂尘一抖再抖，也是一脸无奈。
“我不管，明日我便上殿请皇上退了这个旨意。”苏夫人端坐在梨花木椅上，看不清她的神色。
“你去看看月儿，她恐怕是……”
“阿久，你开开门。我要见你！”苏祎用力地捶着房门。
“你自己开门进来吧。”月久坐在小桌前，神色悲哀又冰冷。“她梳着云髻，带着红宝石金累丝步摇，云鬓花颜，一袭绯红色的长裙，苏祎记得，那是他在大漠的时候送给她的，那个时候还略略有一点大，如今却正好合身。”苏祎，你来了。”月久微笑着，嘴角绽开小小的梨涡，看得他仿佛要陷下去一样。“坐吧，陪我喝一杯酒。”苏祎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坐在她的对面，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以后，就见不到了呢！”她语笑嫣然，看不出别离的痛苦。苏祎不言，只是盯着她看。
月久笑着，用袖子掩住脸，饮下了杯中的酒，苏祎看到她的腕上的镯子，是他幼年送给她的礼物，突然一阵眩晕袭来。
“阿久，你……”他看着梦想的美丽容颜靠近，感受到鬓边温热的气息，“苏祎，因为我……”苏祎觉得一切有如幻梦，靡丽又痛苦，温热的气息交织，雪白的肤眩晕了眼睛。指尖传来温度，浑身滚烫起来，仿佛将一切燃烧殆尽。昏昏沉沉，一梦间，幽香盈室。
“嘶，头好痛。”苏祎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了月久的床上，枕边人不在，但是幽香留在了枕上。他急忙换上衣服冲了出去，一把拉住了管家。
“阿久呢，你有没有看到她？”
“少爷，您还是忘了她吧。你们实在是有缘无分啊。”老管家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我问你！她人呢？”苏祎狠狠扣住他的肩膀，问道。
“月久小姐已经离开了。”
苏祎冲了出去，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冲向已经离开的马车。“阿久！”苏祎拦在了马车的前面，这个时候街上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阿久，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和我走。”车里的人不说话，
“阿久，为什么？跟我留下来好不好？”苏祎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着，紧紧地抓住了车把，骨节发白，脸色已经苍白若纸。月久的声音轻轻地传来，“对不起。”
“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了，你依旧还会在我的身边。这是假的，对不对？”苏祎已经有些发痴了，月久的声音清灵。
“你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了，你就好好地走下去。只是没有月久这个人了。你忘了我吧。”苏祎沉默着，开车的车夫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发抖，不敢起身去阻拦，觉得苏祎的气息异常可怕。
“也许，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到现在才是真实的。你一直都在做一个局，我就是那个陷在里面的傻子。你利用了我，利用了我的感情。”
苏祎低着头，强忍着内心的痛苦。
“是，我一直都在骗你。”月久的声音冰冷如刀，
“我就是在利用你走到今天的这一步。这才是真正的我，怎么？你失望了？你不是说，你会永远爱着我吗，？”语气中不免多了几分嘲讽的意味。苏祎一用力，捏碎了车把，手掌被木头割出了一道伤口，血汨汨地向外流，染在木头上。
“你就当是我犯傻了吧！”他按着胸口，轻轻地开口。“无论你怎么改变，对于我而言，你依旧是月久。”车上的月久突然沉默，然后发出清脆的笑声。
“苏哥哥！”她笑声甜美，“此次进宫是以苏府小姐的身份，应当呼您一声哥哥。”
她掀开帘子，下了车，跪在他的面前，叩头“小妹入宫后，只怕要仰仗哥哥了。”苏祎不吭声，她也不起来，只是用额头贴着青石地面，苏祎突然醒悟一般，忽然大笑，转身踉跄离开，身影格外仓皇。
三日后，苏祎抱病在家，一年不再出苏府。同时，月久得到皇帝的盛宠，被封为月妃。自打月妃入宫了之后，皇帝连早朝都不再上了。
皇帝为了博美人一笑，搜集全国上下的宝物，结果致使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许多孩子都编了儿歌，讽刺月妃为红颜祸水，讽刺皇帝的昏庸无德。
一些大臣上书要清君侧，结果被皇帝一道旨意，诛九族。从此连邯到处平民起反抗，再无宁日。
“儿子，你还是没有忘了她吧。“苏夫人自一年前的事情后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十岁一般，头发竟然已经斑白了。苏祎坐在书桌前，提笔写字，笔锋凌厉，上书“上善若水”四个字，听到这句话，听到这句话，最后一笔就划到了纸外。
“母亲何来这样的话，儿子已经绝情忘爱了，又如何想着她呢。”他淡淡的一笑，放下笔，把字幅撕毁了。
“你真的确定？”苏夫人举起铜镜，镜中人依旧俊秀非常，但是两鬓已经变白，竟有了苍老之态。脸颊微微陷了下去，身形清瘦，看不出曾经的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竟是瞬老了许多。
苏祎有些发呆，抚摸着鬓角，自打一年前月久离开，他就大病了一场，变成了如今这般样子。
“是啊，儿子这一生就栽在她的手上了。”苏祎苦笑着。
“苏将军在府上吧。”李公公笑着走了进来，“今日是月妃的生辰，皇帝龙颜大悦，邀请苏将军参加今天的家宴，苏将军一定要去啊。”
李公公一脸笑意地离开，但是苏祎的脸色愈发苍白。“我一定会去。”他一脸黯然，接过了旨意。
“少爷，有一位自称是您的朋友的人来上门求见。”
紫衣的少年缓步走了进来，“苏祎，好久不见。”
“苏祎，才一年不见，就成了这副摸样。”紫衣的少年有些唏嘘，
“她走了，你就连活下去的信心都没有了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现在就走。”
“不要提她了。”苏祎给少年倒了一杯茶，神色冰冷苍白。
“有些事情，是我们无法掌控的。她和你也许就是这样被命运捉弄了，所以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苏祎无奈地笑了笑，“以前我从不信缘分，可是有缘还不如没有。有缘无分，才是最痛苦的。”他轻轻地扣着心口的位置。
“这里很痛，我在这里足足待了一年，可是这痛苦却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绵长。”
他闭上眼睛，“是不是上辈子我欠她的，我的心都赔进去了，还
是不够。我爱她，这是不会变的。”苏祎神色一下子坚定了起来。少年笑了笑，端着茶盏，“这些年，你在暗地可是帮了她不少。何苦来哉？只是在作茧自缚罢了。”两人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喝了一个时辰的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