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自镇定着开口:“我想,许是我找错人了。告辞……”我抑住眼中即将奔涌的泪水。曾几何时受过这般羞辱?而他姬职,又怎么可能会有那个东西?
自然,我不会知道姬职的名字之于赵雍,有多么重要的意义。也全然不知,姬职此刻紧握的手指、以及……赵雍骤然突生的,杀意……
我不知道自己在宫内呆了多久,只知道出来之时,太阳已经近西。宫墙拐角是燕则小小的身影。脸色隐隐发红。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知道,也许早上从我出来,他便一直跟着我。而我一心急着追寻所谓的答案而忽视了他,本以为阿则会怪我。可他自跟我出来便一直在这里,那么远的路途……知道我出来。
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倔强的孩子的心是这么的细腻。
“没事了,咱们回家。”我对他笑,先他几步走在前头,他静静的跟在我身后。
“墨吟。”走了一会儿他叫住我。
我放慢脚步等他跟上,“怎么?”
“以后你不要再来这里。”燕则的声音低低的,犹豫了大概许久,才期期诺诺的开口。
我胡乱的应他一声。
不过一周的光景,我竟也会觉得似是过了许久许久……而那件事情的发生,竟然令我措手不及的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那剑尖没入胸口左侧三寸靠上处。那时我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痛彻心扉。
我盯着执剑那人的眼,奋力咬着下唇,勉强勾出个笑容,“你不是一个好刺客……剑偏、那里……是骨头……”
我仿佛能够感受到骨头断裂的声音,我看见他挣扎的面巾下的眼……
“你走吧、我还不想……让人看见你……”
他的剑依旧指在我的胸口,他每每颤抖,剑便深入一分。我还不想死……
我一把握住剑身,剑锋的薄刃划破手指、掌心……这会儿,连呼吸都带动我的伤口
冷汗涔涔,血珠沿着手侧滑进袖间,只一会儿,白色的单衣便晕湿了一片……
“给我……滚!”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把拔出胸口的剑,低吟一声侧倒在了床上。
我没有看他,只静淌着泪:“你回去问他,我如何得罪了他,需他如此待我……”
那黑衣人依然屹立不动。
“你要我喊人麽?你告诉姬职、我岑墨吟别的优点不多,但自知还多少有点……”
‘嗖’的一声黑影消失不见,我松了口气。手上、胸口的伤刺激着感官,痛的我浑身连抽搐都也不能。该不会就这样……痛死了吧……
残雁徐飞声声哀,影渐无,声徘徊!灰色苍穹千里旷,声声断肠!
秋去冬来雪皑皑,寸相思,寸檀香!万里银蛇蜡象舞,想念如香!
全身的肌肉都在叫嚣,连带着胸口麻麻痒痒的难受。
我知道,我应该是清醒了。还未睁眼,我都感觉的到身周气氛的冷萧。我本以为自己倘若坚强一些大可以不被人发现的,不想还是高估了自己……
我要不要睁眼?
微凉的触感抚上脸颊,一遍,又一遍……
是谁?
一个脚步声响起:“谁允许你碰她!”
燕则?
“阿则!怎可如此无理?”
连燕则母亲都在?这屋里,如今到底有多少人?
“哼!”
听着燕则强烈不满的嘲讽,心里着实的欣慰了那么一下下。我好奇的微眯着眼适应了会儿,才看清了这个坐在我床侧的人。
“咳、咳、咳……”一个激动,气没提上,卡的我连连咳嗽。泪都咴了出来,迫的我不得不张开眼。
他支起我的背扶我坐将起来,慢慢帮我顺气:“有没有好点?”
声音永远都是那么的淡然,我轻笑、唇边流露些许讥讽:“大王是来看贱妾这条小命还在不在吧?可惜了,还真是让您失望了。我们这些悲贱的命硬朗了些,还不太好拿。下次需得找个剑术好些的。省得还要麻烦您多跑一趟来验证,太过麻烦了些。”
老板娘看我们说这话赶紧站了起来,拉过一脸不甘愿的燕则出了卧室,“你们慢慢谈。”
转瞬屋里只剩了我们两个。
“大王还是请回,这些地方以后您还是少来的好。”我偏过头,再是也不肯看他,“不过我想说的是,既然这次你没能杀得了我,那么下次……”突然便无言,下次又当如何?而我又有何本事去威胁他?
“墨吟。”他开口,几不可闻的落寞,我听的出他语气的艰难,淡淡的三个字轻逸出口,“对不起。”
真是笑话!
“你堂堂燕国国君向我区区草民道歉倘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他们都觉得没人骗我,也的确是没人骗我。我自己是个傻子又能怪谁?
传说中的穿越太过完美,每个主角即使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却可以预见所有即将而来的一切事态。
可我?这么久远的时代我却只知晓什么秦、楚、燕、齐、赵、魏、韩……
只知晓什么咸阳、雒邑。
可这些,又有什么用?
“你又都没错,一开始便告诉了我。是我自己笨,没猜出来……你快些走吧,我还想好好活着。”
扑鼻而来的薄荷香压面而来,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被他圈进了怀里。我忘记了胸口抑抑的疼痛、忘记了挣扎。只余了他身上的麻香慢慢浮动……
“傻女子……”淡淡的气息随浮动的香气飘进耳里……
你是谁?
姬职。
燕王是谁?
没有燕王。从今以后,你只需记住姬职便好。
他的声音轻而滑腻,只我还是糊涂:“那人不是受你指使?”
凉凉的叹息,伴随静如止水的嗓音。“我又怎会叫他前来伤你?”
他竟没有惊疑。既然知道是谁,却……
“墨吟,跟我回去,恩?”他抚着我的发诱哄。
燕王宫麽?我真的要去?
脑海中刹那划过华原那张隽秀的脸……
“职,你……可有王后?”
他突然便不再说话,脸色骤然变了又变,只抬眼看我。我自与他相识一月不到,我喜欢他却也不代表我会相信他亦喜欢我。
“华原是谁?”
“大良造的女儿,自小便常进宫来玩儿。不过……”他勾了勾唇,“我没打算要娶她。”
“男人……都是这样么?既不喜欢、又何必要她做你的后……”
“华原……”
“我说的是王后,没说华原。姬职,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只爱自己……”
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难受的感觉远多于伤口的疼痛。但我依旧不愿只这样便迷失了自己而已……
我不断的告诉自己,他不过是我认识短短几日的一个普通男子。也许一切都是个梦,梦醒了,所有的一切便消失了。
没有燕王,没有姬职,更没有存在于此的我……
空气瞬息凝固、再不见他一贯的淡然。
此刻他的神情犹如雕塑,刚毅而凛冽。王者之气瞬息而发,给人的感觉陌生至极!
我就那般看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心里涌出一阵一阵的难过。
我有什么资格难过?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在这里难过?
隐约中听到他与老板娘在门外道别,说的什么并无太多在意,不大会儿便听到院外马儿轻喝、车角银铃叮咚作响,声音渐远……
“墨吟?”
我回过神抬头看向门外立着的燕则母亲,“夫人请进。”
她自顾于床边坐下,缓缓开口:“伤口可有好些?”
我轻笑,而后摇了摇头。
“我看燕王职心里倒是真的喜欢着你,墨吟,你也是一样的吧?”
我依旧的笑,不置可否。
古人三妻四妾。他可以说喜欢这个、亦可以说喜欢那个。姬职即使喜欢我,却也说明不得他仅喜欢我。然我却不。我若喜欢,那便是唯一了……
“傻孩子,倘若真的喜欢,便该好好去了解。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你又不知晓,稀里糊涂便结束了,你自己心里冤又不冤?”她说了这么些话,看我呆愣,也是无奈。遂拍了拍我的手,起身离开。
我倒不是没听进去,只是听她语气,似是对姬延了解颇多……
“那么喜欢人家,怎么不同人家一起走?”门‘噌’的一下又被推开,燕则托着药汁、饭菜迈了进来。
蒸汽缭绕,他的面容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燕则有时候说出的话太过老成,总会让人觉得不怎么像个孩子,“阿则,你整天这样不会累吗?我若是你,必然不会如你般活。”
我拿勺子搅拌着粥,热气氤氲、熏的我眼睛生疼生疼。
我倒是不该同一个小鬼说太多。
“你不过才长我两岁罢了,说的自己像有多大似的。”他满脸不服,刻意板着的面上隐现两朵红云。我几乎失笑,禁不住萌生要逗他一逗的念头。
“阿则,你过来。”我把粥碗放下,挑眉向他招了招手。
他疑惑的看我一本正经得脸,见我依旧如此,便似移砖石般的一步步挪了过来。蹙眉问我:“又怎么……”
只接下来的话生生被我的动作惊得顿在了喉咙里。
“阿则,你怎会这般的瘦?”我抱着他的腰,恶作剧般的笑着,耳鬓贴着他淡青色的袍子,丝丝缕缕的皂角香气隔着衣服冲进鼻腔里。
他‘咚咚’的心跳带动着全身的微微颤抖。我松开他,看他微透着粉色的脸颊突然一把拽过他的身子将唇贴上了他的脸……
有那么一瞬,我几乎都要怀疑我是否喜欢上了他。因为有那么一刻,我的私心好若便预见他长大后的样子。再没有今天的纯粹。
至少现在,阿则的干净是属于我。
我抬眼,看到他额上微渗出的汗水。忽然便笑了起来。
“还说自己不是个孩子吗?”看他恼怒的神色,我又开始火上浇油,“阿则,你母亲小时候没这般亲过你吗?”
他神色微变,转而平复,自顾低头收拾着东西,“你应该也厉害不到能够两岁便养孩子。”
燕则走之前来的这么句话,让我反应了好一会。许久,当意识到他意思的时候,我早已忍将不住,眼里都笑出了泪。
叫他母亲都不怎么亲近的燕则竟然会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