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姬职也觉得这般冷冷的气氛实在也是不多么舒服的,案下不动声色的松开我的手,轻咳一声,摆出那一贯满脸无害的笑来:“今日来王后殿里倒是没有见到青柠。”
我本以为这般毫无意义的开场白虽说忒过平淡了些,但终究这冷着的场子算是活络了,只是这么一句话却是引得易王后原本清冷的脸稍微有那么些难看的迹象……
难不成这么一句话也能捅了马蜂窝不成?
我看着易王后的眼睛往我们对挂的花濡雪除瞄了一眼,而后沉声道:“濡雪倒是没有什么想要说的么?”
我倒是头一回见她那般低眉顺眼的模样,朝着易王后的方向微微颔首,轻回了个礼:“濡雪没什么要说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那便就罢了吧,倒是多说无益,我倒是想通了,王后您也要注意身体,莫因此等小事伤神。”
她这话说的我更是迷糊,再是装不了哑巴,姬职也没能及时拦住:“墨……妾倒是迷糊的紧,听王后与濡雪的言语竟是没有明白半分,妾愚钝,还请王后明示一二。”一不小心,竟是差点将本名顺口说出来,心里一阵寒战,看到上首易王后猛然凌厉的眼神瞬时又变得平静无澜。
“孤也是疑惑的很。”我话音刚落,姬职的声音随即响起,我侧头看他一眼,后者眼眸深沉,我自是也看不出来个一二三的,无非就是明白不过多了一个帮我扛着的人而已。心下微暖,只又扫到花濡雪暗暗的神色,心里愧疚越深。这会倒是真不知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了……
但闻易王后鼻间溢出一声轻哼,看了我们一瞬之后也随即转为无奈,将手半咗成拳拿食指按了按眉心:“濡雪先回去歇着吧,再有什么事情,直接谴了青柠过来找我便可。”
青柠竟是被易王后指派给了花濡雪,想那青柠虽说只是易王后贴身婢女,但是凭借王后对她的信任,可见此人在宫里的地位自是极不一般。只是此人竟被谴去照顾……花濡雪么?
之间花濡雪从原本坐着的位子上站起身子,朝着易王后福了福身,连看都未向姬职我们两个的位置望上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这……
从头至尾姬职都似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般不为所动,出了我说出那句话后顺着我接了句话以及刚开始时问及青柠的话外再没说过一句了。
“职儿没有什么要问的么?”
花濡雪一走,倒是许多问题不那么难以启齿了,其实我也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只是王后这次倒是貌似认错了人。我可不认为姬职是那种真的顺从王后的意思问出那些问题的人。
果然我还是了解他的……
“母亲叫濡雪离开难道不是为了告诉我与墨吟今日叫我们过来的缘由么?”
上首易王后又是叹了叹气:“我竟是拿你一丝办法都没了。”缓了缓,又继续道:“你们竟是没有看出来濡雪有哪里不对?”
“只是觉得与上次相比瘦肖许多,脸色也差得很……”
“其实这些话,我本不该当着墨吟的话说出来,只是你们做的,委实有些过分了。”易王后这句话倒是对姬职说的,只是说的时候,顺带看了我一眼,我早知道今天自己过来无非就是过来做炮灰的……只是易王后接下来的话,也确确实实是叫姬职我们两个都不淡定了……
“你们可知濡雪前几日诞下一名幼婴?”
“母亲说什么?”姬职这次倒是比谁都急。
“我还道你有多沉得住气。”两人看来都是颇为无奈,姬职在听易王后说话之前先是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原本已经松开了我的手又重新附到我的手背上。我依旧还陷在刚刚的震惊之中未曾回过神来,耳边姬职与易王后讲些什么话,我倒是一句都不曾知晓……
待回过神来的时候,耳边正响着易王后正在进行着的话:“广舒虽说是墨吟自己从宫外带回来的,却也并不真的就是你们两个的孩子,若是真的不想她受什么委屈那就也赶紧有个结果出来,毕竟嫡长子确实是要比长子的分量重上那么许多的,我要是不疼你们两个又何须给她那么一个身份能够顺利的嫁与你成为这燕国的后?”
前面发生了什么我概不知晓,清醒的时候着二人却是在谈论什么长子嫡长子。只是我依旧是对之前的问题更感兴趣一些,我在意的仍旧是关于花濡雪给姬职生了一个儿子的事情。那是姬职的第一个孩子……
其实我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理由,找一个能够要自己释怀的理由。我清楚的知道我本是不应该生气、不应该在意的……可理论是一回事,真正实践来说又是一回事。心里就是难受,我不可能忽视的难受。
不知道怎么从王后殿出来的,我没有抽出姬职手中的我的手,脑袋里一直不停的告诫自己不要在意不要想不要生气,昏昏沉沉间竟然也回到了寝宫。任由姬职扯着将我拉坐到靠着窗子的一张矮榻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我茫然抬头,撞进他深无边际的漆黑瞳色里:“阿职,其实……我没有想难过的……”只是不自觉间语气里满满的颤抖。
姬职紧紧抱着我,将我搂在怀里:“我知道……”
“但我就是难受……”
“我知道。”声音轻轻的拂在耳侧,我渐渐待自己心虚平静:“什么时候的事情?”
“七个月前……”他看我似是还要问,将手掌扶着我的额头淡淡开口:“是早产……”
竟是这样的么……七个月前,是我刚刚回去不久……我不相信姬职是那般没有自制之人,即便是我再无望回来,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
我不再说话,只闭了眼勾着姬职的脖子,静伏在他怀里,不知何时竟慢慢睡去了……
朱钿宝玦。天上飞琼,比人间春别。江南江北,曾未见,谩拟梨云梅雪。淮山春晚,问谁识、芳心高洁。消几番、花落花开,老了玉关豪杰。金壶翦送琼枝,看一骑红尘,香度瑶阙。韶华正好,应自喜、初识长安蜂蝶。杜郎老矣,想旧事、花须能说。记少年,一梦扬州,二十四桥明月。
“新后兴致倒是极好。”
身后乍然传来的声音倒是将我吓了一跳,这声音我非但知道,而且几乎熟悉到了极点……不动声色的回转身子,望着站在身前那人微微颔首:“赵公子。”
赵雍眉峰一拧:“真是荣幸,新后竟然识得在下。”
赵雍这话一出,我只觉心间一跳,只是嘴上的反应有时候还就真的比之脑子要快上一些:“公子哪里话?此次来燕参加妾与陛下婚典的诸侯使者里头唯以赵国与王镐是首领亲来,妾再不济,这些事情还是知晓的一清二楚。何况公子一表人才,妾便是想认不出来怕是也不太容易。
赵雍挤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哦?如此,倒是我多虑了,新后莫怪才是。”
赵雍此人,从头至尾我都未曾看清楚过一丝一毫,这会儿的情景我还颇有些怪责自己的意思,闲来无事非要一个人随意乱跑,这下倒是好得很。
“据闻新后与那原先颇得燕王宠爱的墨吟夫人极是投缘呢!”说罢,身子往我身前靠近了一分。我与赵雍距离本就不远。由于他的身量较高,如此一来,再近些的话,我倒更像是在他身上趴着。于是便悄悄拉开了些许距离出来,堪堪往后退了半步。只这一退倒是不怎么打紧,下巴却是被人紧紧扣上。
“赵雍你想要做什么!”我隐隐有些急怒。
“呵、这副模样倒是与半年前的岑墨吟相似的很。”说罢眼睛还来回在我身上扫了一扫,我极为讨厌他这般神色,只这样的境况我却是奈何他不得。更何况他这一句话说的更是要我心惊肉跳了不少,我只当他是调笑,面上强自克制。其实我不知道自己能够支撑多久,毕竟如我一般的心境同赵雍这般的人相比错的哪里是一点的距离?姬职不管怎么说性子还算得上是温润……
“新后在想什么呢?”这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唤,我终是回过神来,最近极易走神,这倒真不是什么好现象:“妾只是在想半年前自己在什么地方。”我着实是佩服自己的紧,事到如今一口一个妾的竟也说的颇为顺口了。
“是么?
“自然。”
赵雍的目光不知瞟向何处,我顺着他的视线想我身后看去,过来的人竟是安期。好吧,最近比较流行会见故人,这一个个该见不该见的倒是一个不落全见到了,正想开口打个招呼,只又转瞬一想自己现下的模样大概跟安期还没有熟络到那个地步才对,登时将嘴巴紧紧闭上,省的一不小心又漏了陷了。
安期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着赵雍深深作了个揖:“公子准备什么时候回国?”
“安期也有事情瞒着我了?”赵雍看着安期一脸郑重的样子,依旧那副满是嘲讽的语气,我只觉这半年来一直变化着的倒是不仅仅只有身边的人,赵雍的乖戾性子倒是更甚从前了……
“既是两位有话要谈,妾也不好打扰,这便告辞了。”说着福了福身转身朝来时的路慢慢跺了回去,背后的目光如同针芒般扎的我浑身难受,只是还偏生说不得任何。
只刚一转了个弯,正想长舒口气的时候,却又是天不遂人愿……这燕王宫还真是小的很……古时的地面自是不同于现代,现下我所踩踏着的正是燕王宫的草径,这铮铮夏日正是比草长莺飞还要草长莺飞的时节,能听到往来人的脚步声本就正常。我看着不远处那原本还玩笑调笑着的两人瞬间静默,慢慢回身……我还不知道原来阿则也是会笑的这般欢畅的,倒真是一副倾倒众生的模样。
我倒是不好意思打扰,左右如今华原倒也不知道我就是我,所以见到他们我也无非就是礼节性的微微点了点头作罢。回到殿里的时候时间尚早,跑了一圈加上心惊肉跳猛然间就开始热起来,燥的不行。
“半月?”
可是回来了么?半月的声音是从内殿传出来的,不一会儿的功夫,碧色的身影便从幕后闪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旧皮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