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叶明敬便匆匆来到院内,看到在飘雪中一动不动的子烟,赶忙脱下自己的外衣,包裹住已经冻僵了的叶子烟。
“子烟,你怎么样?”
子烟慢慢睁开眼睛,模糊的人影出现在眼前,想开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记得漫天飞雪,静静的落下。便晕倒在叶明敬怀里。
“你也太过分了!还当不当他是亲生女儿了!”
“她本来就是政治婚姻的产物,我根本就不爱她妈妈!”
“但她始终是你的骨肉!”
“要不是生下她,我还可以休了她母亲,迎娶我最爱的女人,为了她,我已经没有休妻,你还要我怎样?”
“她长得太像她母亲,每次看到她,我又后悔又生气,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去作为她的父亲,去面对她。”
恍惚中,子烟似乎听到了父亲和爷爷在激烈的争吵着什么。子烟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飞雪,她忽然分不清那雪中的罚站,爷爷和父亲那飘渺的对话,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
“子烟,你醒了?”一个男孩走到窗前,为花瓶里插上了新的腊梅花,“我每天晚上都偷偷带几支花来,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男孩坐在床边,棱角分明的五官,如雕刻一般,狭长的眼眸如大海一样深不见底。
“晚上偷偷来?”
“爷爷不让我们打扰你,怕耽误你养病。”
子烟看向天空,无尽的黑色,依旧飘着洁白的雪花。看来,不是梦啊,一切都是真的。
“已经几天了?”
“昨天夜里爷爷把你抱回来,到现在,正好一天一夜。我这就去告诉爷爷你醒了。”
“子诚哥哥,不要!”
子诚不解的回头看着子烟。瘦小的她,做在床上,抬头看着窗外的飘雪,静静的没有任何表情,眼中不再有往日的快乐无邪,取而代之的是一层仿佛永远化不开的雾,这样的她让子诚感到害怕,仿佛只要一瞬间,一瞬间就会消失一样。
“子烟……”
子诚轻轻握住子烟冰冷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一个9岁的孩子来说,这或许是子诚唯一能做的。
“要是,能看到日出就好了,大雪过后的日出,一定很漂亮……”
子烟轻声说道,眼睛依旧看着天空。
“我陪你一起等,等到太阳出来。”
两个孩子,相互依偎着,静静的,等待着日出的来临。那一夜,似乎格外的漫长,长到让人怀疑天还会不会亮。就在这时,天空终于渐渐亮了起来。只是没有明媚的日出,依旧是灰蒙蒙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乌云,和漫天的飞雪,安静,洁白。
子诚感到子烟的手微微颤抖着,转头望去,子烟颤抖着,眼泪顺着小巧精致的脸颊亲情滑落。
“子烟……”
子诚不知道该安慰她还是该让她不要哭,只是不做声的看着子烟。一滴滴眼泪,滴落在地上,滴落进子诚心里。
子诚伸出手,安慰似得拍了拍子烟的肩膀,子烟像是终于得到了释放一般,一下子扑进子诚怀里,放声大哭。
“四小姐在那之后就没怎么笑过。”
“是啊,眼睛里的灵气也都没了,一下子安静了很多,也不吵着要见二老爷,见二夫人了。”
“可不是,父女俩跟陌生人一样,除了必要的话,一句话也不多说。”
“不过,还好有三少爷,四小姐和三少爷在一起的时候好像还是很开心的。”
“是啊,就是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子诚哥哥……”子烟坐在湖心竹亭,伸出手去接漫天飞雪,“将来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对不对?”
子诚微微一愣,看着子烟的侧脸,眼眸中依旧是那层化不开的雾,薄薄的嘴唇没有什么血色,明明是那么令人心痛的话,却说的那样的云淡风轻,不像一个7岁的孩子说出的话。
“不会。”
“你骗我。”子烟轻轻说到,收回手,抬头看向天空,“他们都说,等你再大些了,有了自己爱的人,就不会再有精力关心我了。”
“不会的。”
子诚认真的说到,眼中透出不属于孩子的坚定。子烟愣愣的看着意外的认真的子诚,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会的,我,我是说,在你找到你可以依靠一辈子的人之前,我不会放下你不管的。决不食言。”
雪轻轻的飘着,纷纷扬扬,安静而美丽。两个孩子在竹亭中,相顾无言,在漫天飞雪中,仿佛是世间最美的画面。
曼城阳光钱奉娟意外的不在店里,这让反倒让子烟绷紧了神经,能让她不在的原因只有一个——调查林玄的事情有眉目了。
子烟忽然定睛看着楼下在吧台转悠的年轻男子,男子一身白色西服,干净利落的短发散发出儒生的温润气息,眼神像女子一眼,温婉明朗。
子烟犹豫了一下,起身下楼。
“冯少爷,你能来我开的这个小小的咖啡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子烟小姐,你这‘曼城阳光’已经在城南小有名气了啊。我今天有空,也来感受一下大家口中的‘亲民咖啡’,又有适合平常百姓口味的咖啡,又有适合上流社会的名品咖啡,真是亲民啊。”
“那就随我上楼吧,我亲自招待你。”
“冯少爷想要什么样的咖啡?”
子烟带冯墨游在楼上办公室坐下,走到茶水台前。
“叫我冯墨游。咖啡加奶,少糖。”
子烟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冯墨游环视房间,简单的装修,虽然是西式的书桌,但是却简洁大方,没有洛可可式的繁复奢华。两扇窗户,一东一西,东面的可以看到楼下,西面的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
子烟在一旁煮咖啡,细心的搅拌着,仿佛在用心雕刻一件工艺品。乌黑的长发做成了好看的大波浪,披散在肩头,恬静而慵懒,在夕阳的映衬下,让冯墨游有一瞬间觉得这是一个温馨的家庭,而子烟便是自己贤惠的妻子。
“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情想拜托子烟小姐。”
子烟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果然是有事情才来的。
“冯少爷请讲,要是我能帮上忙,一定……”
“叫我冯墨游。”
子烟抬头,冯墨游正看着自己,目光温柔而令人心暖。子烟收回目光,继续认真搅拌咖啡。
“那冯墨游先生,有什么事情拜托我呢?”
“其实也不是我,是我妹妹,冯墨昔。”
子烟微微一愣,放下搅拌用的木棒,将咖啡倒进杯子里。
“她最近对中药感兴趣,想学习一些基本的知识,希望你能教她。”
“为什么是我,我又不是中医,对于中药,也只是略知一二。”
“叶家产业中有不少都是药业,当然会想到你了啊。”
子烟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微微一笑。
“她自己怎么不来?”
“她说上次受叶子诚所托,接你回家,你好像表现出不信任她的样子,所以……”
“她多虑了,我当时只是在等人。”
冯墨游抬头,看了一下叶子烟。子烟面带笑意,礼貌的回视着。
“哦,原来是这样,那子烟你愿不愿意教她呢?”
“好啊,我很乐意。”
子烟明媚一笑,喝了一口咖啡。
“今天变成我等你了。”
林玄斜依在办公室门口,面带笑意的看着子烟。
“今天有客人来,耽误了,一会儿就好。”
“谁?”
“冯墨游。”
“他来干嘛?”林玄坐在沙发上,食指转着自己的军帽。
“替冯墨昔向我‘拜师学艺’,了解中药。”
“冯墨昔干嘛不自己来?”
“说是怕我不喜欢她,才拜托冯墨游的。不过我总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还是……”
“太紧张了吧你,总是怀疑这个担心那个的,容易老的。”
林玄把军帽扣在子烟头上,大大的帽子滑落下来,遮住了子烟半张脸。子烟一把拿下帽子,扣在林玄头上。
“我老不老,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未来妻子是个黄脸婆,那多没面子。”
“没面子你就离我远一点啊。”
“呦,有人承认是我未来妻子了哦。”
“你……”
子烟又羞又气的说不出话来,抓起大衣就往门外走。
“喂,帮我把帽子戴正啊,你这里又没有镜子。”
子烟无奈的转身,伸手帮林玄理正帽子。林玄低头,对上子烟的目光,子烟慌乱的躲开林玄的目光,林玄则是爽朗一笑,搂着子烟的肩膀,大声说道:“走咯,回家!”
“放开手……”
“不放。”
“放开。”
“不放。”
“你……”
“今天怎么没看到那个丫头?”
“钱奉娟啊,今天一天没来,我想,应该是查到你什么了。”
林玄身子一僵,推门的手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子烟疑惑的看着愣住的林玄。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丫头挺厉害,有做侦探的潜质。”
“林玄,你没有隐瞒我什么,对不对?”
“我……”
林玄看着子烟,温柔而恳切,深吸一口气,慢慢开口。
“有。我……我以前还追过一个女孩,不过失败了。”林玄忽然又笑嘻嘻的,逗趣的看着子烟。
子烟白了林玄一眼,推门出去。
子烟,再过一些日子,再过一些日子,我一定把一切都告诉你,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林玄这样想着,默默握紧了拳头。
办公室内,钱奉娟站在子烟面前,而子烟则埋头写字,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动不动。
“我来了有一会儿了,你不问我为什么来找你?”站了许久,钱奉娟忍不住开口。
“你既然来了,就一定会说的。”子烟抬头,示意钱奉娟坐下。
“你就没有别的事情要问我的?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