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让叶少爷入赘也不是为了延续子嗣,如您所说,我冯家还是有儿子的。但冯墨游才和子烟分开,短期之内恐怕是不宜再娶妻的。而墨蕖的病一直是我的牵挂,我老了,时日不多了,总得在有生之年看墨蕖嫁个好人家,抱上孙子,这才能毫无遗憾的撒手离世。可是墨蕖的身子又不好,没几个人愿意娶这样的媳妇回家,就算愿意,我也怕墨蕖换了地方不习惯,吹风不适,病情要是越来越严重,那我可就心疼坏了啊。所以也只能委屈叶少爷入赘了。”
谈话间白子已经将黑子逼入绝境,无法翻身。冯老爷得意的笑着,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中,直射人心底,让子诚心生一阵厌恶,但表面上依旧是那样礼貌的与冯老爷对视。他忽然想到了子烟,想到了去年的秋季。
叶子烟收拾着冯家派人送来的东西。仔细想想,和冯墨游的这缘分,自己真是亏欠了他不少。先是利用他的一片真心,嫁给他,希望这样帮助自己忘记林玄,也让林玄死心。没想到这一决定却让子诚上心留意,正视了多年来对子烟的感情。无形中给冯家带来麻烦,险些让冯墨游颜面扫地。
不过仔细想想,被休了也好,不仅仅是为了日后林玄回来好更加毫无顾虑的和他一起远走天涯,更是省的冯墨昔又因为对子诚的过度爱意做出什么再伤害到叶家名誉的事情。
“小姐,这信,您不看看吗?”
墨砚拿着几封信,都是林玄寄来的,子烟一直将他们小心的收藏着,没有看过。子烟接过信,小心的放进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将银戒指项链也一起收好。这是他们的财富,是他对她的情谊。既然决定了要等他回来,那这信的内容也就不再重要。到时候她把戒指戴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带她走。他一定会又惊又喜抱起子烟,欢呼雀跃。
“小姐,晚上早点吃完饭就休息吧,您好几天没休息好了。”墨砚一边收拾着冯家送来的子烟的衣物一边担心的说着。
“可我晚上还要陪着子静姐,不然我怕她闹啊。”
“子凌少爷说晚上去照看二小姐,他说二小姐变成这样他也有责任。”
子烟有些好笑又不解的看着墨砚,“他这样说的?子静姐这样怎么能怪他,他又没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子凌少爷似乎总是很内疚……”墨砚整理好衣服,替子烟倒了一杯茶,“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看见子凌少爷徘徊在潇湘馆外面,一脸愧疚,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子烟若有所思的喝了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多想,四言就进来,说子诚今晚想让子烟过去吃完饭,聊聊天。
“怎么突然想到要我过去吃饭了,有说为什么吗?”
“这倒没说,只是今天下午和大爷下完棋回来后就一直再说,‘黑子被白子围困,难以翻身。’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子烟思量片刻,清浅一笑,“知道了,我会去的。”
梦烟居院中,银杏的叶子已经泛黄,一片片在月色中伴着夜风,凄凉飘落。子诚就在这月色下,自斟自酌,静静的等着子烟。
“来了啊,在院中吃饭,不介意吧?”
自称放下酒杯,冲着子烟微微一笑,少有的温柔在月色中蔓延开来。一身灰色西装在月色下更显英气逼人。子烟坐在子诚对面,抿唇温柔一笑。
“不介意。”
自始至终子诚都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安静的看着子烟,为她夹菜,倒酒独饮。目光灼灼,子烟不是感受不到。她知道子诚喜欢她,但却不知道今晚这样把她叫来却不说话,是为了什么,但是总觉得,子诚有事。
“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烦心,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子烟放下筷子,从子诚手里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子诚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沉默许久,“我大概要结婚了。”
子烟给自己倒酒的手不由一抖,酒溅了一桌,冰凉的石桌,泛着银光的酒水,更让子烟觉得夜凉如水。
“嫂子是谁?”
子烟抿唇一笑,垂下眼帘不去看子诚,声音很轻,她都不确定子诚有没有听到她的话。很奇怪,明明心里是有着林玄的,但在听到子诚要结婚的消息时,心头还是一紧。是习惯了吧,习惯子诚一直是自己的哥哥,突然有个嫂子自然会有些不适应吧。
“冯墨蕖。”
“冯墨蕖人很好,温柔大方,端庄得体,会是一个贤内助。就是身子弱了些,不过也难得冯老爷在‘不伦’一说满城风雨,险些让冯家一同颜面扫地的时候还能同意这门亲事……”
“所以是要入赘。”
“什么!”
子烟惊讶的打翻手中的酒杯,晶莹的酒水顺着桌沿一滴一滴悄然滴落,渗入泥土中。本以为冯家是不计前嫌,愿意与叶家再度联姻,没想到竟然是入赘。招个上门女婿。冯家并非无后,却硬要招个上门女婿,明显的是想给叶家难堪。而这招的女婿竟然是打理叶家大半产业的子诚,他们的用心更显而易见。羞辱叶家。
“你不可以去!你不能答应这门亲事!”
子诚笑笑,似是自嘲,似是安慰,带着几分醉意,眯眼看着子烟,“你这样反对,是在乎我,还是在乎入赘?”
子烟一时语塞,她在乎入赘,也在乎子诚。如果入赘的是别人,是子瑞或者是子凌,也许她不会这么激动。子烟眼中的慌乱被子诚尽收眼底。他慢慢站起身,走到子烟面前,子烟抬眼,正对上那一双盛满月光的眼眸。
“我不知道还能伴你左右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个家,变成冯家的上门女婿。”他伸手轻抚子烟的发丝,眼神温柔,“我不奢求什么,只想今晚,你不再把握当成是哥哥,用你的心来接受我,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这种感觉我很清楚。以为那是依赖,是习惯,却不知,当抛开一切枷锁的时候,那暴露在真实之下的是深深的喜欢。”
子诚在子烟耳边呢喃,指尖的冰凉透过发丝传到子烟头皮,进入肌骨,淡淡的酒香从他身上蔓延飘散开来,包围着子烟。月色迷离,银杏叶在晚风中瑟瑟作响,轻盈飘落。仿佛无法摆脱的魔咒,子烟踮起脚,缓缓伸出手,环住子诚的脖子。
倘若子诚不是这种悲喜不露于色的性格,怕是此刻早已泪水沾襟了吧。那就这样环住他,让他有个安生之所吧。不用在意周围的人的眼光,不再压抑情感,释放出来,仅在今晚,子烟愿意成为子诚的爱人,给他依靠,给他温暖。
子诚不禁回抱住子烟,怀中的人儿身上有她熟悉的温暖。他想起在英国的那一年,她16岁,正值芳华,他18岁,青春年少。一轮满月下的泰晤士河水波光粼粼。少男少女举起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那是他们的中秋,没有桂花,没有故乡的明月,有的只是彼此。
那一晚他们醉了,月色迷离,酒意正浓。子诚鬼使神差的低头吻住了身边的少女,少女脸颊绯红,神情陶醉,两人在月色下相拥相吻,仿佛一对相爱已久的恋人。
酒醒后的子烟自然不记得昨晚的种种,唯有子诚,对于昨晚自己的举动又惊讶又羞愧,或许就是从那天之后,他开始隐藏自己的感情,自欺欺人的认为那只是酒后乱性,忘了就好。
但是今时今日,子烟温暖的娇躯在自己的怀中,子诚清楚的感到了子烟的温度,子烟的呼吸,子烟的一切。这一次他没醉,她也很清醒。
子诚冰凉的嘴唇覆上子烟娇嫩的唇瓣,淡淡的酒香随着子诚的舌尖漫入子烟的口中。酒虽香,人却伤。子烟仿佛受到了蛊惑一般,与子诚纠缠在一起。情不自禁沉醉其中,迷失了方向。
子烟步步后退,碰翻了桌上的酒菜,清脆的破碎声令子烟如梦初醒,慌忙推开子诚。她惊讶于自己的举动。她在回应他,她在享受那个吻,她险些沉浸于其中。子烟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子烟……”
子诚似是自言自语的轻声呼唤,月色中的他,第一次显得无助而寂寞。他呢喃开口,一声一声唤着子烟的名字,却在手伸到空中的时候停下,最终无力的垂下手臂。
“算了,今夜已经很满足了。”子诚负手而立,抬头仰望空中明月,“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你我,让我想到了3年前在英国的那个中秋之夜,但是,今夜我怎么隐约嗅到了桂花的味道呢?明明还没到花期啊。”
“那是因为你心中有花。”
子诚和子烟都向门外望去,叶子瑞不知何时站在梦烟居门口,一身白色长袍上绘着四季竹。子瑞负手走来,与已故叶老爷子极像的眼睛此刻因皱着眉连整个人的神韵都像极了老爷子。
“因为你心中有花,才会在这样的夜里嗅到桂花的味道。就像,你心中有着子烟,才会邀请她共饮,并情不自禁的吻她。”
“子瑞哥……”
子烟有些局促不安,从子瑞说的话可以知道,他在门口站着已经不是一时半刻了,他应该全都看到了。子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者说即使解释了也不一定有用。毕竟他已经前一切看在眼里。
“子诚,你喜欢的人是子烟?”子瑞定定的看着子诚,虽是问句,但语气却是那样的肯定。
“是,我爱她!”
“啪——”不待子诚把话说完,子瑞便快步上前给了子诚响亮的一巴掌。
“她是你妹妹!”